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渡方丈在前,段誉和虚竹子尾随其后,穿过少林寺,从后院而出,未几,便开始向后山之上而去。
大雪之后,空山无人。
几声轻脆的鸟啼之声,使得这深山充满了清新的活力。
一去一来的两行脚印直伸入茫茫雪林之中,显然是玄渡方丈适才所留。一行三人默然而行,足下传出踏雪的“吱吱”之声。
但见脚印在一堵雪壁之处嘎然而止,玄渡方丈神态恭敬地停了下来。
玄渡尚未开口,洞中便传出一个苍老而沉宏之声道:“方丈怎地又来了,还将二位施主也带来?”
段誉一听此人声音,便认出他就是那位在武林中被传为一代神僧的少林寺藏经阁服侍僧。
段誉心头暗自佩服,这位高僧仅凭脚步声便认出了玄渡方丈,并且进而推知到自己和虚竹子二人也来了。
段誉当下恭恭敬敬地道:“晚辈段誉和虚竹子特来求见玄果大师,请神僧体谅晚辈二人的一番景慕之情。”
但听洞中传出一声佛号道:“阿弥托佛!难得二位如此,但玄困、玄果尘缘已了,二位施主请回吧。”
段誉欲待再求,玄渡方丈道:“阿弥托佛,晚辈一再相扰,请前辈恕罪。”
洞中道:“去吧。”
玄渡方丈道:“是。”
言毕转身而行,竟不管段誉和虚竹子。二人面面相觑,只得叹口气,原路返回。
却说那一日丐帮大会之上,雁残跟踪木婉清等三女而去,却没有寻到她们的踪迹,到了清晨时分,忽然发觉身后有人跟踪。
雁残便停下身形,转头看去。
但见一条白色的身影,疾速向自己掠来。
待那人来到身前,雁残已然认出此人便是丐帮大会上,曾经出手相助丐帮的那位白衣少年。雁残冷冷地看着他,面上毫无表情。
那白衣少年道:“在下姓尹,名铭。不敢请教姑娘芳名?”
雁残听他自称叫“隐名”,当下冷冷地道:“本姑娘也叫隐名。”
尹铭知道她误解了,便道:“在下之尹并非隐藏的隐,是伊的右边的那个尹,而名是铭刻在心的铭。”
雁残道:“你深夜追踪本姑娘到此,意欲何为?”
尹铭道:“姑娘义薄云天,解救了丐帮之危,在下好生敬佩……”
未待说完,雁残冷冷地道:“你并非丐帮中人,要感谢也轮不上你。”
言毕转身向前掠去
尹铭疾道:“姑娘且慢!”
但雁残并不停身,径自向前飞奔。
尹铭愣了一愣,当及展开身形,向黑衣少女追去。
尹铭的身法虽快,但始终不能追及黑衣少女,两人之间始终相隔着两百丈左右的距离。
雁残见这少年总是纠缠不休,心头冷笑道:行啊,你既然考教起本姑娘来了,那便试试看。
念及此,雁残陡然加力,身形如同流星一般向前划出,霎时间便将尹铭远远地抛在后面。
又奔了半个时辰,身后再无升铭的身影,雁残便慢下了脚步。
此刻她身处一座森林之中,朝阳已然从东方升起,她辨明方向,便向东北行去。
才走出千里,迎面便碰上数人。
这几人正是全冠清、游坦之、逍遥掌彭云超、林灵素和几名大内侍卫,另外尚有一个身穿袈纱的和尚,雁残却不知道他是谁。
原来全冠清等人连同木婉清三女,被慕容复率领大辽高手用“悲酥清风”毒倒之后,慕容复随即便让他们服了解药。
全冠清等人全然不知,下毒之人竟然会是慕容复,解毒之后,均全身戒备地看着身旁这些蒙面人,道:“请问诸位是何方高手?意欲何为?”
慕容复声音嘶哑地道:“在下等与诸位并无过节,所图者便是这三位女子,适才见全总管身处险境,是以不得已这才将众位毒倒,冒犯之处尚请原谅。”
慕容复的“悲酥清风”,是一次他化装成西夏一品堂高手,从赫连铁树之处偷来的,他曾用此药将木婉清、王语嫣、钟灵等人的母亲毒倒,并杀害了她们(详情请参阅《天龙八部》卷五)
全冠清已知道自己方才是中了“悲酥清风”之毒,当下道:“请问各位可是西夏一品堂高手?”
慕容复依然用沙哑的声音道:“诸位不用妄加猜测,若无其他事情,但请自便吧。”
全冠清见对方不愿意暴露身份,但他知道自己这条性命全是对方所救,否则的话,早就丧身在木婉清等人的利剑之下了。
当下道:“诸位适才救命之恩,在下不敢或时有忘。并非在下另有他意,只是想有朝一日能够为诸位稍效犬马之劳而已。”
他说得非常婉转,但意思便是请对方告知姓名。
慕容复沉吟了一会儿道:“全总管若真有心如此,在下日后定会大大借重。”
全冠清见对方始终不肯吐露身份,当下只得道:“既如此,在下告辞了。”
言毕便率着游坦之等人向北而去,未几,便碰到了五台山清凉寺的神山上人。
神山上人虽依附大内,但他武功奇高,全冠清也管他不了,是以神山上人倒也逍遥自在。
神山上人听说了丐帮之事,当下怒道:“岂有此理,请全总管带贫僧前去,再找丐帮论理。”
全冠清此次在丐帮闹得灰头土脸,自然是心怀愤懑,听神山上人如此说,当下便道:“咱们走。”
便又折头南下,直奔洛阳。
谁知竟在这深山老林之中碰到了雁残。
全冠清此次丐帮之行,本已是十拿九稳,谁料半途中杀出个雁残,将他的全盘计划毁于一旦。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四周一看,见雁残是孤身一人,当下心头大喜,阴测测地笑道:“姑娘想不到会有今日吧?”
神山上人道:“此人是谁?”
全冠清道:“她便是毁我大计之人。”
却说雁残乍一见到这数人,心头也大吃一惊,但脸上不动声色,冷然而立,淡然地看着全冠清等人。
神山上人听说眼前这位美貌绝伦的少女,便是打伤彭云超之人,心头不由得大奇,便道:“阿弥托佛,请问施主尊姓大名?”
雁残见全冠清当中忽然间出了一个和尚,便向他看去。但见神山上人身材瘦小,年约五十出头,倒颇有一副高僧之样。
当下道:“你这和尚又是谁?”
神山上人一愣,道:“贫僧法号神山。”
雁残脸上微微掠过一丝疑惑之色,道:“神山?你可是五台山清凉寺的方丈?”
神山上人奇怪地道:“贫僧确实是五台山清凉寺僧人,方丈之职现由贫僧师弟神音担任,不知姑娘怎地知道贫僧法号?”
雁残脸上依然是一副冷若冰霜之样,声如寒冰地道:“武林当中素有降龙伏虎两神僧之说。降龙指的是少林寺玄慈方丈,而伏虎便指的是大师了。”
神山上人见她对武林中的事情似乎颇为了解,这与她小小的年纪十分不相称,心想她身后定大有来头,语气便变得稍微客气了一些,道:“请教施主尊姓?”
雁残道:“我姓雁,雁子的雁。”
神山上人一副沉思状,道:“雁?武林中没听说过此姓,不敢请教令尊高姓大名?身居何处?”
雁残道:“神山大师,你既是方外之人,怎地跟大内侍卫混在一块?”
神山上人见她非但不回答自己的问话,反而指责自己,愣了一愣又道:“贫僧听说姑娘曾在丐帮大会之上大显身手,不知为何?”
雁残道:“出家人如此多管闲事,我看你干脆还俗算了。”
神山脸色一变,道:“女施主口气好大,贫僧便讨教几招吧。”
言毕,便“嗯”地一掌向雁残拍去。
这一掌所附的内力十分雄厚,雁残心头大吃了一惊,当即回身闪避,也攻出数掌,但功力却相差太远。
神由上人一见她的掌法,立刻收掌而退,道:“姑娘可否见告师承来历?”
雁残见神山上人忽然住手,便道:“怎么啦?”
神山上人道:“姑娘方才这四掌之中,第一掌是从盘若掌法化出;第二掌是从如来千手法中化出;第三掌是从因陀罗抓中化出。而姑娘身法却又是青海星宿派的心法,姑娘定然跟少林寺有干系?”
雁残见神山上人在自己数招之中,便将自己的武学来历说得一清二楚,比之王语嫣还更加详细,惊佩之情溢于言表。
其实若论到武学知识的渊博,神山上人比之王语嫣可就差多了,但神山上人乃佛门弟子,对少林寺的武学又非常景慕,对丁春秋的武功也颇有了解,是以才将雁残的武功来历说得一清二楚。
雁残自然不知道其中关节,当下道:“你眼光倒挺不错,再接我几招试试。”
言毕娇躯一闪,一条黑色身影早已猱身攻上,双掌连环而出、出手方位诡异难测,且迅疾无伦。
神山上人见她掌法如此精妙,当下也暗暗吃惊。便不还手,只展开身法,将雁残的掌势一一闪开。
他在细心观察雁残的武功,想从中看出她的师承来历。雁残岂有不知之理,但无论她如何进攻,均被神山上人轻易避开,心知对头武功远远高出自己。
当下不及多想,又攻出数掌之后,但见她身上突然发出数十点碧绿火星,同时攻出神山上人和全冠清等人。乘对方手慌脚乱之际,雁残身形倒纵,早已掠出数丈之外。
正当雁残暗道侥幸之时,抬头一看,不禁惕然止步。
神山上人早已站在她身前两丈之处。但听神山道:“姑娘请留下解药。”
雁残回头一看,除了游坦之之外,全冠清等人全部滚倒在地,惨叫不已。
雁残更不答话,但见她身躯微微一动,又是数十点碧绿火星射向神山上人,将他的身形全部罩住。但见神山上人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
言毕,僧袍鼓起,早已注满了真力,将那些碧绿火星一一震飞。
却有一半竟向雁残反射而去。
雁残大吃一惊,身形贴地而飞,堪堪避过了这一击。却听神山上人闷哼一声,已盘膝坐在地上,显然是在运气疗伤。
原来雁残在闪避的同时,早已射出一把细如牛毛的碧磷针。
神山上人满以为雁残难逃此劫,心头不免有些大意,待他发现这数十枚细如发丝的暗器向自己袭来之时,心头大骇,僧袍连挥,想以真力将这些暗器震飞。
但碧磷针又细又短,体积甚小,受力不多,来势又疾快,还是有数枚射中了神山上人的身体。
这碧磷针淬有剧毒,神山上人立刻便觉不对,连忙坐地运功抵抗。
雁残看了看神山上人,又看了看在一旁惨呼不已的大内高手,冷冷地道:“这可全是你们自找的,须怪本姑娘不得。”
言毕转身便要走,却不料自己身后早已站着一人。
此人目眶空空,满脸疤痕,形态可饰,雁残乍见之下,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道:“你想干什么?”
挡住雁残之人便是游坦之。
但见游坦之满脸惊喜之色,颤声道:“阿紫…….果真是阿紫……这些年了,你到什么地方去,我找你找得好苦....”
雁残满脸惊骇之色,倒转身来飞奔而去。
但听游组之紧紧跟在身后,口中大叫“阿紫……”,这喊声充满了伤感之情,在森林上空回荡不已。
(游坦之对阿紫衷情万分,为了阿紫他竟将自己的双目都献了出来,但阿紫却又深恋萧峰,对游坦之非但冷眼相看,反而时常戏弄于他,详细情请参阅《天龙八部》》。
此刻诸人身处森林,游坦之双目已瞎,但他从雁残发射碧绿火星和碧磷针的武功上,已认定雁残便是阿紫。他数十年相思阿紫,此刻忽然间碰上了,怎肯轻易放过?当下展开身法,全力向雁残追去。
此地森林茂密,不一会儿,游坦之便撞得头破血流。他双目已瞎,若与人动手过招,自然能听风辨形,但此刻在这茂密的森林之中,这些巨大的树木却是悄然无声地立在原地,游坦之自然无法辨别。
他此刻全身已布满了真力,稍细一点的树木均被他一撞即断,但这片森林多是两人合抱的巨树,任游坦之武功再高,终是血肉之躯,怎经得住这一撞再撞?
他终于遍身磷伤,摔倒在地,但口中兀自喃喃叫着阿紫之名。
他摔倒之地离他动身之处仅仅数十丈。
雁残这一番狂奔,竟然是不辩东西,反而向南奔去”
未几,便已听不到游坦之的呼声了。她心头稍定,抬头一看,立刻怒容满面地道:“你又跟来做什么?”
在她身旁立着一位白衣少年,正是尹铭。
但见尹铭道:“姑娘武功超群,在下十分佩服。”
雁残道:“你若再跟来,休怪本姑娘无情。”
言毕向前走去。
但听尹铭道:“喂,姑娘,你的武功可是从少林寺学得?”
雁残芳心大怒,回转身来,便将一把碧磷针掷出。
尹铭怎料到她会突然下手,未及提防,那数十枚碧磷针竟尽数射入他的身体,尹铭一声不吭,便向后摔倒。
雁残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才走出数步,“唰唰”两声,一前一后,已从树上掠下了两个蒙面僧人:一穿黑,一穿灰,年纪都在六旬左右。但听灰袍僧人道:“阿弥托佛,女施主不觉杀孽太重了吗?”
雁残哼了一声道:“这可全是他们自找的。”
灰袍老僧道:“他们纵有失礼之处,女施主稍加惩处也罢了,何必出手便伤人性命呢?”
雁残道:“你管不着。”
言毕便展开身形向左掠去。
但无论她如何施展身法,这两位位僧人总是一前一后将她挟在中间。
雁残又惊又怒,当即又是两把碧磷针射出。这两位老僧一动不动,就好象未见到似的。
雁残心头暗自得意,但转眼间便脸色煞白,芳心俱震。这两把碧磷针射出去,并不见这两僧人有何动作,但数十枚碧磷针却犹如泥牛入海,无踪无影了。那黑衣僧人道:“女施主,请赐解药吧。”
雁残心知这两人武功实在是骇人听闻,自己绝计逃不了。她心头微觉奇怪,想不起武林中是何等人有如此高的武功。
当下便道:“你们是何人?”
黑衣僧道:“贫僧少林寺玄因。”灰衣僧道:“贫僧少林寺玄果。”
雁残浑身一震,对着灰衣僧道:“大师俗家姓可是姓萧?”
玄果道:“贫僧俗家姓确实是姓萧,女施主怎知?”
雁残不答,当下任袂作礼,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道:“这是解药。”
玄果微微一愣,当下接过解药,又道:“女施主,大内侍卫虽然冒犯了施主,但请施主看在贫僧面上,替他们解了毒吧。”
雁残恭恭敬敬地道:“是。”
然后从怀中又掏出一个玉瓶,递给玄果大师道:“我不愿再见他们,便请大师代劳吧。”
玄果接过玉瓶道:“理当效劳。”
雁残道:“不知大师可否将面纱摘下?”
玄果愣了一愣,没说什么,便将面纱揭了下来。
雁残看去,但见这位高僧国字面形,方而大耳,虬髯丛生,目似冷电,相貌十分威武,虽是佛门弟子,但看上去倒有一副燕赵北国慷慨悲歌之状。
雁残嘴唇动了动,显是十分激动,但见她恭恭敬敬地掬了一躬,道:“晚辈多有冒犯,请前辈恕罪,晚辈告辞了。”
言毕,展开身形向东北方向掠去。
玄困、玄果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均觉得雁残此举颇为古怪。
玄果当下将解药给尹铭服下,待得他将要醒转之时,两人忽然腾空而起,跃上树梢,在茫茫森林上空飞掠不已。待来到全冠清等人身旁之时,将解药扔给他们,便倏然消失。
全冠清等人一则身受重伤,一则也是因为玄因、玄果身法太过惊人,诸人只觉眼前一花,便什么也没有了。全冠清觉得自己手中有一异物,低头一看,心头大喜。
他曾见过雁残用此瓶中的药膏,为彭云超疗伤。
当下忙将瓶塞取下,但见玉瓶之中盛着绿茵茵的药膏,这药膏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赫然便是解药。
众人将这药膏涂在受伤之处,未几,便止住了毒性。恰在此时,神山上人也站了起来。原来神山上人也拿到了一瓶解药。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猜不透雁残为何又将解药送给他们......
便在此时,但听数十丈外传来一阵呻吟之声,一人哺哺叫着“阿紫、阿紫”。
全冠清已然听出这便是游坦之的声音,疾忙向他身旁掠去。
这短短的数十丈之距,已被游垣之撞断了十多棵松树,而巨大的树杆之上,到处均可看到重物撞击的痕迹。待来到游坦之身旁,只见他衣裳褴楼,浑身是伤。
游坦之已从来人的脚步中认出了诸人,便道:“全兄,快带我去找阿紫。”
游坦之对阿紫之情天下皆知,全冠清当下长叹一声,道:“游老弟,她不是阿紫,她的年龄只有十二、三岁..….
游坦之大声道:“不!如果不是阿紫,她怎么会使碧绿火星和碧磷针?而且她的声音怎地与阿紫如此相象?”
全冠清吃了一惊,道:“游老弟,你真能肯定碧绿火星和碧磷针是阿紫的独门武功吗?”游坦之道:“这倒不能肯定。”
全冠清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既如此,那么这位女孩的武功定然是别人所授,与阿紫无关。”
游坦之道:“不,我敢肯定她就是阿紫!”
全冠清等人大都见过阿紫,此刻见游坦之如此肯定,不禁有些惑然不解,心下均想:定然是游坦之思念太过,以至产生错觉之故。.
众人一再劝慰,游坦之兀自不信,诸人无法,只得随他。
神山上人道:“全总管,咱们还是去找丐帮吧?”
当下一行人便向洛阳行去。
但到了那日丐帮聚会之所,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数十堆篝火残迹。
全冠清道:“丐帮的总舵便在洛阳附近,咱们找找看。”
但洛阳城中连一个丐帮弟子的影子都没有,接连转悠了十数日,毫无踪迹可寻。
其实,这时丐帮弟子早已北上金国,全冠清等人如何还能找到他们?
一行人便转向东行,打算回开封,谁知来到荥阳郊外之时,竟然又碰上了尹铭。
尹铭那一日醒来之后,森林之中早已寂静无声,空无一人。
他疑惑地摇了摇头,试着运了运气,觉得一切正常,不禁大惑不解。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确实中毒了,但是什么人救了自己呢?莫非是那黑衣少女不成?念及此,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向山外走去。
一路人逢人便问,但始终没有黑衣少女的踪迹。这日来到荥阳,不料竟然碰上了大内侍卫,当下站立原地,微笑着道:“不知诸位别来无恙乎?”
林灵素对这位白衣少年颇为忌惮。
那日尹铭仅凭食指和中指,便将他的一柄青钢长剑生生夹断,至今想来兀自又俱又恨,此刻一见,当即手按剑柄,怒目而视。
神山上人早已听说这白衣少年之事,当下道:“请问施主与少林寺是何关系?”
尹铭道:“不知大师有何见教?”
神山上人道:“贫僧听说施主精通少林武学;是故有此一问。”
尹铭道:“莫非大师也是少林高僧吗?”
神山上人道:“贫僧虽想投身少林,奈何少林寺容不得贫僧,此乃老纳生平憾事,不提也罢。”
尹铭道:“大师身着袈纱,不知在何寺出家?”
神山上人道:“五台山清凉寺。”
尹铭一震,道:“大师可是神山上人?”
神山上人道:“贫僧正是。请教施主尊姓大名?”
尹铭道:“晚辈尹铭。”
神山上人自然又将他的名字听错了,脸上颇有不豫之色,道:“少侠何以如此戏弄贫僧?”
尹铭当下又只得将自己的姓名解释了一番,但对师承来历却只字不提。
神山上人有心一试他的少林武学,当下便不再打招呼,“嗯”地一掌,向尹铭右肩击去。
尹铭见神山上人突然向自己动手,心里着实吃了一惊。
他曾听玄因、玄果和服侍僧谈起过神山此人,据说他号称“伏虎”,武功犹在当年的玄慈方丈之上。
当下不敢大意,展开身法,全神应对。
以神山的功力,要将尹铭击退,虽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数百招之后,总可以将尹铭制住。
但他有心观看尹铭的武功修为,是以只用了六成功力。
尹铭在神山上人的攻击之下,虽知他并没有出全力,但对神山的武功确实惊佩。当下尽展胸中所学,尽力周旋。此时全冠清等大内高手早已将尹铭团团围住,眼见神山上人稳操胜券,便不出手,静立场外,细心观看两人打斗的场面。
全冠清已知神山上人在打什么主意,当下微笑不语。
此刻两人已斗了将近千招,神山上人越打心头越是惊讶。尹铭显然跟少林寺有着直接的师承关系,但看他是俗家打扮,便知他定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
但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是谁能有如此大的本事,能调教出如此高强的弟子,玄渡等玄字辈的武功,神山上人早已领教过,他们比眼前这位少年强不了多少。
在这千招之中,尹铭已将他所会的少林寺武功全部施展出来,但见他从“罗汉拳”开始,接着便是“韦陀掌”、“达摩掌”、“伏虎掌”、“如来千手法”、“般若掌”、“袖里乾坤”、“无相劫指”、“拈花指”、“多罗指法”、“如影随形腿”、“大指无定指”、“去烦恼指”等等不断使将出来。
神山越打越是心惊,待见到尹铭将“寂灭抓”、“龙虎抓”、“因陀罗抓”使将出来之时,神山上人更是惊嫉万分。
这尹铭看上去不过一介少年,但竞将少林寺的七十二绝技练了这么多门,并且每一门的造诣均非泛泛,若假以时日,此人定当无敌于天下。
尹铭的功力虽然不及神山上人,但到了后来,神山上人越打越感吃力,已将功力发挥到八成。
神山上人虽知尹铭奈何不了他,但这诸多少林绝技忽然间从尹铭手中使出,不禁看得他心驰神遥,激动万分。
尹铭已将所会的所有招势都使了出来,兀自奈何不了神山上人不禁心头大急:又使出“因陀罗抓”。
他与神山上人酣战了近两个时辰,但见他非但不见疲乏,反而越打越有精神,全冠清等人都不禁骇然色变。
神山上人心头却暗暗称奇,这小子就算从一生下娘胎就练功,武功造诣也绝计达不到这一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尹铭确实是从一生来便开始练功,只不过他身世奇异。才出生数日便经过了“易筋洗髓”,将别人需要一、二十年才能达到的境界,借助于三位高僧之力,仅在几个时辰之内便办到了。
神山上人如何想得到这等奇异之事?
神山见尹铭招势已老,当即哈哈笑道:“你根骨奇佳,实是练武的上上之选,不要再作困兽之斗,拜贫僧为师吧。”
尹铭已知今日之事凶多吉少,跟见自己全力进攻,而对方均轻而易举地化解开了,此刻听他如此说,不禁哈哈大笑。
神山上人道:“你笑什么?”
两人这说边打,但听尹铭道:“我不过一介少年,而你却已成名数十载,干余招尚不能将我打倒,还居然想做我的师父,真是笑话!”
尹铭早知今日之事要想脱困殊为不易,其余的大内高手他倒不放不心上,眼前唯一的劲敌便是神山上人。他知道神山上人一直未尽全力,自己如此说不过是想将他激怒,自己好有机可乘。
神山上人怎会上尹铭之当,当下冷冷地道:“十招之内若不能取胜,贫僧绝迹江湖不再复出!”
言毕,手上加劲,运足十成功力,上下挟攻尹铭。
尹铭本就在苦苦支撑,此刻见神山上人全力进攻,攻势之中内力逼人,尹铭渐渐觉得自已的内力运行不畅,心头大骇,待到第七招上,神山上人突然使出少林寺的“摩诃指”向尹铭进攻。
神山上人一直使用的都是清凉寺武功,此刻忽然间使出少林寺绝技的“摩诃指”,尹铭不禁大吃一惊,手上缓得一缓,已被神山上人点中穴道。
神山上人心机慎密,甫一动手,他便早就想好了这一招。
神山上人的功力虽在尹铭之上,但想在十招之内将他制住,这确实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连身旁的全冠清等人也不相信。
但他突然间在清凉寺武功当中使出少林寺绝技,尹铭自然大吃一惊,这才知中计。说来神山上人也有些取巧。
话又说回来,自古兵不厌诈,斗智不斗勇。
神山上人道:“怎么样?服不服?”
尹铭道:“你投机取巧,我自然不服。”
神山道:“不管怎么样,你是输了,对不对?”
尹铭毫无惧色,冷笑道:“未想到以你五台山清凉寺方丈的身份,竟然偷学少林武功,若传扬江湖,只怕于贵寺的清誉有碍吧?”
神山上人哈哈笑道:“天下武学本来就渊源深广,如果拘于一家一派,于武学进展大有障碍。”
尹铭听他如此说,倒也觉得有理,当下便道:“从武学而言,大师此见确实不凡,所谓聚众家之长,便是此理,但你胜我却殊不光彩。”
神山上人道:“此所谓斗智不斗勇。”
言毕,挟住尹铭道:“全总管,贫僧新收了一个徒弟,今日便不奉陪了。”
当下转身飞掠而去。
全冠清嘿嘿笑道:“神山大师一辈子都在打少林寺的主意,今日总算如愿以偿了,真是可喜可贺。”
彭云超不解地道:“总管之言是何意思?”
全冠清道:“神山上人一直对少林寺武学颇有兴趣,曾数次上少林寺去打主意,但均未成功。今日这少年身怀诸多少林绝技,神山上人自然是找到了进入少林寺藏经阁的通道了。”
彭云超道:“可神山上人说,他要将这少年收作徒弟呀?”
全冠清冷笑道:“此事只怕要倒过来。”彭云超愣头愣脑地道:“这不可能吧?”
全冠清道:“咱们拭目以待,不过神山上人未必能够如愿。”
彭云超道:“这又是为何?”
林灵素道:“彭老弟,这少年武功如此之高,使的又是纯正的少林武功,你说他的师父怎么样?”
彭云超道:“徒弟都如此,那师父可就更加非如小可啦……可是……”.
林灵素捋须道:“不错,少林寺玄字辈高僧绝对调教不出这等弟子。”
连游坦之也来了兴趣,道:“那不知他的师父是谁?”
全冠清道:“玄因、玄果。”
诸人均大吃了一惊。
那一日全冠清等大内侍卫从少林寺狼狈而退,已见识过玄因、玄果的非凡身手,此刻稍加推想,便猜到了这两位高僧的头上。
林灵素道:“以贫道看来,这少年在师父当中说不定还有那位服侍僧。”
全冠清点头道:“道长言之有理,武林传说少林寺有一项绝技,叫‘易筋洗髓’,说不定这少年已得到了这等罕逢的机遇。”
彭云超道:“若真是这样,那神山上人可就凶多吉少啦。我们得想办法救他一救,你说是不是,全总管?”
全冠清道:“神山上人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此刻早已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咱们纵有心帮忙,也找他不到。”
神山上人将尹铭带到了一片森林之中,这才将他放尹铭,你的师父是不是玄因、玄果?”
尹铭一证,心想此人好生厉害,当下冷冷地哼了一声,不
神山上人似乎对玄因、玄果颇为忌惮,四下里看了看,这转身道:“咱们俩做个交易吧?”
尹铭见他如此作贼心虚心头不禁好笑,当下道:“大师有何吩咐?”
神山上人道:“贫僧以五台山清凉寺的武功和施主交换少林寺武功,咱们互相之间并不吃亏,怎么样?”
尹铭道:“这倒不必。”
神山上人脸上变色道:“为何?”
尹铭道:“我要五台山清凉寺的武功干嘛?”
神山上人道:“俗话说:学无止境。你小小年纪便如此不求上进,倒是贫僧看错人了。”
尹铭道:“晚辈虽然才疏学浅,但还不敢夜郎自大。
神山上人道脸色一寒,道:“如此说来,你是看不上贫僧的武功了?”
尹铭道:“那倒不是。须知天下任何一门武学,若练到极至之处,均可臻至化境,此理大师应该知道。”
神山上人道:“这其间还是有所区别。算了,贫僧今日不与你谈这些,只问你一句,你到底为何不愿交换?”
尹铭道:“请大师公平地说一句:在下的武功怎么样?”神山上人沉吟道:“一介少年能有此修为,确实罕见。但你武功博而不精,此乃你的弱点。”
尹铭道:“大师言之有理。”
神山等了一会儿,见他再无下文,便道:“怎么不说了?”
尹铭道:“说什么?”
神山上人道:“为什么不愿意交换?”
尹铭道:“大师不是已经替在下说了吗?”
神山上人一愣,道:“贫僧说什么了?”
尹铭道:“博而不精。”
一层黑气罩上了神山上人的脸膛,他怒视着尹铭,一字一句地道:“施主果真没有交换之意么?”
尹铭坦然道:“正如大师所言,在下的武功博而不精。若再贪多,是必流于博杂不精,武学修为难以更上一层。
神山上人道:“阿弥托佛,施主既如此冥顽不化,贫僧只好作此有干天和之事,尚请施主恕罪。”
尹铭此刻穴道被点,眼见神山上人脸色不善,心头一惊,道:“你想干什么?你可不能胡来。”
神山上人道:“施主天资颖悟,想必知道如若贫僧从施主的百会穴稍稍透入一丝内力,便会发生什么事情?”
尹铭心头微微一笑,但面上却装出一副吃惊之状,道:“那便会如万蚁噬体,苦不堪言。”
神山上人道:“苦不堪言?”
尹铭道:“自然是这样。”大师若不信,不妨在自己身上试试?”
神山上人道:“贫僧自然知道,只不知施主想不想尝尝这滋味?”
尹铭道:“不想。”
神山上人道:“那你便说出少林寺绝技的内功心法。”
尹铭道:“晚辈虽然不才,但所会的少林寺绝技也有一、二十种,这一时半刻之间如何说得清楚?”
神山上人听他语气大为松缓,还道他被自己的恐吓之言所吓住,当下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尹铭道:“纵是我说得出来,大师也不一定能够记得这许多练武的法门。只要稍微错了那么一丁点,后果大是堪虞,是不是?”
神山上人心头也吃了一惊,暗想:这小子如果故意说错一、两处,贫僧照着修练,岂不糟糕?当下道:“你实说,到底想怎么办?”
尹铭道:“在下奔波数日,此刻腹中饥饿,咱们何不找一小镇住将下来,在下将少林寺绝技从头到尾抄给大师,这样两厢其便,岂不是好?”
神山上人听他言之有理,心想他纵然想胡写一通,自己稍加斟酌,也能辨别真伪。当下便点头道:“便如此吧,但施主最好不要打什么怪主意,否则就两厢不便了。”
尹铭道:“那自然。”
神山上人当下辨明方向,挟着尹铭飞奔而去。行出十数里后,来到一户农家,借住了下来。
农家是一对老夫妻,见是一位高僧,自然为他准备了素菜,但尹铭却不干,神山上人无奈,只得掏出银子,让老汉去替尹铭准备酒肉,并顺便到附近的镇上买一些纸笔砚墨之类的物事。
神山上人唯恐尹铭将穴道冲开,每隔两个时辰便重新将他的穴道点过一遍,以防不测。尹铭也听之任之,并无多言。
神山上人见尹铭如此容易打发,心头倒有些暗暗吃惊,不知道尹铭在打什么主意,但看上去,尹铭似乎听之任之,一切顺其自然。
纸张买来之后,神山上人将纸放在桌上,并亲自磨好了墨,将笔递给尹铭,道:“有劳施主了。”
尹铭接过毛笔,道:“多谢大师。”
然后坐在凳上,微一沉思,便“唰唰唰”地写了起来。
神山在一旁监视,眼神之中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半个时辰之后,尹铭道:“好了,只是在下文词粗俗简陋,难入方家法眼。尚请神山大师不要见笑。”
神山道:“贫僧不敢如此狂妄,少林寺武学震古烁今.....”
神山边说边拿起纸来看去。
但见他仅看了数行,便悖然大怒,气得双手发抖,忽然间将纸张撕成碎片,愤然道:“施主是铁了心了,是不是?”
原来尹铭从小跟着他的三位师父,从慕容博之处将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诗词歌赋也颇有修养。他适才所写,便是一篇赋文,将神山上人着实嘲弄了一番。
尹铭听神山上人如此说,聪俊的脸上毫无惧色,看着神山道:“大师既如此羡慕少林武学,晚辈倒有一个主意。”
神山怒火中烧,瞪着尹铭,但见眉目稚气未脱,但却毫无惧色,便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尹铭道:“你既说玄因、玄果是我的师父,那他们的武学造诣自然比我更加精湛,大师何不直接去找他们呢?”此言明摆着是讽刺神山不敢去见他的两位师父,专会欺压弱小罢了。
神山到了此刻,再也奈将不住。但见他面容狰狞,咬牙切齿地道:“你便尝尝万蚁噬体的滋味吧。”
言毕,便将手掌按在尹铭头顶的百会穴之上,将内力缓缓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