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慕容复等人方退下不远,便即停住,待段誉和虚竹子全部撤回到灵鹫宫时,慕容复便带领大内高手悄悄向百丈涧摸去。
但见巧匠冯阿三在忙着布置机关,花痴石清露却在与他商量在何处放毒为好,函谷八友其余六人,东一个西一个地站在仙愁门上。
棋颠范百龄又在精心琢磨他一盘围棋;
琴颠康广陵却在用他那即是琴,又是兵刃的六弦琴,在弹奏着《高山流水》;
忆呆苟读却抬着一本《论语》,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俱是之乎者也之类的圣贤名言;
画狂吴领军双手负在后背,立在断崖之前,俯视着群山,似乎在欣赏着大自然巧夺天功的神奇造化;
而神医薛慕华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冯阿三和花痴石清露在忙乎,不时插上一、两句,显然是在请教。
戏迷李傀儡却在大唱戏本,忽而是《霸王别姬》,忽而是《文姬归汉》;
慕容复等大内高手屏住气息,将冯阿三和石清露的所有和置均看得一清二楚,这些人武功奇高,函谷八友竞没发现他们踪迹。
慕容复从林灵素手中接过长剑,随即便向铁链掠去。
铁链被梦姑从仙愁门斩断,便垂落在百丈涧这一边。
慕容复身形奇快,奔到铁链之处,一手操起铁链,但见青光一闪,“嗤”地一声,长剑落下,已将碗口粗的铁链斩断。
林灵素的这柄长剑,并不是什么宝剑,不过一柄薄薄的寻常青钢长剑而已,慕容复将内力灌注剑身,竟而斩断了铁链。
棋魔范百龄虽沉静在棋局之中,但慕容复甫一冲上百丈涧,他便已惊觉,只是慕容复身形太过骇人,待他反应过来之时,慕容复早已斩断了铁链。
范百龄不及多想,内力到处,但见棋盘上的数十枚黑、白子骤然间向慕容复攻去,将慕容复的身形罩在围棋子的攻势之中。
便在此时,幕容复早已纵起身形,向仙愁门飞渡。
函谷八友见慕容复竟然如此,心头无不大骇,暗道:莫非此人轻功已达化境,竟能飞渡这五丈宽的断崖不成?
函谷八友惊而不乱,应变疾快,当下但见康广陵的六弦琴首先射向慕容复。
慕容复左手一点,一缕指风射出,已将六弦琴击碎,身形依然向前飞渡。
书呆苟读手臂一震,手中的那本《论语》早已被拆开,但见书页一页接着一页,尽向慕容复疾快飞去。
此刻丁春秋已经冲到了百丈涧前,见了此景当即双掌推出,将苟读的那些书页尽数打飞。
神医薛慕华右臂一扬,一把银针早已脱手。
此刻已是正午时分,但见天空中闪过数十点银亮的点,疾速射向慕容复。
薛慕华昔年号称“神医”,于针炙一途颇有造诣,而手中这数十根细细的银针、更是使用得得心应手。
这几根银针救了无数条性命,但也要了不少人的命。
此刻薛慕华全力掷出,去势更加迅疾。
慕容复此刻身在半空,见了这把银针,心头微微冷笑,左掌运力挥出。
但听数声闷哼,康广陵、范百龄、苟读、吴领军、薛慕华五人已翻身倒地,不能动弹,早已不知死活。
原来慕容复这一掌之力,已用了六成功力,将薛慕华的数十枚银针尽数反震回去,并射中了以上五人的大穴,这五人立刻翻身倒地。
这便是姑苏慕容氏名震江湖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绝技。
便在此时,慕容复但觉真气一浊,身形便往悬崖下坠去。
慕容复右臂一振,手中铁链向上飞出。
慕容复一切均是谋定后动,早已看准了原先连接铁连的石桩,此刻手中铁链向上飞出,“仓哪”数声脆响,铁链已然在石桩之上缠绕了数圈。
幕容复借力上飞,身形早已掠到仙愁门上空。
冯阿三、石清露、李傀儡三人各使生平绝技,凌空上击慕容复。
便在此时,棋颠康广陵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见他浑身是血,其状可饰。
原来慕容复非但将银针反震回去,而且在银针之上附了深厚的内力,待银针袭到康广陵身上之时,准头稍微偏了一些,并未射中他的穴道。
但银针擦体而过,针上所附的内力犹如掌风一般,将康广陵的躯体擦得浑身是血,衣服破烂。
康广陵心知函谷八友不是慕复对手,见泻阿三、石清露、李傀儡三人在全力抵指慕容复、他便回转身来,强提真气,向灵豫宫疾奔。
却说慕容复功力虽然深厚,但他凌空飞渡断崖,又两次出掌,此刻身体凌空,颇感真气不纯,而身下三人又全力进攻、大有应接不暇之势。
此刻大内高手全都上了百丈涧,不约而同竞将手中兵刃向冯阿三等三人射去。
这三人正全力对付慕容复,待谅觉暗器裂空之声时,要想闪避已然不及。
三人不作他想,对慕容复的攻势不减,几乎在他们身中刃之时,三人六掌已击中了慕容复。
冯阿三、石清露、李傀儡均被大内高手击中要害、兵刃贯体而出,扑地身亡。
但他们临死前的这一击,慕容复却已感气息翻滚,一腔热血似便要裂口喷出,落地之后,急忙打坐调息。
本来.以慕容复的武功,冯阿三等三人绝计奈何不了他。
只因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正好中了这三人拼死一击,受伤颇为不轻。
大内手高无不骇然变色。
以他们的武功,虽然能像慕容一般飞渡这五丈宽的断崖,但他们手中此刻并无长绳之类的物事,无可借力,自然无法飞渡。
他们均知道此刻只有灵鹫宫人马上赶到,慕容复定然无幸。
是以一众大内高手均捡了数块石子在手,全神贯注,盯着仙愁门,只要一有人出现,便立刻将石子作暗器射去,替慕容复护法。
谁知仅过了小半盏茶时分,慕容复已长嘘一口气,站起身来。
他虽知康广陵前去报信,若自己要追赶,势必只身前去,人略一沉吟,决定还是不要孤身犯险的好。
大内高手见慕容复仅须臾之时,便已调息完毕,心头俱松了一口气。
但听慕容复道:“丁老前辈,请接住。”
言毕,已将铁链向丁春秋抛来。
丁春秋伸出右掌,接住了铁链。
这铁链本就是连接百丈涧和仙愁门的通道,梦姑和慕容复挥剑斩断铁链之时,均是紧贴着石桩而斩,故而此刻铁链长度尚够。
当下丁春秋和慕容复两人各掷一端,站在崖边,赫然便是一座接天桥。大内高手不待吩咐,便纷纷从铁链之上一掠而过。
待大内高手过完之后,慕容复道:“丁前辈,小心了。”
言毕,手臂一振,丁春秋便已飞过断崖,落在仙愁门之上。
这情景只看得宋军将领赵普目登口呆,桥舌不下。
慕容复道:“赵将军,你马上想法带领军队,随后赶来。”
此刻对岸既无阻挡之兵,要想搭一座五丈长的天桥,自然是容易办到。赵普当下大声道:“是,大人。”
慕容复一行人便转身向灵鹫宫奔去。
却说段誉举着火把在前而行,但见这地道曲曲折,盘旋向下,有时豁然开朗,现出一个巨大的石窟,可见地道是依着山腹中天然的洞穴而开成。
如此行了二里有余,段誉已走到地道尽头,他左右一看,再无别的出路,便道:“二哥,怎地没路了?”
虚竹子将最后一个机关打开,这才回过身来,道:“此处岔道甚多,梦姑她们是向右边而去。你左面的这块岩石之内,便是天山童姥的练功之处,咱们进去看看。”
边说边伸手推开一块岩石,当先而入,道:“三弟,请进来。”
段誉进去一看,但见这石室之中,四壁岩石打密得甚是光滑、在石壁上刻刻了无效长尺的圆圈,每个圆圈中都刻了名种各样的图形,有的是人像,有的是兽形,有的是然缺不全的文字,更有些只是记号和张条,圆圈旁注着“甲一”、“甲二”、“子一”、“子二”等数字,圈圈之数若不逾干,至少也有八九百个(缥缈峰灵蓬宫地势全引自《天龙八部》卷四)。
段誉素来对武功毫无兴趣,见了这许多稀奇古怪的图形,只觉得有趣,便道:“二哥,你这灵鹫宫确实是逍遥的紧,小弟好生羡慕。”
虚竹子笑道:“三弟若有兴趣,不妨在此长住下去。”段誉叹了口气,道:“唉,我可没福气享这等清福。”
虚竹子道:“那当然三弟身为一固之君,自然是国事繁忙。”
段誉神情黯然地道:“小弟只盼着易长快长大。我好交了这差事,算了吧,不提这些了,此刻慕容复等人既已上出,大宋军队肯定也会攻来,就算他们找不到咱们,可昨们总也不能一辈子呆在这洞里边吧?”
虚竹子笑道:“三弟放心,缥缈峰灵鹫宫早已被天山道童姥经营得天衣无缝,这山顶之上有数百条地道,不但随时可以观察外面的情况,若要出手偷袭,那更是简单不过之事。”
段誉赞叹道:“天山童姥果真是一代奇人。”
虚竹子道:“只是慕容复等大内高手有些难办,三弟可知我将你带到这石室之中的意图?”
段誉道:“二哥,有何吩咐?”
虚竹子道:“其余大内高手也还罢了,我自有办法收拾他们,只是这慕容复、丁春秋、神山上人、游坦之四人,武功十分高强,而又为恶江湖。我虽有心除了他们,但仅只一个慕容复,我便感到十分棘手。”
段誉道:“唉,只可错我这六脉神剑时灵时不灵,否则合我两人之力,足可收拾得了慕容复。”
虚竹子道:“我的意思便是,要尽快帮你将六脉神剑练到收发自如之境。”
段誉为难地道:“这也怪小弟平时疏干武功,否则也不至于如此仓惶失措,问题是此刻时间不多,小弟对武功确实是一窍不通。这如何来得及?”
虚竹子笑道:“三弟放心,慕容复他们便是找到地道,要想到达这里,至少也得一年半载。而且敌明我暗,咱们还可以随时找他们麻烦。”
段誉见虚竹子如此肯定、心头也宽了下来。当即道:“这六脉神剑在小弟手中,实在是辱没了大理段氏,若得二哥相助,小弟一定静心将六脉神剑练成。”
虚竹子道:“此刻三弟的内功已十分深厚,并且你也深知一阳指和六脉神剑的内功心法,唯一的困难之处便是你不会运用内力。”
段誉道:“正是。”
虚竹子道:“练功并无取巧之处,咱们还是从头来吧。”
段誉疑惑地道:“可小弟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虚竹子道:“三弟,你可知灵鹫宫的部下为何叫九天九部?”
段誉道:“那自然是指钩天部、吴天部等等这九部了吧?”
虚竹子道:“如果仅指这九部,那取名叫九天部,或者九天,或者九部不就成了?为何要叫九天九部?”
段誉道:“小弟也觉得奇怪,九天九部念起来似乎挺罗索的,莫非这中间还有何计较不成?”
虚竹子道:“正是,九天指的是灵鹫宫的九个不同部下,而九部便指的是缥缈峰灵鹫宫的地下布置。”
段誉“哦”了一声,颇感兴趣地道:“这是为何?”
虚竹子道:“九部指的是地道布置,分三圈,其实也就是三道防卫布置,每三部为一圈,第一圈是最外围,叫外圈;第二道防线叫中圈;第三道叫内圈,我俩所处之地便是在这三圈的正中。”
段誉满脸惊讶之色。
但听虚竹子又道:“咱们二人身处这石室之中,便可随时指挥全局。”
段誉惊讶地道:“这怎么可能?”
虚竹子笑而不语,手指着石壁之上一些不易察觉的符号,让段誉自己猜测。
段誉仔细看去,但见在光滑的石壁之上,有一缕缕不易觉察的条纹。这些条纹的颜色与石壁之色甚为相近,再加上一入此室,目光大多被石壁上所绘的精奥武功所吸引,便更加不易看到了。
段誉顺着这错综复杂的条纹看去,但见条纹之间相距不远,便有一个食指大小的圆点。
段誉道:“依小弟看来,这些圆点之定然大有文章……”
虚竹子依然笑而不语。
段誉心头大奇,便伸指向一个圆点戳去。
但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回禀宫主、属下是外圈的吴天部。请问宫主有何吩咐没有?
段誉吃了一骇,但听到发话之人是虚竹子的部下,心头这才定下,寻找发声之处。但却毫无踪迹可寻。
但听虚竹子道:“慕容复此时在何处?”
那女子道:“回宫主,慕容复尚被困在大厅之中。”虚竹子道:“你传令下去,任何均不可擅自行支。”
那女子道:“是。宫主还有吩咐么?”
虚竹子道:“没有了。”
段誉又等了一会,但却再无声音传来。
适才他一直在观察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但直到虚竹子吩咐已毕,他依然一无所获。只觉得似乎这声音是从石室四面八方传来的。
虚竹子道:“三弟不用找了,这声音是从特制的竹管之中传来的。你若还不放心,咱们这便前去大厅之中看看。”
言毕,打开右边一道石门,当先走了出去。
段誉见虚竹子开门之处,方才自己曾仔细看过,根本未发现任何逢隙。此刻见虚竹子居然打开了一道门,心头对灵鹫宫的精巧布置不由得大为叹服。当下尾随虚竹子身后,向地道中走去。
这一次走的却又不是来时之路。
但听虚竹子道:“丁春秋是怎么从少林寺中逃出来的?”
段誉道:“此刻他听命于慕容复,那想必是慕容复救了他。”
虚竹子道:“他竟然敢上灵鹫宫来,莫非不惧那生死符了么?”
段誉想了想道:“二哥,你当时给了少林寺多少解药?”虚竹子想了想道:“一共是三十粒。此刻算来,少林寺应该还有十五粒。”
段誉道:“如此说来,定然是慕容复弄到了少林寺的解药,丁春秋心想反正尚有十五年好活,这便答应替慕容复效命了。””
虚竹子道:“大概便是如此。哼,丁春秋认为有了解药便行,可没这么容易。”
段誉道:“二哥此言怎讲?”
虚竹子道:“解药虽然可以抑制药性,但若要发动,那是轻而易举之事。”
段誉喜道:“那咱们这便快去,先将丁春秋除了再说。”
二人当下不在说话,顺着地道向前疾行。不一会,虚竹子悄声道:“三弟,别出声,马上便到大厅了。”.
言毕,段誉但觉地道突然上升,几乎是垂直而上。大约上爬了七八丈之后,虚竹子已经停住了身形,似乎在侧耳倾听。
段誉已然认出,二人已到了大厅之顶的那些小平台之上。
原来方才二人是从这大厅的夹层之中爬上来的。
却听厅中传来一众大内高手的叫骂之声,显然,他们至到此刻尚未找到出路。其中以丁春秋叫得最凶。
段誉和虚竹于俯身在平台之上。但见虚竹子从腰间抽出一个酒胡芦,微微到了几滴在手中,然后逆运北冥神功,将水酒凝成数片薄冰。
虚竹子仔细地听了一下大厅之中的声音,辨明丁春秋的位置,手臂一扬,那几片薄冰已然脱手飞出。
虚竹子随即便靠在石壁之上,闭上了双目,一付高深莫测之态。
段誉素知虚竹子的武功介于正邪之间,此刻见他如此,虽然好奇之心大起,但因厅中这十数人均是当今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在下不便出声,静静地呆着,要看虚竹子使何神通。
却听丁春秋惊骇地“咦”了一声,慕容复道:“怎么了?”
丁春秋颤声道:“慕容公子,这个,老夫好象觉得有几处穴道微微凉了一下。”
慕容复道:“丁老前辈不必过虑。”
丁春秋十数年前中过虚竹子的生死符,至那以后,丁春秋只要一感到凉意,便会心惊胆颤地联想到生死符的厉害。
适才他的数处穴道确实已被虚竹子又重新种上了生死符,只是他未见虚竹子之面,还只道是大厅中的凉风所致。
但适才那感觉,又分明与十多年前虚竹子初给他种上生死符的情景十分相似,当下道:“慕容公子,生死符的解药您一定随身带着的吧?”
慕容复道:“前辈尽管放心,在下一直随身携带,替前辈妥为保管着。”
丁春秋心有余悸地道:“那便好……”
好字尚未说完,忽听丁春秋“哎哟”地大叫一声,接着便传来一阵扑地翻滚和惨厉的嘶叫之声。慕容复失声道:“丁前幸,你怎么了?”
丁释称声音嘶哑地道:“快…….快……解药……”
慕容复道:“丁老前辈,你别怕,在下便给你解药……”
虚竹子满脸嘲讽之色,依然一声不吭地闭着双目。
却但听厂春秋呼喊之声越来越加凄房,显然是慕容复给他服下的解药非但毫无作用,反而激发了生死符的发作。却听丁春秋一边惨叫,一边道:“公子,这……这…….解药……可是真……”
慕容复道:“在下怎会相欺?”
虚竹子忽然道:“丁春秋,上次在下未曾杀你,你怎地不老老实实地呆在少林寺中,可真是活腻了?”
但听丁春秋气息衰微地道:“虚竹子大侠,请.……请解.……老夫这便回……少林寺去……再不敢……再不敢幕容复向发声这处看去,但见虚竹子和段誉早已站在屋顶平台之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一行人。
慕容复冷笑道:“灵赞宫在江湖中好大的名头,原来只会使用这等旁门歪道,要挟于人。”
虚竹子淡然道:“慕容公子行事也未见得光明磊落。”
慕容复“哼”了一声道:“至少在下不会如此惨无人道...”
话未说完,段誉早已将他的话头打断道:“慕容公子,少林寺众位高僧之事不知做何解说?”
慕容复一愣,心道:此事怎地他们也知道了?
段誉又道:“依在下看来,对付奸邪之徒。手段以不妨稍微那个一点。”
丁春秋此刻早已半昏半迷,口中喃喃道:“老夫再也不敢....…”
虚竹子手臂一挥,几片亮晶晶的薄冰便向一众大内高手头顶飞落。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展开身法闪避,唯有慕容复一人凝神而立,并不躲闪。段誉当下道:“慕容公子眼光不错。”
慕容复早已看清虚竹子的这些薄冰全是对着丁春秋一人,故而他才显得如此镇定。段誉此言明摆着是讥讽于他。慕容复当下道:“这等邪门武功用来对付别人尚可,若不自谅力,敢妄加滥施。嘿嘿,真怕害人不成反害己,”
慕容复并非大言炎炎。
姑苏慕容氏素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著称,特别是慕容氏的两门神功“斗转星移”和“参合指”更是享誉江湖。
虽然他未必能将虚竹子的生死符还施给虚竹子,但虚竹子想要用生死符制他,只怕也不容易。
虚竹子道:“生死符这等雕虫小技,自然难入幕容公子法眼。
众人说着,但见丁春秋也站起身来,对着虚竹子恭恭敬敬地道:“虚竹子大侠,老夫一时不明,以致冒犯,尚请你原宥则个。”
虚竹子道:“丁春秋,你回少林寺去吧。今后少林寺若有何意外,你当竭力相助才是,否则这生死符的解药你便休想了。”
丁春秋道:“老夫尊命。”
虚竹子又道:“你只管回去,解药我自有安排。你可记住了,别人虽可为你盗得一次二次解药,但我随时可以给你重新种上。”
到了此刻,丁春秋岂还会有不明之理?
当下对慕容复道:“幕容公子,请恕老夫无能。”
慕容复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虚竹子道:“丁春秋,你去吧。”
言毕,按动机关,那道巨岩之门便缓缓打开。
一众大内侍卫作势便要奔出,但见到慕容复站立不动,便只得心头惴惴地站在原地,全神贯注,只要慕容复一动,便要全力奔出这大厅。
慕容复虽然不怕虚竹子的生死符,但全冠清等人见了江湖第一大魔头的丁春秋都如此,那还有不怕之理?
丁春秋看了虚竹子一眼,神色沮丧地道:“既如此,老夫这便前去少林寺相候大侠了?”
虚竹子道:“今日我未为难你,让你跟大内高手相拼,但以后少林寺若再受到搔扰,你务必全力相助。”
丁春秋道:“老夫定当尽力而为。”
虚竹子道:“你去罢。”
丁春秋当即展开身法,一掠而去。至此以后,丁春秋终其一生,没再敢出少林寺山门一步,到一百岁之时而逝,少林寺众高僧尚为他大作法事,超度亡灵。昔日为害江湖的一大魔头竟得以在少林寺中善终,这到是武林当中的奇事一件。
段誉见虚竹子如此处理此事,不由得大为兴奋,同时又觉有趣,当下道:“二哥,此事端的有趣,少林寺中从此有了这一介魔头,只怕江湖中的妖魔小丑真得退避三舍,望而却步了。”
他这又是在绕着弯子骂慕容复,虚竹子听了之后仅微微一笑,未作它言。
慕容复岂能不知段誉的言下之意,但他装做不知,纠着虚竹子道:“阁下如此藏头露尾,暗中伤人,不觉得有愧么?”
段誉实在不知慕容复竟会变得如此厚颜无耻,当下不待虚竹子作声,他便抢着道:“是谁先暗中偷袭灵鹫宫的?”
虚竹子本就不善言词,此刻有段誉代为出头,他更是乐得清闲,只站在一旁,暗中戒备,以防慕容复暴起施袭。
慕容复本来也有此意,但他以下击上,已失了地利。虚竹子的武功虽较自己稍逊一筹,但尚有段誉在傍,谁知道他的六脉神到底何时灵何时不灵?若如自己攻击之时,这小子忽然福至心灵,将那六脉神剑施展开来,自己的处境便大为堪虞。故而他虽有此意,但却迟迟不敢动手。
听了段誉此言,慕容复不禁为之语塞。
段誉忽然道:“慕容公子,在下等尚有要事,无暇奉陪,在下要将这厅门封闭,不知诸位是要留下,还是要出去?”
段誉这一下可确实给幕容复出了一个难题。
方才他们给封在这大厅之中,任众人如何探查。只见大厅全是用巨岩所建,竟是严丝合缝,毫无一经缝隙可寻。虽明知大厅之中定有启门的机关,但却如何能够找得到?
寨容复心知若留在此地,实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脱困。但若加此出去,这脸面却又何存?
权衡轻重,决定还是出去与宋军会合的好。当下坦然向大厅之门走去,十数名大内高手神色紧张,既不敢抢先而出,也不敢落在最后,唯恐大门一关,那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慕容复听到身后诸人脚步之声颇为紊乱,已猜中了众人心思,不由得皱眉道:“各位请先行罢。”
神山上人一听此言,心头不禁泛起一丝涩意,当下道: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请先行!”
言毕,停下脚步,与慕容复并肩而立。
全冠清等人随即定下心来,不慌不忙地出了大厅之门。
慕容复对着神山上人道:“大师,咱们也走罢。”
段誉道:“慕容公子果真气度不凡。”
此言倒出自真心,并非嘲讽。
慕容复回转头来看着段誉,道:“多谢段皇爷谬赞。”
言毕转身出了大厅。
虚竹子将大厅之门重又关上,二人原路折回,来到石室之中。
虚竹子道:“从现在开始,咱们便开始练习最起码的武功入门功夫吧。”
段誉此刻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将六脉神剑练得运用自如。段誉此人性情随和,但他一旦打定主意要干什么的时候,那便真是废寝忘食。
虚竹子将最起码的内功心法教给了段誉,便出去四下里察看,而将段誉留在石室之中练功不已。
段誉并不是初次接触道遥派武功,早在十数年之前,他在无量山剑湖底的石洞之中,便学会了道遥派的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
此刻虚竹子交给他的是逍遥派最基本的内功心法,再加上虚竹子对医学十分精通,故而段誉进展神速、仅半个时辰,便将那套心法融汇贯通。
虚竹子未料到段誉悟性如此之高,心头大为高兴,当下稍加变化,将凌波微步所蕴含的内功心法,详细地向段誉讲解了一遍。
段誉初时练这凌波微步之时,是照着一本绢册所练,但绢册所绘的人体乃是裸体女子,容貌酷似剑湖宫底石洞之中的玉像,段誉对这位女子奉若神明,对那些图画自然不敢多看,微恐亵渎了心目中的神仙姊姊,但他却又不能不练,故而心神不宁,这神功十成当中,恐怕只记住了一成。
此刻虚竹子乃是他的结义二哥,而灵鹫宫又有全套的凌波微步心法,待虚竹子从头讲了之后,段誉便即静心修练。
这一次自然不用再担心亵渎了虚竹子,故而宁神静智,专心修练。
凌波微步虽是一门轻功身法,但它暗合伏羲六十四卦,练完一遍之后,身形踏回原地,体内的真气便已流转了一个周天。
段誉初时只知道自己每一次练习了这凌波微步之后,非但不觉得累,反而感到神清智爽,也隐隐约约地猜到这是一套练习内功的身法,但他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显得稀里糊涂。
虚竹子向他详细讲了之后,段誉在练这一套凌波微步的时候,已隐约感到体内真气的流动是寻着人体经脉而行的,当下细心揣摸、体会真气流动的情状。
却说虚竹子来到灵鹫宫底的九部外圈,从洞穴向外看去,但见整个灵鹫宫已聚集了近万宋兵。
这些人在灵戴宫四处翻寻,虽已有人找到不少地道入口,但未走几步,但却碰到一堵坚硬的石壁,无法打开。
数日来,素来干净宁静的缥缈峰灵戴宫,立刻被翻得一塌糊涂,满是喧哗之声,更有甚者,宋军随地方便,直气得一干女子柳眉倒竖,恨不得立刻冲将出去,与宋军拼个你死我活。
却说虚竹子见了这等情状,心头也大是忿怒,当下从腰间解下酒胡芦,将酒水倒入手掌之中,逆运北冥真气,将酒水凝成数十片薄冰,然后从洞中掷出。
半盏茶时分之后,便有数十名宋军倒地翻滚,惨嚎不已。这些宋军士卒俱是寻常之人,身上毫无内功,他们所受生死符之苦,更非常人所能忍受。
虽是青天白日,但这数十人惨绝人寰的叫声,使得近万名宋军犹如身陷地狱之中,惊惶失色。
虚竹子的部下大多是女子,见了这等情景均欢笑不已,道:“宫主神通广大,便将这一干人全都中上生死符吧。”
虚竹子也知道若不采取果断措施,任由宋军待在灵鹫宫的话,只怕这地方要毁在他们手中。
当下接过属下递来的酒水,凝成数百片薄冰,一把接一把地向宋军掷去。
满山均是求生不得,欲死无力的宋军士卒。
慕容复见了这数百人惨状,心头也暗暗骇异,当下气沉丹田,大声道:“虚竹子,这些士卒均不会武功,你又何必在他们身上下此毒手?”
虚竹子在洞中道:“只要宋军立刻离开缥缈峰灵瓷宫,在下便解他们所中的生死符之毒,不知慕容公子意下如何?”
慕容复看这情形,也知道这些人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当下便道:“虚竹子,只要你解了他们的生死符,在下立刻命他们下山。”
虚竹子心头也不怕他言而无信,当下便道:“在下遵命。”
然后便又凝成数百片薄冰,让中了生死符的士兵一个挨着一个,向虚竹子藏身之地前走过。虚竹子便一一为他们解除了生死符。
慕容复道:“赵将军,你便率领军队退下吧。”
那赵普见了灵鹫宫这些江湖高人,早已吓得心惊胆颤,听了慕容复此言,如同获得大赦,当下道:“小将在山下等待大人,大人有何吩咐,可随时前来。”
当下赵普便领着宋军原路撤回,退到缥缈峰山脚之下,扎营而居,依然将各处通道封住。
此刻慕容复又道:“虚竹子,你既不愿现身相斗,那何不命你的部下以多胜少,见个真章呢?”
虚竹子笑道:“慕容公子,不必使这激将法。再说在下也不会依多胜少,只要诸位不嫌弃,不妨在这灵鹭宫中多待几日。”
慕容复一边同虚竹子说话,一边注意他藏身的方位。
但听了良久,只觉得似乎四面八方都是虚竹子的声音,根本就无法判别虚竹子身在何处。
双方便这般耗将下去,时日匆匆而过,转眼便已过了一个月。
这一日,虚竹子来到石室之中,见段誉正专心地看着石壁之上的武功,当下微微一笑。便站在一旁。
段誉早在数日之前,便已能将六脉神剑运用自如,但他一但迷上武功之后,便如同他迷上围棋,或者茶花,或者《易经》时一般,一发便不可收。
这石室之中所绘的武功,全部是逍遥派的绝世神功。虚竹子见他有兴趣,便让他自行观看,没几天的时间,段誉早将天山六阳掌、逍遥折梅手这两大绝技练成,连虚竹子都大吃一惊,实在未料到段誉的悟性竟如此之高。
虚竹子当下道:“三弟果真颖悟过人,当年我练这几路武功的时候,虽说心中不愿意,但智力愚钝,却也是实情。”
段誉道:“二哥何必过谦,以你此刻的武功,当世罕逢敌手。”
虚竹子道:“你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慕容公子早已在外相候了一个多月,作二哥的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段誉道:“咱们现在便冲出去如何?”
虚竹子道:“我二人对付慕容复,自然是绰绰有余,但他尚有神山上人和游坦之两大高人相助,咱们俩未必便打得过这十效名大内高手。而灵鹫宫人数虽多,但武功与神山、游坦之相当的却一个也没有。”
段誉道:“我倒有一计,只不知成不成?”
虚竹子道:“三弟有何妙计,快请讲。”
段誉道:“二哥既不愿以多胜少,而我二人又难敌大内高手,那咱们便只有擒贼先擒王。”
虚竹子道:“你的意思是,抓住慕容复?”
段誉道:“正是。”
虚竹子道:“要活捉他,这可不容易。”
段誉道:“咱们无法可想,不妨试试,就算抓他不到,但咱们要全身而退,想来也不是难事。”
虚竹子道:“只好如此了。”
当下二人从地道之中走了出来。
慕容复一见这两人突然现身,心头微微一惊,随即便嘲讽道:“两位可是在地洞中憋不住了,想出来散散心?”段誉道:“慕容公子,咱们之间虽然小有误会,但在下一直不解,慕容公子究竟为了什么要如此为难我兄弟二人?”
慕容复道:“在下奉皇上之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尚请二位原宥。”
段誉道:“这就奇了,陛下既然要擒拿在下,只要一道圣旨,在下自然会入宫叩见皇上,却为何如此大军压境?”
慕容复道:“段皇爷,在下来此可没说是要擒拿你。”
段誉道:“如此说来,你们是想将我二哥虚竹子抓走,是不是?”
慕容复道:“段皇所言不错。”
段誉道:“不知慕容公子可知虚竹子是何身分?”
慕容复道:“他是灵鹫宫宫主,这谁人不知?”
段誉道:“灵鹫宫地处边陲,又无犯上作乱之事,在下不知陛下是为了何事,要如此小题大作?。”
慕容复冷笑道:“灵戴宫属下装扮成女真人,在海上拦劫钦差大臣,以至误了军国大事,这算不算犯上作乱?”
段誉心知此事慕容复虽然没有证据,便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自己倒也不必在他面前狡辩,当下道:“慕容公子,若你硬要这样说的话,那在下也脱不了干系,想来公子灵鹫之事了了之后,便会来找区区在下的吧?”
慕容复道:“在下唯陛下是从……”
他话声未毕,段誉早掠到他身后,所使步法正是凌波微步。
慕容复但觉眼前一花,段誉便已掠到自己身后,所使身法之快,自己竟连看都未看清楚,当下惊讶地道:“段皇的武功似乎精进了不少。”
此刻慕容复已处在段誉和虚竹子的夹击之势下,但他知道段誉的六脉神剑时灵时不灵,而虚竹子的武功又稍逊自己,是以虽然被夹击,心里倒却也不惊慌。虚竹子道:“慕容公子,在下讨教了。”
言毕,展影飞舞,猱身攻上,正是天山六阳掌。
慕容复当即掸出两指,攻向虚竹子,同时身形疾掠,要脱出段誉和虚竹子的夹击之势。
他虽然知道段誉的剑气时灵时不灵,但毕竟不敢冒险。
段誉和虚竹子早料到慕容复会有此举,见他身形甫动,便也展开身形,紧紧盯住幕容复,依然将他夹在中间。慕容复见段誉始终不出手,对他的戒备之心不由得缓了下来。当即全神贯注猛攻虚竹子。
虚竹子在慕容复指风的逼迫之下,不得已连连闪避后退。正当慕容复要全力攻出之时,忽觉身后一股凌厉的指力袭到,不由得心头大惊,再也顾不得虚竹子,回转身来也是一指弹出。
段誉不待慕容复有喘息之机,当下将六脉神剑一剑剑使将出来,攻势凌利无比,直逼慕容复。
幕容复正在全力攻击虚竹子之时,未料到后院起火,段誉竟突然出手偷袭,他惊然回身之时,真气难免不纯。
段誉这一全力进攻,便是要逼得幕容复毫无喘息机会,当下十指突然推出,十股凌利的指风已射向慕容复。
到了此时,慕容复也不及多想,亦是十指弹出,向段誉的指力撞去,立刻变成了拼比内力之势。
便在此时,慕容复但觉后心一紧,穴道已被虚竹子扣住了。
但听虚竹子喝道:“都别动。”
段誉也不想伤了慕容复的性命,当下将指力一带,将慕容复的指力和自己的指力,同时射向身旁的一块巨石。
“嗤嗤”数十响,两人的指力竟射入巨石,“哗啦”一声,那块巨石已碎成了数十块。
大内高手直到此刻方才反应过来,但已来不及了。
慕容复冷笑道:“突然袭击,又是以多胜少,两位行事未免令人难以心服。”
虚竹子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慕容复道:“比刻在下等人不过十数人,而你灵鹫宫中部属数千,咱们何不三场定胜负?”
慕容复如此说,是早已料定灵鸳宫中再无人能以大内高手相比,已方尚有神山上人游坦之两大高手,就算设誉胜得一场,三打二胜,灵鹫宫必输无疑,虚竹子也是这样想的,心头好生为难,他也知道自己和段突然袭击,又是以多胜少,确实算不得光明正大,慕容复难免心头不服,一时之间竟拿不定主意。
却听段替道:“君子一言,马难追。咱们便三场定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