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息过后,庙内再无人声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铁器碰撞的交击之声。
这声音时而密集,时而短促,间或有重物坠地的动静,木料折断的脆响。
不消去看,也知道那里此时斗得有多么激烈。
偶尔有男人的闷哼或怒吼发出,却无一不是数落唐喻的,反观另一头,唐喻始终不声不响,任由对手出言挑衅。
九鲤虽说忧心,可她心知自己过去只有添乱的份,便只得守在距离破庙两丈远的地方,一刻不敢放松地静听着那边的动向。
她一面期盼着唐喻能够打退那些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一面又对自己的现状感到不安。
唐喻毕竟在危难关头救下了她,于情于理,她都希望他不会有事。
然而,他的身上萦绕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稳定的现象。
她和唐喻两次对话,对方的性情在这两次之间可以说是有格外明显的变化。
一个开朗,一个冷漠。
很难想象这般反差的两种性格,会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如今就算考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思绪到了这里,九鲤忍不住吁了一口气。
现在唯有希望唐喻能够胜出,事后,再想办法说服他带着自己离开这里吧。
适才他待自己的确说不上多么热络,却并非是全然不在乎她的安危。
如今能做的,便只有等待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九鲤的手心里不自觉地捏了把汗,听觉所捕捉到的信息远远达不到让她明了庙内情形的程度。
尽管明知唐喻的厉害,面对那未知的胜负,仍是有些不上不下的忐忑。
战的久了,其余人的声息渐渐消弭。半柱香后,九鲤能听到的便仅剩那中年男子的话声,及唐喻简短的几句接话。
“哼,唐喻,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柳堂主贵人事忙,忙于事务疏忽了武艺,这却是在下的疏忽了。”
“竖子尔敢猖狂!”
这一声暴吼确然动了真怒,音浪中同时夹杂了真力,九鲤忽觉耳中一痛,随着“嗡”的一响,两边耳孔竟流出小股血液。
她吓了一跳,惊怕之下赶忙直起膝盖,向前跑出五六十步,下了一道缓坡,这才跪坐下来,捂着双耳怔怔出神。
耳道深处频频涌现刺痛,万幸的是,她的听觉还未失灵。
记不清过了多久,破庙的方向已经完全听不见一点响动。
萧萧的冷风吹乱了她本就不甚整齐的乌发,九鲤抬起眼皮,仰头望着那迎风而立的老旧庙宇。
如是望了片刻,她终是提起了脚跟,一步一步地朝着那方走去。
来到近前,那座小庙的大门不知怎的合拢了去。
门内未曾上闩,九鲤轻轻一推,门扇便“咔”的开了,兴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拖曳出一串令人牙酸的声响。
内里果真是一片狼藉,断木和干草散得到处都是,神像早已被之前的打斗解了体,东一块西一块的零落着。
破了一角的香炉倒翻在地,本就不大的室内横七竖八的倒着六个身量十足的成年男子。
与唐喻对峙的五名汉子全数毙命,多为被唐喻击中要害以至身死,其中又要数那名中年男子形貌最为狼狈。
他那身儒雅的青衫浸透了暗红色的血迹,做工考究的袍子被利器割开了许多口子,其下是大大小小的伤处,身下的地面洇开了一片暗色,可谓是遍体鳞伤。
那边厢,独自躺在角落阴影里的唐喻也非是毫发无伤,他不像那中年人一般满身血污,身上却也添了几道新伤。
最严重的便是一把埋入他右胸的飞刀,除了刀柄,刀身几乎全部没入了身体。
见此情形,九鲤顾不上害怕,小心翼翼抬步越过那一地的死人,径直小跑过去。
甫一停下,她便蹲下)身去,试图查看唐喻的状况。
对方闭着两眼,泛着黑紫光泽的嘴唇翕动着,仿佛在呓语,只可惜太过含糊,无法知晓他具体说了些什么。
他的气息很是微弱,但比起旁边那几个声息全无的人,绝对要好上太多了。
九鲤小声唤了几次,甚至上手拍了拍唐喻的面颊,皆是收效甚微。
她无声叹了口气,心说这样做恐怕是叫不醒他的。
等待了一阵,眼见对方依然毫无反应,九鲤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妨垂下去的袖摆蓦地往下一坠。
顺势往下看去,原来是唐喻的一只手使力,拽住了这只袖子。
这时再去瞧他的面庞,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居然醒了过来,口唇一张一合,吐出不成调的气音,好似在极力诉说着某些言辞。
九鲤不由自主地附耳过去。
“莫要多做停留,快走,这里……有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