同时,在肖家堡中……
是肖家堡的左方偏后的堡墙上,这时飘落一条黑影!
黑影好大的胆,好高的功力,落地即起,疾投而入堡中,像是进了无人之境,直扑到中堡!
所谓中堡,必须略加解释。
原来这肖家堡,是三圈三环相套!
正中约十亩宽敞,是中堡,中堡外有一圈是护堡,护堡外还有一圈,那才是肖家堡的外堡!
但是堡中人,却不如此称呼!
他们称中堡叫做心堡,护堡叫成骨堡,最外在的那层城堡,就称为外堡!
心堡、骨堡和外堡之间,相距半亩之隔,有屋宇、花园、楼台、大厅等建设。
心堡堡墙高四丈六,比骨堡高八尺,比外堡高丈六!
心堡的屋宇,完全是依堡墙环建而成,门户所向,正中约三亩方园,是座豪华的大花园。
花园中,建有一座威雷楼,高十丈,占地整整一亩,威雷楼造的美伦美奂,巧夺天工!
据说此楼深藏奇妙设置,是肖家堡的心脏地!
今天整个肖家堡中,半点灯火没有,但正中的威雷楼却亮如白昼!
因此这条胆大艺高的人影,直扑威雷楼而进!
这人自进入肖家堡,一是功力高超,飞纵迅疾,二是堡中疏于防范,因此他没遇上阻拦!
他在到达心堡堡墙,也就是心堡中屋宇脊顶的时候,暗中得意地一笑,他笑肖家堡虚有严紧之名却无其实!
因为他一路直进,就没有被人发觉!
如今,他注目心堡正中的那个花园,和花园中的高楼!花园中,一片沉暗,除隐隐可见树木假山外,难窥全豹!但那座形容起来被说是高插云天的威雷楼,却因光亮四射的原故,而现得十分清楚!
楼大门,洞开着!
长窗垂着半丝幔,极美!
楼门外,以石条铺的箭道地,白净无尘!
石条路两旁,龙松相列,古色古香!
楼门左右,各立着一只巨大石狮,雕刻而成,远看虽然难见功力,但由它似活的神态看来,必是出自名家之手!这人双眉紧了紧,摇摇头!
因为他自料若进入花园,或不至被人发觉,但若想欺进威雷楼,却似李白形容蜀道般,难于上青天!
缘因楼中灯火过亮,光芒四映,有人欺进,远在里许路外都能看得清楚,休想隐瞒得过!
不过越是如此,这人却也愈想欺进一探,他想得很对,既入宝山,焉有空返之理,何况认定里面有他要找的人!
这人沉思片刻,仍无良策,自付道:“先到那花园之中再说,也许会有办法可想!”
因之,他不再犹豫,身形高拔腾飞而起,投向花园!
就在他疾箭般拔起身形,投射入园的当儿,不知由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扬喝,道:“站住,否则你就要受伤了!”
这人身形已然到了空中,闻言业难停步,再说,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听这一套,因之反而加快了三分!
于是他投进了花园之中,并且立刻将身躯贴向一株树干之后,适时,那威雷楼中,传出话声道:“什么事?”
适才那扬喝着令黑影停步的人,仍在暗处答道:“回司马爷的话,有人潜进了本堡,在外堡时已被发觉,因司马爷有令,不必拦阻,才让他进来。”
“岂料他却不自量力,由外堡而骨堡,今竟企图一探心堡的‘威雷楼’,小的奉有堡主严谕……”
话声未已,楼中声音又起,道:“来的这位不速之客,正是今夜我要等的人,吩咐灯使撑起引路灯,迎接岳魔主大驾!投入园中,隐身树干后面的夜行人,藏不住了!·
暗自摇摇头,现在他深服这肖家堡的严紧了!
于是他坦步而出,扬声说道:“在下擅闯贵堡,虽旨在一试贵堡声威,然亦与武林道义相悖,愿负荆请罪于司马大侠台前!”
原来这夜入肖家堡的不速客,却正是万魔之王的岳彪。
岳彪话刚说完,答话之声已到,道:“小可恭候侠驾已很久了,请恕未曾远迎之罪!”
话声中,人影已现,灯光亦出,岳彪面前多了一人!岳彪注目处,心头一动,暗忖道:“果然是他!”
思忖时,礼却不失,拱手道:“前在荒郊小道,虽只匆匆一会,但司马大侠那石破天惊之一招,却已令区区永难忘怀!”
“当时,司马大侠虽未示下尊名,但区区业已断定,纵目当代武林,除司马大侠外,实罕见身怀这般功力的人物!”
“因之认荆之心,胜过一切,今夜贵堡外台上,复未见庐山,故而始有此冒昧相访之举,尚望原宥。”
司马奇骏微笑着说道:“岳魔主既不见弃,请楼中相谈如何?”
岳彪道:“此固区区之所愿,不敢请耳!”
司马奇骏又是一笑,随即肃客。
是威雷楼中的古雅客室,司马奇骏与岳彪浅饮共话!
四样佳肴,两壶美酒,自饮自斟着。
杯酒落入肚肠,岳彪先开了口。
他面带着笑容,道:“司马大侠……”
话才起了头,已被司马奇骏打断,道:“岳兄贵庚?”
岳彪哈哈一笑,道:“好好,咱们莫序年龄,互称为兄如何?”
司马奇骏也朗朗笑道:“就不能再接近些?”
岳彪道:“能,等过了明朝吧!”
明朝是争盟之日,司马奇骏自然懂得个中道理。
于是司马奇骏喟吁一声,道:“在下并无志得盟主之心!”
岳彪正色道:“区区适才话还没有说完,等过了明朝,我们也许亲近到胜如同胞,但或者会变成死敌!”
司马奇骏剑眉一皱,道:“何故?”
岳彪微笑着先喝了一口美酒,道:“司马兄试猜!”
司马奇骏道:“难,区区一个武林盟主,决非成仇之因!”
岳彪哈哈笑道:“姑不论未来是敌是友,只听这个论调,司马兄却已是区区的唯一知已了!”
司马奇骏也喝了口酒,道;“在下实在百思不明,你我间有何难解的纠葛?!”
岳彪道:“说来话长!”
司马奇骏道:“设若岳兄有意,何不作促膝竟夜之谈?”
岳彪哦了一声道:“明朝之会呢?”
司马奇骏温文一笑,道:“在下深信,去了个我,再走了个你,还有别人!”
岳彪剑眉一挑,道:“司马兄之意,是说宁可放弃盟主之争,而愿与区区作竟夜促膝之谈?抑或是早已另有了安排?”
司马奇骏道:“争盟事,本非所愿,能与岳兄促膝相谈,余何足论!”
岳彪双目突射寒光,道:“司马兄之言当真?”
司马奇骏正色道:“在下不敢相欺!”
岳彪道:“争盟之战,倘你我放弃,肖堡主即无敌手了!”
司乌奇骏道:“若岳兄慨诺夜谈事,在下当请十弟兄尽皆放弃!”
岳彪霍地站起,道:“司马兄,你……你……”
司马奇骏肃然道:“心违此言,天地厌之!”
岳彪倏然止步,双手抓住了司马奇骏的两臂,道:“仁者君,义者君,岳彪服了!”
司马奇骏还握岳彪,道:“勇者岳兄也!”
两个人同时相视,不由俱皆开朗地大笑起来!
重入座,再添酒,岳彪举杯扬声道:“司马兄请干了这一杯,我有话说!”
司马奇骏仰颈而干,道:“设有难处,小弟不问!”
岳彪一笑道:“司马兄会错意了,我要说的是,今天只谈到四更,明朝仍请参与争盟之战,司马兄肯否?”
司马奇骏道:“设乃岳兄之愿,小弟遵命!”
岳彪颔首道:“好,此事就一言定局了?”
司马奇骏道:“当守信约!”
岳彪又道:“再有请者,今夜不谈到纠葛之事,司马兄能否慨诺?”
司马奇骏道:“此亦岳兄所望?”
岳彪道:“固愿,唯应得司马兄金诺!”
司马奇骏含笑道:“好,但不知谈些什么……”
岳彪接口道:“小弟想拜问司马兄几件事情!”
司马奇骏道:“知者,小弟当言而尽!”
岳彪道:“如此则感甚!”
他话锋一顿,又道:“听说贵兄弟十位中,也有位姓岳的朋友?”
司马奇骏道:“不错,是岳蛟兄!”
岳彪道:“和小弟同姓,丘山岳?”
司马奇骏颔首道:“正是,岳兄莫非……”
岳彪已接了口,道:“又据人说,贵兄弟皆昔日十义侠之后代,可是?”
司马奇骏道:“不错!”
岳彪道:“怎有两位姓尹的?”
司马奇骏道:“这有段内情!”
岳彪道:“能讲一讲听吗?”
司马奇骏颔首道:“当然能!”
接着,他把所知往昔十君子结盟事,说了,然后谈到霍氏暗算自己父母,及后来改姓为梅等情!
最后说及,尹女侠如何被掳为霍氏义女,又如何解破当年之事,而到霍氏隐身他乡,但却设有说明自己习武经过等。
岳彪点点头道:“司马兄是因霍氏无子,而以尹女侠相代了?”
司马奇骏道:“不错,这样正是十人之数!”
岳彪道:“那岳蛟是昔日岳二侠的公子了?”
司马奇骏摇头道:“岳蛟兄是岳二叔的侄儿!”
岳彪皱眉道:“莫非二侠也无子女?”
司马奇骏喟叹一声,道:“也许有,但苦无觅处!”
岳彪道:“说的也是,天涯海角,要找一个人是太难了!”
他说到此处,话锋停下,突然问道:“岳二侠如今何在?”
司马奇骏心头一动,道:“岳兄向及此事,不知……”
岳彪立即接口道:“随便问问就是。”
话锋一转,又道:“司马兄可曾发现‘蛟龙舸’的所在?”
司马奇骏闻言,心头又是一动,道:“若岳兄知道,盼能示下。”
这种答复方法,除表示出自己如今尚不知道蛟龙舸下落外,并另有询问对方的双重用意。
岳彪摇头道:“小弟自出江湖,就有访觅此舸的心志,惜无所得。”
司马奇骏微然含笑,借此机会问道:“岳兄似乎行道江湖不久吧?”
岳彪道:“仅一年不足!”
司马奇骏道:“岳兄曾经声明,今夜避免谈及小弟与岳兄纠葛之事,我们谈到现在,小弟可有违背过这个约定的话吗?”
岳彪摇头道:“没有。”
司马奇骏道:“设与纠葛无关事,小弟可能拜问而得岳兄答复?”
岳彪一笑道:“这也算‘来而不往非礼’了?”
司马奇骏道:“岳兄要是有这样想法,小弟不问就是。”
岳彪摆手道:“一句笑谈,司马兄不要当真,有话请讲吧。”
司马奇骏道:“小弟是想请问,岳兄的师承门户。”
岳彪闻言微微一愣,似是根本没有想到,司马奇骏会突然提及这个问题。
但他在生愣之下,却立刻有了答辞,道:“小弟说出真情之后,司马兄能信?”
司马奇骏道:“只有傻子,才不信真情!”
岳彪一笑道:“小弟没有师承,也没有门户!”
司马奇骏道:“可是巧得某一机缘,而依之自修而成?”
岳彪心头一凛,道:“正是,司马兄怎会知晓此事的?”
司马奇骏道:“想当然罢了。”
话声微顿,又道:“岳兄虽是偶获机缘,自修武功,但总要有位行家在旁指点才行,否则断无今日的成就,这位行家……”
岳彪心中又是一凛,接口道:“说来司马兄或不能信,是家慈!”
司马奇骏肃色道:“原来令堂是位武林前辈!”
岳彪一笑道:“若司马兄再问及家慈的姓名,岂不一切迎刃而解?”
司马奇骏脸色微微一红,原来他正有此意,不料话还没有问出口来,已被岳彪猜到而直接说出。
司马奇骏生性仁厚,待人中诚,如今岳彪已经明说出口,他就不好意思再询问这件事了。
于是他沉默了刹那,道:“不瞒岳兄说,小弟本是有心要问这句话的,现在经岳兄指出之后,小弟倒不好意思再问了。”
岳彪道:“家慈姓曹,司马兄这该满意了吧?”
司马奇骏并没有满意,他仍然不知道武林中有哪位曹姓女侠,当然,若岳彪能提及乃母家族方面,则司马奇骏必有所得。
司马奇骏虽然并没有满意,但脸却仍然红了红。
岳彪一笑道:“司马兄不必为谋解你我纠葛事,再作努力了!”
司马奇骏诚挚地说道:“小弟明知岳兄绝非别具心肠之人,若被迫仍须与岳兄为敌,而不知为敌之由,则小弟深觉悲恨!”
岳彪慨然道:“今夜之会,诚天意也,有此晤谈,小弟敌意消了不少!”
司马奇骏却喟一叹道:“岳兄应是小弟同行之人,今竟为敌,实令人恨!”
他一连提到两个“恨”字,是“恨”他自己的无能无德,不足以感他人,而并非恨怨别人!
岳彪深解其意,对司马奇骏更有了认识和好感!
因之,岳彪也诚挚地说道:“仇恨有时故然越久越深,但有时也会渐渐冲淡的。”
司马奇骏剑眉展开,道:“何时,小弟要等到何时?”
岳彪道:“不久之将来!”
司马奇骏微喟一声,道:“愿即明朝!”
岳彪目光向司马奇骏身上一扫,似是别有用意地说道:“怕没有那么快。”
司马奇骏也回望了岳彪一眼,道:“小弟是盼望着越早越好。”
岳彪突然话锋话题一变道:“小弟也许不会参与明天的争盟之战了!”
司马奇骏微感意外,道:“这为什么?”
岳彪瞥望着司马奇骏道:“要是参与的话,最后必将是小弟与司马兄相搏!”
司马奇骏开朗地笑着,道:“小弟保证,不会这样!”
岳彪肃色道:“司马兄之意,小弟业已猜到,就因为如此,所以小弟必须放弃,否则在纠葛未了前,而身受司马兄重情….…”
司马奇骏中途插口道:“岳兄你错了,小弟本来志不在此,如岳兄愿为武林分忧,此正武林之福,何受小弟重情之有?”
"况盟主者,实无一利,并须能吃得艰苦,任劳而任怨,若无卓绝之功力,坚毅不拔之心志……”
岳彪适时接话道:“司马兄可是要给小弟加上个枷?”
司马奇骏正色道;“这又不然了,若盟主得人若岳兄者,最后武林,则有风平浪静之望,设盟主为邪恶之徒,则大乱生矣……”
岳彪接口道:“任凭司马兄如何说,小弟之念已决!”
司马奇骏直接地问道:“岳兄可是决定,明朝不参与争盟之战了?”
岳彪道:“不错!”
司马奇骏道:“据小弟所知,岳兄本是存着要与小弟一战之志!”
岳彪道:“不错,今已作罢?”
司马奇骏哦了一声,道:“是否也暗示着,岳兄与小弟之间纠葛,业已完了?”
岳彪一愣,道:“凭心说,小弟实已有愿再谈纠葛事,不过……”
司马奇骏道:“不过什么?”
岳彪慨叹一声道:“不过家慈怕难愿意!”
这次却真的说傻了司马奇骏,他木愣久久,才道:“岳兄,难道这纠葛事,与令堂大人有关?”
岳彪道:“小弟可以多告诉司马兄点事,小弟之行动,皆为家母所示谕,自然真有纠葛存于心怀的,也是家慈!”
司马奇骏摇头瞠然道:“这怎么会?怎么会呢?”
岳彪道:“小弟再多透露一句,纠葛并非针对司马兄十兄弟!”
司马奇骏讶然而愕诧地说道:“太奇怪了,也太令人难解了,那是针对何人?”
岳彪一字字说道:“武林十义侠!”
司马奇骏剑眉皱起,他真的越听越听不懂,坠入五里雾中!岳彪却已接着又道:“其余内情,恕小弟无法再多奉告了,总之,小弟如今业已不再愿与司马兄为敌,愿能说得家慈心动……”
话还没有说完,突闻一声爆响,起自心堡外骨堡中的东南方,接着,半天上出现了浓烟和烈火!
司马奇骏和岳彪,立即双双站起,互相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