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父母没支持我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因为生育是件非常严肃的事——”
因为正在说的是严肃的话题，黄俊爱的表情和语气都染上了严肃的氛围。
“——非常严肃，单是妊娠生产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从受孕到生产都大意不得，最后那一步被一些女人形容为像死了一回似的，最差的情况有可能一尸两命。”
王子点点头：“确实，我经历过那种场面……不过，你的世界似乎有着比我们这里好得多的医疗条件，应该情况好得多吧？”
黄俊爱“嗯”了一声。毫无疑问，现代的孕产妇死亡率比过去要低得多，比起这个感觉上只不过是中世纪水准的国家，那肯定是好得多了。
“很低。但不是为0，就算死亡率再低，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是其中一个。”
孕产妇死亡率在发达地区远不到千分之一，在不需要直面风险的人看来，可以说是相当低的风险了。但对于失去孕产妇的家庭来说，那就是失去全部。尤其是独生女。独生女如果死于孕产，甚至都没能保住孩子，对于她的父母来说——至少是对于一对正常父母来说，是天塌了一样。
所以，在孕产死亡率过高的时代，女性被认为不能当家、不能传承香火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对男子来说，繁衍就是——用近来的说法——就是“一哆嗦”的事，只要不顾及孕妻幼童，就不影响他干活；而女子，繁衍不只是得付出大量时间，还得冒死。
付出时间意味着在家族管理方面会给对手可趁之机；冒死，意味着每次生育，家主之位就有易手可能——
儿媳死了，可以再找；女儿死了，得再生一个。
所以对于一个落后的时代来说，把男性作为传宗接代的主轴确实比较经济实惠。
唯一的问题就是，女儿生的孩子一定自己的血脉，儿媳生的么——就不一定。
不过，以“香火”为重的那种观念里，似乎也不是特别看重血缘关系，只要孩子跟了自己的姓，进了自己宗庙，就算是抱养的、买来的，也算是续香火……
黄俊爱特别不理解那些为了续香火而向人贩子买男童的。又不是自己亲生的，身上没有自己的基因，续的是哪门子香火？
她摇摇头，驱散那些和话题没多大关系的念头，继续说：
“而且产后有很多女人都有或大或小的健康问题。正常的生育过程就挺让我犹豫的了，更别说，通过医学技术生育，还得冒额外的风险。”
“额外的风险？”
“对，女性想要使用辅助生殖技术的话，先要使用药物扰乱正常的生理规律，然后把这么长的一根金属针——”黄俊爱比划了一下她所查到的取卵针的长度，大概35cm，又把一束头发扯到前面，整出2mm差不多的粗细，指着头发示意道，“直径大概是这样。要把这样的一根针从下面扎进肚子里捣鼓——”
王子无意识地搓搓胳膊：“比我们这儿缝合伤口的针都要粗。你们那个世界的技术就这样？”
“我说的针是中空的管子，因为要吸取一些东西。怎么样？先别说之后的怀孕分娩，单是这个步骤，我就觉得怂了。”
辅助生殖技术可没有说起来那么轻松。取卵和取精天差地远，不管是使用药物促排卵子还是用针管取卵，都是会影响健康的行为，去正规医院她都觉得不放心，然而，却有些年轻女孩愿意为了一点小钱去黑诊所卖卵？不能理解。
“没错，我确实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但不是凭着一时冲动就可以的，必须要考虑很多，衡量很多。对于使用医学技术生孩子这件事，在我向我父母提议的时候，其实我还没完全想清楚，我仍然是摇摆不定的，执行和不执行差不多五五开。他们不支持，我松了一口气。这样不够坚定的态度是不能够生养孩子的。”
黄俊爱趴倒在桌上，带着泄气的表情。
“我是个会犹豫不决在商店货架前站半天的人……”
“半天？”
“只是个比喻，形容我要用比别人多得多的时间来决定买不买、买哪个……”
王子拉了拉领口，犹豫不决地说：
“我不需要生孩子，所以我不能说我理解你，不过，以前听别人说，那就是件需要勇气和鲁莽的事情？”
黄俊爱有点奇怪，谁没事会和王子讨论生娃的事情。
“你听谁说的？”
“……某个认识的人。”王子的语气显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做拓展。
如果对方不想说，那么黄俊爱也不追问。她会追问的事情，除了工作事务，也就相亲男是不是有过婚前性了。
“有的人是那样的。但我这个情况需要更慎重。落实到细节是真的很麻烦、影响很大的事。知道吗？我那个世界虽然有那种技术，可是我的祖国禁止国内正规医院向单身女性提供辅助生殖服务。”
“那你怎么办？”
“去国内的非法机构，或者去国外允许向单身女性提供服务的机构。非法机构当然不牢靠，风险大。去其他国家……我们那个世界的出行虽然快捷，但去国外也不是什么一眨眼的事……反正很麻烦，而且不便宜，花在衣食住行上的钱大概都超过付给医疗机构的费用。”
“嗯——”
王子是不会理解的。
去国外这一选项是真的麻烦，适合那些财务自由、时间自由的女性。她黄俊爱虽然有份尚可的收入，但远远比不上那些女性，至少不能请假一请就是一、两个月……真的要那么做的话，她大概得辞掉现有工作，换一种既有稳定收入又能自己安排时间的工作，考虑到今后的抚养，那样一来也是最好的——没有那么容易，不然人人都去从事那类工作了。
“但国内法律对于这件事的禁止所带来的弊处，不是只有让我执行不易这一条。更大的坏处是在其他方面。”
是的，提高单身女性用干净手段要孩子的门槛其实还不算什么，是可以克服的，更大的问题在于另一个点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