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冠清手上加紧进攻,口中又道:“玄渡方丈,少林寺千余名弟子的性命可全凭你一句话了!”
玄渡大师道:“全施主如果尚有丝毫好生之德,贫僧等也不会被逼到这一步了。施主但请放手施为,少林寺全寺上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全冠清又道:“如此执着名誉,怎谈得上有道高僧?玄渡大师此行未免太拘于世俗之见,与佛家那‘色便是空,空便是色’的境界可差得太远了!”
玄渡方丈未料到他竟如此厚颜无耻,当下道:“全施主若有意于了解佛法的微词大义,老纳虽然领悟得不多,但要将施主领入佛学之门,相来还是能够胜任。只可惜施主名利熏心,难以超渡!”
并非玄渡方丈故作悠闲,实在是全冠清此说虽然毫无道理,但一时之间到也能惑人耳目。
佛家虽有“色空”之说,但其间的深奥繁复之处,又岂能是一般人所能体会?本来此刻正值少林寺的生死关头,玄渡大师怎还会有心思说法?但全冠清此言太过执着本象,而身旁又有这么多的低辈弟子,是以不冷不势地教训了他几句。
全冠清冷笑道:“少林寺既然超渡不了在下,那便由在下来超渡少林寺罢!”
言毕,大喝一声,十余名大内高手又突然加紧了攻势。
便在此时,玄寂大师已回到玄渡身边,微微点了点头。
却听玄渡大师到:“各位暂且住手,听老衲一言。”
少林寺弟子当即停住了罗汉阵。几乎同时,大内高手也罢手而立。
却听全冠清到:“怎么样,玄渡大师,是不是想通了?”
玄渡方丈并未理他,向那一百多名少林弟子道:“将受伤的同门抬回戒律院中,从速救治。其余之人全部退回去!”
少林寺弟子一齐躬身领命,然后抬着受伤的师兄弟迅速撤回到少林寺中。
玄渡大师对身旁的几位玄字辈僧人到:“各位师弟,也请退回去。”
玄愧大师道:“方丈师兄?”
玄渡道:“师弟请退,贫僧自由分说。”
玄愧只得道:“是。请师兄多加小心。”
言毕,玄字辈的那四、五名高僧也一起退入寺中。
少林寺山门之处,只有玄渡方丈一人居中而立。
此刻暮色四合,天地间一片灰暗。
但见玄渡方丈长须捶胸,双掌合什,宝相庄严,默然伫立。
这情景不禁令人肃然起敬。
全冠清等人一时之间竟被镇住,呆立原地,作声不得。
良久。
玄渡方丈到:“既种孽因,便有业报。诸位施主,请三思而行,贫僧寺内相候。”
言毕,一挥僧袍,不急不缓,从容不迫地走入了少林寺。
玄渡方丈语音苍劲有力,犹如暮鼓晨钟,催人猛醒。
游坦之一愣,道:“全大哥,咱们走吧?”
全冠清尚未答言,却听神山上人道:“玄渡不过故弄玄乎,咱们不用理他,这便冲进寺去,将少林寺挑了!”
全冠清微一沉吟,便道:“咱们冲进去!”
全冠清一行人进入少林寺一进大院之内,但觉寺中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竟无一个僧人的影子。
这情景不禁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全冠清等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紧握手中兵刃,全神戒备。
一阵晚风从寺门口“嗯”地一声猛然吹了进来,灌进众人的后衣领中,众人机怜怜地打了个寒颤。
一名大内侍卫心头惊慌,颤声道:“总……总管,这少林寺邪门得紧,咱们是不是这个……”
却听神山上人发出一声清啸,啸声清越嘹亮。
神山上人身材瘦小,众人均未料到这高亢的啸声竟然是出自他的口中,对此人的内功不禁又多了一分钦佩。
但听神山上人大声道:“堂堂佛门之地,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话音甫毕,但听寺内深处传来一个苍劲豪迈的声音道:“诸位施主既已入寺:为何又如此瞻前顾后?”
这声音便是玄渡方丈所发。
全冠清等人已然听出,当下胆气一壮,由神山上人打头,一行人便向二进大院小心翼翼地走去。
甫一踏进二进大院的大门,众人不禁大吃一惊。
在暗淡的幕色之中,大雄宝殿之前,大约有一千名僧侣组成一个巨大的罗汉阵,少林弟子手中持着戒刀、禅杖、方便铲、木棍等等兵刃。
玄渡大师和玄字辈高僧默然站在罗汉阵中、指挥罗汉阵,却听神山上人道:“总管,贫僧早就说过,少林寺不过徒有虚名,贯会以多胜少,恃众逞强。”
他虽是对着全冠清而说,但此刻场中一片寂静,他说话的声音又大,故而少林寺上下全都听到了此言。
少林寺弟子听了此言,面上神色依然未变,俱是一副默然之态。
却听玄渡方丈道:“阿弥陀佛!少林寺之所以如此,乃是为了护寺。诸位施主如果就此离去,了却一场血腥之战,此乃善事一件。”
全冠清见了这等阵势,心头也不禁暗暗发怵,已方才十数人,而对方却有千余人,并且人人均怀死志,当下便想乘机下台。
未及开言,神山上人早已喝道:“贫僧今日已两次斗过罗汉阵,胜败之数,方丈当心头有数。”
玄渡方丈道:“神山上人武功超群,老纳深感佩服,贫僧一再好言相劝,只可惜神山上人太过自负……”
话未说完,神山上人早已飞身扑向罗汉阵,口中大叫道:
“贫僧区区数人,便再与罗汉阵决一雌雄。”
大呼声中,神山上人掌力吞吐,已打翻了数名少林寺弟子。
玄渡大师高宣一声佛号,一挥手,罗汉阵开始发动。全冠清等人见神山上人已然冲上,并且见神山上人在罗汉阵中安然无恙,当下胆气一壮,挥舞兵刃,冲入罗汉阵中。
这十数人甫一冲入罗汉阵,便感到了罗汉阵巨大的威力。
这些少林寺僧众,单个人的武功比之这十数人,自然远远不及,但罗汉阵妙就妙在,组阵之人不仅可以互相照应,而且所发挥的功力,也可以互为增强。再者,罗汉阵并非仅仅是一个阵法,在这千名少林僧侣组成的罗汉阵中,又分为十个小罗汉阵,每一个小罗汉阵共有弟子百名,各由一名高辈弟子指挥。
小罗汉阵本身也在旋转,同时也随着大阵在旋转。
全冠清等人分别被围困在不同的小阵当中,以一挡百,奋战不已。
大内侍卫武功再高,总也挡不住这犹如洪水般的攻击,当即便有数名大内侍卫被砍杀于罗汉阵中,但他们临死之前,都已杀伤了十数名少林弟子。
现在,全冠清等人尚剩下他自己、神山上人、游坦之、逍遥掌彭云超、林灵素,这几个人当中,全冠清和林灵素使剑,其余之人均是徒手。
游坦之虽然双目渺渺,但在他凌厉的掌风攻势之下,已有两个小罗汉阵被他冲溃,伤亡的少林寺弟子已达一百多人。几位玄字辈高僧互相看了一眼,心头雪亮,在这数人当中,就数游坦之武功最高,神山上人次之。若再不制住这两人,这千名少林寺弟子虽然不至于被全部杀完,但罗汉阵定然会被冲垮,这是毫无疑问的。
当下,这些玄字辈高僧突然纵身而起,分成两批,攻击游坦之和神山上人。
全冠清、逍遥掌彭云超和林灵素三人,在罗汉阵中仅能自保而已。
游坦之和神山上人受到玄字辈僧人的攻击,也不得不小心应对,罗汉阵大阵得以重新调整。
但既便如此,只要游坦之和神山上人将玄字辈僧人全部击垮少林寺便算一败涂地,无可收拾了。
而且很有这种可能。
此刻唯一没有加入混战的,便是玄渡方丈,他亲自指挥着罗汉阵,他在亲眼看着玄字辈高僧一个个倒下,少林寺弟子一个个打得血肉模糊。
玄渡方丈双掌合什,喃喃念了几句经文,然后对身旁一位慧字辈僧人道:“速到后山,请玄因、玄果!”那名僧人应了,闪出罗汉阵,径向后山奔去。
玄渡方丈再向阵中看去,但见围困游坦之的六名玄字辈僧人,仅剩下玄惭,玄愧两人,而两人在游坦之那当世罕见的内力逼攻之下,已显得手慌脚乱。
再向神山上人看去,他身旁也只剩下玄寂、玄静两位僧人,这两个人尚能稍加应付。
玄渡方文将罗汉降交给慧轮指挥,自己纵身跃到游坦之身旁,身形尚未落地,早已双掌齐发,凌空下击。
游坦之目不见物,但即便在混战之中,无时不在听着细微的变化。玄渡方丈身形甫动,游坦之早已暗中作了戒备,待玄渡文双掌击到,游坦之右掌上举,以一掌之力抗拒玄渡方丈。
同时,左掌挥出,将乘势夹击的玄惭,玄愧击退。
玄渡方丈和游坦之的掌力接实,抖然觉得浑身冰凉,内力碍滞,不由得心头大惊,尚未作出任何反应,身形已被游坦之那威猛无比的掌力打出数十丈之外。
游坦之方才一直未尽全力,他知道,正在围攻他的并不是少林寺的第一流高手
,待玄渡方丈攻击之时,游坦之已从他的身形当中,感觉到玄渡方丈的厉害,心中不敢大意,便运足全力,狠狠还击了玄渡方丈。
少林寺弟子见玄渡方丈竟被游坦之一掌打飞,摔出阵外,不由得骇然心惊。
慧轮右手在空中一推,罗汉阵便向方丈落身之处转去。神山上人已知少林寺的心意,当下便纵身而起,向玄渡方丈扑去。
玄寂、玄静两位大师心头惊骇,当下再也顾不得许多,双双纵起,四掌向神山上人攻去。
神山上人双手后击,掌力与玄寂、玄静两位大师相触。神山上人借力前飞,而玄寂、玄静两人却被他打落在罗汉阵中。
此刻罗汉阵尚未转到方丈身旁,而神山上人已将落到卧地不起的玄渡身旁。
离玄渡方丈最近的少林寺弟子心头大急,再也顾不得保持阵形,纷纷纵身掠出,想将玄渡方丈抢回。
神山上人身形尚未落地,凌空发掌,已将冲在最前面的三名少林寺弟子打翻,这才落地。
未等他有何动作,早有数名少林弟子只攻不守,向他扑来。
这些弟子本身武功便不高强,此刻情急拼命,招势更是不成章法,被神山上人掌打脚踢,全都打翻。
但少林寺弟子毫无惧色,人人拼死向前。
此刻,罗汉阵已然混乱,不成阵法。慧轮直急得捶胸顿足,却无计可施。
少林寺弟子失去了罗汉阵互相照应的支持,当即乱作一团,但依然将全冠清等人围住撕杀。
然而,少林寺弟子的伤亡却越来越惨重。.
却说神山上人虽然离玄渡方丈不过数尺,只要一跨步便能将他擒住,无奈身后少林寺弟子一个接着一个,向他扑来,兵刃所指俱是要害,令他不得不防。
.神山上人忽然扣住一名少林弟子的穴道,竞将他当作兵刃,轮了一圈。
正在扑来的少林寺弟子见状不由得微微一愣。神山上人便将这名弟子向追来的群僧猛然摔去。
这名弟子挟带着一股劲风,力道沉重,刹那间,便撞翻了十数名同门弟子,将少林寺弟子追击之势阻住。神山上人微微一笑。并未转身,后退两步。向玄渡方丈一把抓去。
谁知竟抓了个空。
回头一看,那还有玄渡方丈的身影。
未待神山上人反应过来,却听一个平和的声音道:“住手。”
这声音虽然平和中正,但在场的近千人俱都听得清清楚楚,当下不约而同均住了手,向发声之处望去。
但见发话之人乃一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年纪大约七旬,颌下稀稀疏疏地长着几根长须,已然全白,双目浑浑沌沌,茫然无光。
在他身后有两位年约六旬的僧人,正在替玄渡方丈运功疗伤。
这两位僧人的头顶之上,均冒出了一团淡淡的白雾。
须臾之后,这两位僧人和玄渡同时站起身来。
却听玄渡方丈道:“多谢两位师兄。”
两位僧人一个身穿黑色僧袍,神清目秀,白眉长垂,身材瘦高;另一个身穿灰色僧袍,身材高大魁武,方面大耳,此稀丛生,目似冰电,相貌十分威武,虽身在佛门,但难隐其堂堂勇武之色。
这两僧听了玄渡之言,一齐合什道:“方丈师弟不必客气。”
言毕,恭敬地站在那瘦高老僧身后,闭目合什。
全冠清等人不知这三僧是何来历,当下不由得怔立当场。
而少林寺群僧一见到这三位老僧出面,俱皆喜形于色,忙着救治受伤的师兄弟,就好似战斗已经结束,在清理战场一般。对全冠清等人非但不惧,反而犹如没看见一般,视若无物。这三位老僧,身穿青袍的那位是少林寺藏经阁中的一名服待豫。在少林寺当中,服侍僧只剃渡,不排辈份,不列入玄、慧、虚、空之中。
但这位老僧武功之高,几达天神,而那位身穿黑色僧袍的僧人,俗家姓慕容,名博,便是慕容复的父亲。
那位身穿灰色僧袍的僧人,俗家姓萧,名远山。乃萧峰之父慕容博和萧远山昔日有杀妻之仇,但后来被那位老僧化解之后,两人竟然抛弃前嫌,同时要求这老僧为之剃渡。
但这老僧在少林寺虽然武功震古铄今,佛法精深,若论职份,只不过是少林寺中的服侍僧,连他自己都没有资格排入少林寺玄、慧、虚、空之中,更不能收徒了。
当时他让慕容博和萧远山求玄字辈僧人剃渡,但这两人如何肯干,定要拜他为师,后来玄渡大师代师收徒,将慕容博和萧远山排入玄字辈僧人之中。幕容博取法名为玄因,萧远山取法名为玄果。但因这两人武功已远远超出玄字辈僧人,且两人又是受那服侍僧点化,故而仍命他们跟随服侍僧。
这服侍僧在少林寺当中默默无名数十年,那一日大展神威之后,少林寺合寺上下,怎还能让他做服侍僧?
但这位老僧既得佛法之精义,于这些虚名早已不放在眼中,原本想作服侍僧,但经不住少林寺玄字辈僧人一再央求,便领着玄因、玄果在少林寺后山找了一十分隐避之所,结庐而居,静心清修。
一应供给均由少林寺派僧人负责。
日间,在达摩院与神山上人相斗之时,玄渡方丈眼见不敌,曾命玄愧前去敲响警钟,当时玄愧曾问道要不要请玄因、玄果玄渡方丈一来不愿意滋扰三位高僧清修,二来也想少林寺罗汉阵足以抵敌,故而一口回绝了。
直到方才眼看少林寺罗汉阵大阵即将崩溃,这才命弟子前去后山求援,恰巧在情况万分紧急之时,三位老僧已然赶到,救了玄渡方丈一命。
其实全冠清、神山上人那一日在少林寺,均已见过慕容博和萧远山,但那时候,这二人均蒙面,是以两人直到此刻尚不知这二位高僧便是昔日名震江湖的慕容博和萧远山。
倒是游坦之大吃一惊。
那一日游坦之也在少林寺,对这两人的武功记忆犹新。
方才这三人的到来,在场这近千人中,恐怕只有游坦之知道,他已从三人的身形当中,辨认出其中两人是慕容博和萧远山。
却听全冠清道:“恕在下眼拙,不知三位高僧法号?”
青袍老僧道:“这位全施主太过客气了,老僧不过是少林寺中的一名服侍僧,并无法号。”
全冠清见此人双目无光,一副毫无武功之样,当即不由得胆大了一些,又道:“另两位高僧可否见告法号?”
慕容博道:“贫僧玄因。”萧远山道:“贫僧玄果。”
两人语气平淡,毫无一丝尘世之气。
全冠清又是一愣,玄字辈僧人虽然曾经有三十多人,但他们的法号全冠清记得清清楚楚,从未听说过什么玄因、玄果,当下道:“少林寺已然一败涂地,不知三位意欲如何?”,那老僧漠然道:“一败涂地?”
全冠清得意地道:“正是,难道你没长眼睛吗?”
那老僧听了全冠清之言,果然抬头四周看了看,然后嘴唇翁动,似乎是在念什么经文。
全冠清道:“你要超渡亡灵,待会也不迟。”
这青袍老僧晃若未闻,依旧念经不已。
全冠清此刻已胜卷在握,见这老僧无礼,他也无心计较,当下道:“玄渡方丈,不知还有甚么话可说?”
玄渡方丈道:“全总管,你杀孽太重,但只要抛下兵刃,退出少林寺,并从此不再踏入少林寺一步,贫僧自当恭送诸位下山。”
全冠清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玄渡方丈,到了此刻还如此大言不惭,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玄渡方丈道:“阿弥陀佛”言毕,双手合什,不再言语。
全冠清满脸得意之色,倏然变作怒容,厉声道:“既如此,在下便将少林寺杀个鸡犬不留!”
忽听一声佛号之后,玄因,玄果两僧不知用的什么身法,早已掠到全冠清身前立定,一言不发,依然是闭目合什。
全冠清着实被吓了一跳,几疑是自己眼花。
尚未等他反应过来,却听青袍老僧淡淡地道:“玄因、玄果,你两人争强好胜之心终是不能化解了么?”
玄因、玄果同时道:“弟子知罪;请师父恕罪。”
言毕,身形一晃,早已退到青袍老僧身后站定。
玄因、玄果与青袍老僧之间,至少隔有十五丈的距离,这一闪之间,众人但觉眼前一花,二僧便已掠过。这等身法实在是快逾鬼魅,令人非夷所思。
少林寺僧人倒还罢了,全冠清等人却是骇然变色。
眼见玄因、玄果都如此了得,而这青袍老僧竟骇然是他俩的师父,那他的武功真不知要高到什么程度。
神山上人乃佛门弟子,对少林寺的情况比较熟悉,玄字辈僧人他俱皆知晓,唯独这玄因、玄果两人一无所知。他想:既然这两人是玄字辈僧人,而这老者又是他们的师父,那么这老者便当是灵字辈的高僧了。
但这极不可能,因为灵字辈僧人共有三个,其中两个灵愚、灵笨早已身亡,剩下的三师弟灵门,后来便作了少林寺方丈。
自己前来少林寺请求剃渡,便是被这灵门所拒,而灵门方丈早已死了,此事自己知之甚详,绝不会有错。
莫非当年灵门是诈死不成?
当下向这位青袍老僧看去,但觉这老僧和灵门在相貌之上毫无相同之处,神山上人不禁大觉疑惑。
其实,这青袍老僧所言句句是实,只是神山上人不相信罢了。神山上人心头又想,传说少林寺的《易筋经》乃佛门最高武功,一旦练成之后可任意改变自己的相貌,莫非灵门大师当年诈死之后,闭关不出,竞将这《易筋经》练成了不成?
神山上人先入为主,念及此。不禁浑身直冒冷汗,当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请灵门大师恕小僧之罪,一切缘由兼因小僧心慕少林寺而起..…”
青袍老僧见神山上人向自己跪拜,又听他称自己为“灵门大师,当下双掌合什,一躬身道:“这位大师定将老僧认错了,快请起。”
神山上人如何肯信,还道“灵门大师”不肯饶恕自己,便依然跪地不起,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忽觉一股浑厚巨大的内力向自已涌来,竟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
却听那青袍老僧道:“诸位施主,少林寺乃佛门之地,粗茶淡饭不便用来待客,众位请回吧。”
全冠清见神山上人竟叫这老僧作“灵门大师”,心头不禁大吃一骇,转头看去,见游坦之也是满脸骇异之色,彭云超和林灵素验上虽然并不恐惧,但看得出诸人均已毫无斗志。
全冠清心头长叹一声,暗道;眼见少林寺便要毁于一旦,却不料半空杀出这三个高僧来,总算他们未下辣手,自己等人尚留得命在。
当下道:“既如此,咱们走吧。”
言毕,当先而行,其余之人紧随其后。
将要到院门之时,却听玄渡方丈道:“且慢!”
全冠清等一行人心头一惊,只得停住脚步。
玄渡方丈道:“请诸位留下兵刃。”
全冠清犹豫不决,要知道自己虽将少林寺僧人杀伤不少,但若一放下兵刃,便算是认输了。
全冠清尚未拿定主意,却听“叮当”两声脆响,低头一看,自己和林灵素腰间的佩剑连同剑鞘已掉在地上。
一众大内侍卫俱皆骇然变色。
他们方才仅见玄因、玄果两僧,似乎轻轻挥了一下手臂,两缕指风竞将佩剑削落于地。这等骇人的武功,若不是亲见,那绝计是不会相信的。
玄渡方丈道:“诸位施主慢请,恕贫僧不远送了。”
全冠清等人那还敢多留,当即转身,灰溜溜地出了少林寺。玄渡方丈道:“今日之事多亏前辈和两位师兄相助……….
他没有称青袍老僧作“师父”,显然是那老僧直到此刻,依然坚持自己的服侍僧地位,故而玄渡方丈只好称他为前辈。
青袍老僧低宣一声佛号,道:“方丈不必多礼,此刻救治伤员要紧。玄因、玄果你们俩也帮着教治吧。”
玄因、玄果神情恭敬地应道:“是,师父。”
清点之后,少林寺弟子竟被大内侍卫杀死两百多人,受伤者竟达五百多,而玄字辈高僧所受之伤,俱是沉重的内伤。少林寺弟子当下将死伤之人分开,但见那两百多名死亡弟子的尸体摆满了一地,其状惨不堪言。
便在此时,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之声。众僧均感惊讶,少林寺中怎会有婴儿的哭声?
众人顺声望去,但见一名空字辈弟子怀中抱着襁褓,匆匆向玄渡方丈走去,道:“启禀方丈,弟子等巡察到塔林之中时,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弟子等已四处搜索,不见任何外人,特来请示方丈。”
玄渡方丈道:“阿弥陀佛!罪孽,罪孽,这可如何是好?”
此刻少林寺中急需处理的事情甚多,谁知在这紧要关头,竟冒出一个婴儿来,实在令玄渡方丈深感棘手。
却听青袍老僧道:“贫僧看看。”
那名弟子便将强褓递给青袍老僧,青袍老僧双手接过,仔细看了看那个婴孩,但见这婴儿是个男婴,长得颇为壮实。青袍老僧看了看怀中的婴孩,又看了看满地的少林寺弟子尸体,明然道;“一生一死,是为一劫。玄因、玄果,你俩过来。”
两人应了,走到青袍老僧身旁道:“师父有何吩咐?”
青袍老僧道:“此刻有一男婴,被遗弃在少林寺塔林之中,你俩说说看,该怎么办?”
玄因,玄果同时宣了一声佛号,却听玄果道:“师父可否让弟子看看这婴孩?”
青袍老僧将婴孩递给玄果。
但见玄果那堂堂勇武的面孔之上,露出一副慈祥之色,道;
“数十年前,弟子之子萧峰尚不满月,若不是少林寺高僧收留,只怕峰儿早已丧身狼腹了。今日正是贫僧还报佛恩之日,弟子愿领养这个男婴。”
却听玄因道:“师弟,给贫僧看看。”
玄因大师神清目秀,白眉长垂,比之玄果更有一副慈父之态,道:“师父,数十年前,弟子假传信息,以至中原武林精英相继丧失殆尽。弟子看此子根骨奇佳,实乃习武的上上之才,弟子也愿领养此子,稍赎罪过。”
青袍老僧道:“善哉,善哉,你师兄弟两人既有此慈悲之心,咱们师徒三人便悉心照料此孩,将其培养成一代武林奇葩。”
玄因、玄果恭身道:“弟子谨遵师父之命。”
青袍老僧道:“方丈,此间事了,贫僧等便回后山。今后若再有今日之事,可随时传呼弟子。”
玄渡方丈道:“晚辈遵命。”
在少林寺当中,任你辈份再高,在方丈面前自称之时,均得称弟子,这却是因为方丈一职在少林寺中地位颇高之故。当下由青袍老僧抱着婴孩当先而行,玄因、玄果一左一右跟在身后,慢慢向后山走去,未几,便消失在后山树林之中。此刻,天色已昏暗下来,夜色笼罩大地,少林寺僧人将死亡弟子火化之后,大作法事,超渡亡灵。
、玄渡大师叫过玄寂大师道:“师弟,今日所领养的这个男婴,看样子才刚刚分娩不久。你速带几名弟子,下山去替他找一位ru母,然后直接送到后山去。阿弥陀佛,你去吧。”
玄寂便叫了十多名弟子连夜下山,分头去寻找ru母。却说玄寂大师等人到了山脚之下,便分头去找ru母,他自己则向南行。
要知道,少林寺弟子从不近女色,这番前去寻找ru母,实在是一件尴尬之事。
玄寂大师一路南来,虽然碰到几位正在哺乳期间的妇女,一则是自己不便开口,另一则却是因为,这些妇女怀中都抱着自己的亲生子女,玄寂大师只得作罢。
他已经不吃不喝两天多了,尚未找到ru母,心头暗想:这一次只怕难以交差了。现在已过了两天多,不知道那婴儿情况怎么样?说不定其他弟子已找到了ru母,自己不如回寺去看看再说。
念及此,正要转身之时,忽听前边传来一阵哭泣之声,玄寂心头一奇,便向前奔去。到得近前一看,原来是一位中年民女。
玄寂便道:“请问这位女施主因何哭泣?”
那女子抬头一看,见眼前是一个慈祥地老和尚,眼神当中不|禁闪过一丝异样之色,道:“民妇被丈夫赶出家门……”
玄寂大师一愣,道:“这是为何?”
那妇人道:“奴家接连生了三个女孩,丈夫说小女子不中用,便将我休了……”
玄寂心念一动,便道:“请问女施主,贫僧看你脸色苍白,是不是有病?”
那女子道:“实不相瞒大师,奴家刚刚分娩数天,便被赶了出来,我娘家已经没人,真不知以后怎么活……”
玄寂大师心头大喜,便将那男婴之事对妇人说了,民妇道:
“只要能够混一口饭吃,小女子愿意效劳。”
玄寂大师道:“贫僧法名玄寂,请问女施主尊姓大名?”
那妇人道:“小女子娘家姓王。”
玄寂道:“如此,便请王施主随老僧去少林寺,如何?”
王氏道:“多谢大师救命。”
这王氏自然不会武功,玄寂大师为了尽快赶回少林寺,便将她负在背上,展开轻功,几个时辰之后已到了少林寺后山之上。
但见山势陡峭,森林茂密,七弯八转之后,来到一个洞口。这个洞口掩满了树木杂草,若不是事先知道的话,绝难发现。只见玄寂大师跪在洞目,恭恭敬敬地道:“晚辈玄寂求见前辈和两位师兄。”
却听洞内传来一个声音,淡淡地道:“什么事?”
玄寂道:“晚辈奉方丈师兄之命,为那位男婴找到一位ru母。”却听洞中道:“难为玄渡想得如此周到,那妇人带来了没有?”
玄寂道:“带来了。”
洞中道:“领她进来吧。”
玄寂道:“是。”然后转身对王氏道:“女施主,请随贫僧而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洞中。
但见这石洞当中颇为宽大,旁边却有诸多小洞,似乎是石室,玄寂心想:两位师兄和前辈说不定便是睡在这山洞之中。只见三人盘膝而坐,那服侍僧面朝洞口,玄因、玄果却背靠石壁相对而坐,玄寂当下道:“晚辈即见前辈和两位师兄。”
服侍僧道:“玄寂大师请起。”
玄寂道:“这位女施主便是王氏,她因连生三女,被夫家休了,而其娘家又无他人,故而贫僧将她带来。”
服侍僧点了点头,道:“玄因,你去将孩子抬出来。”
玄因应了一声,起身向身后一个石洞中走去。未几,他双手指着一只热气腾腾的木盆走回洞中,将盆放下,然后退立一边。服侍僧又道:“这位女施主,今后这个男婴的生活,便要拜托施主了。”
却说那王氏原本满面愁容,此刻一见到木盆中胖嘟嘟的婴孩,脸上不禁露出欣喜之态,随即讶然道:“怎地将他泡在药水之中?”
玄疲大师道:“女施主有所不知,这位前辈已替这个小男孩施行了‘易筋洗髓’,这药汤对他有百利无一害,今后他定然会成长为一代武林高手。”
王氏满脸不解之色,玄寂大师笑道:“女施主,这些你不懂得,你只要照顾好这小孩,少林寺上下同感大德。”
王氏似乎没经历过这等场面,不觉有些手足无措,但当她的目光转到木盆中时,便显得安静、祥和。
便在此时,那男孩居然对着王氏笑了笑,并伸出一双粉嫩的小手,似乎想要眼前这位妇人抱他。
王氏不禁心花怒放,喜形于色,轻声道:“宝宝乖……”
服侍僧那木然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微笑,道:“看来女施主与这男婴到颇有缘份。玄寂,你去替这位女施主准备一套铺盖来。”
自此,这位王氏妇女便在这石室当中常住了下来。
少林寺虽是佛门之地,素来均不吃荤,但为了这小男孩,竟抓了不少飞禽走兽,送给王氏,让她自己宰杀烹食。
匆匆数年已过,这小男孩已长到了六岁,在这当世三大高手的悉心教导下,已将少林寺的入门武功“罗汉掌”、“韦陀掌”、“达摩掌”、“伏虎掌”、“如来千手法”全都学全了。
又过了六年,他又学会了“般若掌”、“袖里乾坤”、“无相劫指”、“指花指”、“多罗指法”、“如影随形腿”等高深的武功。”
他的武功可说一日千里。一则是他天赋过人,一则却因他刚刚生下数日,便经过了“易筋洗髓“,一般习武之人,最快也得十年八年才能将自己的任督二脉和大小周天打通,而他仅仅一日的功夫,便被服侍僧、玄因、玄果合力打通,其武功进程不可同日而语。
所学会的诸般少林寺绝技,虽然内里或尚有不及,但内功心法却已熟稔至极,只要假以时日,定然会在武林当中大放异彩。
且说,他此刻已十二岁,生的温文儒雅,一表人才,非但精通佛经,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无一不精,真可谓是矿世奇才。
服侍僧、。玄因、玄果、等三人合议之后,觉得最好还是让他做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为好,是以并未为他剃度,取名尹铭。
“尹”乃“隐”字同音,象征他的真实身份无人知晓。
“铭”是希望他将少林寺的再造之恩铭刻在心之意。
同事“尹铭”二字的谐音,乃“隐名”,这又是不知道其父母将要为他取什么名字,故而如此。
这名字是玄因大师替他取的。
玄因大师俗姓慕容博。其人多才多艺,修养深厚。服侍僧和萧远山均没有多少文化修养,故而当慕容博如此一说之后,两僧均然道好。
这意思午间,玄因道“师傅,尹铭虽然学了不少武功,但实战经验太差,又毫无江湖阅历,依第子看来,应让他在江湖上闯荡一番。”
服侍僧尚未置言,却听玄果又道:“师傅,弟子也有此意,为文多期间,我和师兄可以暗中保护他。”
沉吟良久,服侍僧道:“如此也好,但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你二人千万不要轻易露面,以免他有恃无恐。”
玄因、玄果低声应了。
当下便将尹铭叫来。
尹铭入洞后,双膝着地,“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道:“弟子叩见师祖、师傅,并向师祖、师傅请安。”
服侍僧、玄因、玄果欣喜滴看着这聪明俊逸的尹铭,内心深处均泛起了一丝依恋之情。
却听服侍僧道:“起来吧,孩子。”
尹铭道:“是。”
言毕,站起身来。
尹铭此刻虽然才十二岁,但他从小练舞,身材发育得非常良好,身高已与成年青年无异。但见他宽肩蜂腰,神清目秀,端的是风采飘逸,神情之间睿智无比。
服侍僧道:“你的武功已小有成就,此刻纵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也未必是你对手,但你缺乏实战经验,师祖和你两位师父商量,决定让你单独下山,到江湖中去闯荡、磨练一番。”
尹铭听说让他独自闯荡江湖,神情之间不禁为之一振,道:
“孩儿遵命。”
却见服侍僧突然脸色一寒,厉声道:“尹铭,你虽只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但若你在江湖当中滥杀无辜,老僧知道了,定取你性命!”
玄因、玄果也是满脸严肃,看着尹铭。
在这十二年当中,三位师父虽然对他管教严厉,但从未如此声色俱厉过,尹铭一见之下,心头微微一惊,当即跪地道:“孩儿谨遵师祖之命。”
服侍僧点了点头,道:“你记得就好。现在就走吧。”
尹铭从小跟ru母王氏和这三位少林寺高僧朝夕相处,从未有过一日分离,谁知今日说走便走,当下不禁鼻子一酸,几乎流下泪来。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伤感之情,对着服侍僧、玄因、玄果、乳母王氏,各叩了三个头,然后道:“孩儿走了,请师祖、师父、乳娘多保重!”
言毕,早已掠身出洞,身法端的快捷。
乳母王氏此刻已年近五旬,见尹铭突然只身离去,不禁有些不放心地道:“几位大师,尹铭年纪尚幼,只身行走江湖.………
服待僧道:“施主不必担心,他的两位师父会暗中保护他的。玄因、玄果,你们也动身吧。尹铭的武功已十分高强,别待会追不上他。”
却说那一日虚竹子、梦姑、梅、兰、竹、菊四剑、木婉清、王语嫣、钟灵救人骑着骏马,将阿碧的那辆大车护在中间,缓缓而行。
半晚时分,啊碧请虚竹子到车内,不知谈了些什么,第二日清晨,众女一觉醒来,已不见了阿碧。
向虚竹子打听,虚竹子只是神情暗然地摇了摇头,到:“她昨天深夜便走了。”
钟灵到:“为什么?”
虚竹子到:“我不知道。”
无论众人怎样追问,虚竹子总是摇头不已,神情之间显得甚是忧郁。众人追问不出什么结果,也只得作罢,依旧南行。
不一日,已到了大理境内,又行得数日,已到大里城。
甫一进城,便见全城百姓欢天喜地,犹如过节一般,钟灵奇怪地道:“这是什么节日,怎地如此热闹?”
钟灵便抓住身旁一个中年男子到:“喂,这位大哥,你为何这般高兴?”
钟灵这话问得甚是突兀,那男子愣了一愣,见钟灵是一位天真未泯的女孩,这才道:“皇后生了一位皇子,今日正好满月。这般天大的事情,你们怎地还不知道?”
自进入大理境内之后,木婉清、王语嫣、钟灵这三个女孩已换上了寻常女主服装,并摘下了面纱,此刻听说段誉生了位皇子,三维少女互相看了一眼,神色之间,茫然若失,竟有说不出的苦楚。
却听梅剑道:“那段誉在不在大理?”
那名中年男子见梅剑一介小小姑娘,竟敢直呼当今皇上的大名,不禁吓得伸了伸舌头,四下里望了望,转身逃开了。
虚竹子笑道:“我三弟乃大理国国王,你如此直呼其名,自然要将他的臣民吓跑了。”
梅剑作了个鬼脸,却听梅、兰、竹、菊四剑同声道:“直呼其名又怎么了,他不过就是段誉嘛。”
这四姊妹乃同胞姊妹,心意相通,只要其中一人想什么,其他三人均知道,若要开口说话,也大都说的是同一句话。
虚竹子和木婉清等人见这四位少女天真可爱,俱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虚竹子道:“咱们这便前去皇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