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陈浩宇在门外告诉娘子他要去绸缎庄学习后,千里寻让苦荞将红豆找来。
问过施粥棚的情况,确信施粥棚以前的下人能够顺利应对,便吩咐红豆今日不用带人去,把九名下人全部唤来,跟自己去趟钱塘帮。
红豆回道:“有两人跟着韦嬷嬷一早出去办事。”
韦嬷嬷管理墨香苑的大事,经常要出去应对各类事务,带几个下人出去再正常不过,千里寻当然不会说什么:“无妨,加上你共八,足以应对。”
很快,红豆将七名下人唤来,有阿升、阿美、丑丫、三宝、嘉祥、福禄和阿运。
千里寻问:“阿运,平常你也跟着韦嬷嬷,为何今日在家?”
阿运回道:“嬷嬷说,今日不需要太多人,让我留下听小姐差遣。”
千里寻点点头:“今日我要找蒋爷好好聊聊,说不定会打一架,钱塘帮人多,你们怕不怕?”
下人们齐声回道:“不怕!”
千里寻命令道:“好!现在就跟我出发!”
自从主动承担施粥棚一事,出门无需请示长辈,省去不少麻烦。况且今日是出去闹事,让长辈知道只会担心,还是不说为妙。
千里寻直接带领下人出了陈府,乘坐两驾马车奔赴钱塘帮。
她虽不愿与梦容计较,可钱塘帮欺负到她头上,必须上门教训一番。
苦荞有自知之明,她不会功夫,去了只能添乱,还是留在墨香苑整理小姐的闺房。
昨日派去的一拨人并未要了女词人的命,还一个个带伤回来,蒋爷还未说什么,春金沫从昨晚到今日一大早,只要是醒着,会一直劝说蒋爷再派些厉害的手下,无论如何要结果了女词人。
蒋爷对春金沫不错,把她看作心尖儿上的人,可面对大事,他毫不含糊。
女词人是知府家千金,若除去她,肯定会得罪官府,对钱塘帮来讲没有多少益处。再说蒋爷已搞清楚女词人与仪王的关系,他更不愿再派人出手。
自从娶回春金沫,蒋爷早起的习惯没了,喜欢赖在床上把春金沫搂在怀里。
春金沫趁机继续撒娇:“陈浩东背后可是仪王妃,你除掉幽栖居士,会攀上贵人,还用怕知府大人?”
蒋爷在春金沫脸上亲一口:“我问你,仪王和仪王妃谁更厉害?”
春金沫想想说:“当然是仪王更厉害,不过仪王妃是仪王的人,仪王厉害,她自然也厉害。”
春金沫显然不懂,蒋爷耐心说:“你以前待在春香楼,自然不了解临安富贵人家之间的事,现在嫁给我,也算有些身份,没事多跟有头有脸的夫人们聚聚,自然会听到许多有趣的八卦,别小看这些八卦,里面可包含着重要信息。”
春金沫一把推开蒋爷,躺到自己的枕头上,背对着蒋爷:“你还好意思给我说这些?钱塘帮是黑帮,根本上不了台面,再说我出身青楼,身份尊贵的夫人们能瞧上我?”
蒋爷又上前搂住春金沫:“只要我顺利攀上仪王,不愁别人瞧不上你。”
“哼!你连仪王妃的事情都不尽心办,还想攀上仪王?做梦去吧!”
“你可知陈浩宇成亲那日仪王抢亲之事?”
春金沫立刻转过身,惊讶地问:“仪王抢亲?抢幽栖居士?”
蒋爷点点头:“仪王妃为何要找我杀她,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我看她就该杀!竟然跟贵人抢男人!”
“要想攀上仪王,她可杀不得。我已经打听过,仪王妃是小时候被仪王捡回来的,官家见她照顾仪王有功,加之当时仪王拖着病恹恹的身体,才下旨给他们赐婚。如果仪王那时没生病,仪王妃的位置根本轮不到她,现在她即使贵为仪王妃,在朝中也没个靠山,攀上她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陈家大公子为何愿意替仪王妃办事?”
“这我就不得而知,反正你听我的准没错,幽栖居士杀不得。除了她爹是知府大人,钱塘帮不能得罪外,仪王更不能得罪。你都不知道,陈浩东让我设计逼陈浩宇娶女词人之事被仪王知道后,他亲自来钱塘帮闹过一回,当时未表露仪王的身份,自称申公子,话里话外明显是为朱家姑娘出头。事后我差人打听,才知道是仪王。你好好想想,什么样的人值得仪王如此动怒?肯定是对他来讲再重要不过的人。”
“陈公子岂不亏死?娶个被贵人惦记的人。”
“陈浩宇的事你我管不上,还是想想怎么不得罪贵人。仪王妃我算是应付过去,他让我派人我也派了,只不过我派去的人功夫一般,根本杀不了女词人,仪王妃见钱塘帮的人不行,以后肯定不会再来找我。”
蒋爷又过去搂住春金沫:“说不定今日会有贵客临门……”
话还未说完,门外传来手下的声音:“帮主,有人来钱塘帮闹事,自称幽栖居士。”
“刚说贵客,贵客就来。”蒋爷放开春金沫,从床上爬起来,“你也起来出去迎接,人家怎么着也是江南有名的女词人,又是临安贵妇之一,跟她搞好关系,对你打入贵妇圈儿十分有利。”
幽栖居士抢走陈公子,春金沫本就心中不满,又岂会想着与她搞好关系?可蒋爷的话句句在理,不好反驳。她面露不屑,也爬起床,倒要瞧瞧这位女词人前来如何闹事。
蒋爷收拾好后,来不及吃早饭,带着几名手下,满脸堆笑迎了出去。
钱塘帮的大门外,千里寻站在下人中间,盯着门口,想象着蒋爷会带一群人冲出来,如若将她和下人们包围,她该如何应对。
没想到蒋爷只带几名手下,满脸堆笑走出钱塘帮的大门,根本不像要打架的样子。
尤其是一见面蒋爷的问话,更让千里寻摸不着头脑:“女侠可用过早饭?若没用,钱塘帮都预备好了,你我一起用?”
千里寻收起疑惑的表情正色道:“老娘已用过早饭,即使没用过,又岂会与杀我之人同桌吃饭?你若识相,跪在我面前承认错误,发誓以后不会再派你的手下干杀人的勾当,老娘尚可与你一谈,否则今日老娘非打得你趴在地上跪地求饶不可!”
谁知蒋爷真的跪下:“女侠,我错了,不该派人杀你。我发誓,以后带着弟兄们好好开赌坊,不再干那些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千里寻甚觉纳闷,这家伙为何如此听话?
蒋爷起身,走到跟前,小声说:“女侠也要理解我,昨日派人杀你出于无奈,可我派去的人功夫差些,否则女侠怎么可能今日前来找我算账?”
来时的气焰去了大半,千里寻问道:“你想做什么?”
蒋爷回道:“想请女侠到钱塘帮与我坐下心平气和聊聊天儿。”
千里寻盯着蒋爷又胖又黑的脸,倒是诚意满满,可仍旧担心被对方算计:“进去就免了,不如在钱塘帮门外的凉亭下坐坐。”
“女侠还是不信任我,既如此,听你的。”蒋爷转身对手下说,“把我的早饭端到凉亭下,拿壶酒酿,给女侠喝,再将夫人唤出来。”
千里寻担心对方有诈,还是不饮酒得好,立刻拒绝:“老娘不饮酒,上茶即可。”
“那就来壶西湖龙井?”蒋爷伸出手,“女侠,请。”
千里寻向亭子走去,红豆等下人也都跟上,站在亭子外时刻关注小姐的安危。
钱塘帮的手下将早饭和茶摆好后,蒋爷并未让他们守在亭子外。
千里寻见状向红豆等人说:“站着又累又热,你们回马车里歇着。”
小姐既发话,八人便回到马车里待着。
蒋爷将茶满上:“女侠请慢用,我先吃两口。”
对方不着急说事,千里寻也懒得理会:“别称呼我女侠,听着怪别扭。”
蒋爷边吃边说:“那我就跟着我夫人称呼您幽栖居士。”
千里寻象征性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又将茶盏放下:“蒋爷到底想与我聊什么?”
蒋爷放下筷子:“听说幽栖居士与仪王关系不一般,可否帮我牵个线?好让我搭上仪王这层关系。”
原来是为此事,千里寻总算明白对方的用意,难怪他态度如此好。
“你帮仪王妃办事,想搭上仪王这层关系实在简单,又何必舍近求远?”
蒋爷拿起勺子开始吃粥:“我见过仪王,相貌堂堂,一看就知是堂堂正正之人,仪王妃找我办的事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找她牵线恐怕不妥,反而会引起仪王怀疑。而找幽栖居士大不相同,除了你我之间没有交易外,重要的是仪王对你十分上心,你说话他自然会听。”
对方的话中流露出对她与仪王关系的猜测,估计很多人已在背后议论,千里寻甚觉厌恶。
“蒋爷如此说,我若帮了你,岂不坐实大家的猜测?我已嫁到陈家,对婆家十分满意。陈家长辈体恤我,给我自由,允许我外出,我更不能在外做些有损个人声誉之事,恐怕蒋爷要失望。”
对方一口回绝,蒋爷失望片刻,很快又露出笑脸:“无妨无妨,你既不愿出面帮我,大家交个朋友也是好的,只要你愿意跟我做朋友,我见到仪王也好说话。”
“我交的朋友要么是大家闺秀,要么是文人才子,还从未与蒋爷这号人来往过。”
又被对方拒绝,蒋爷还是不生气:“没关系,不愿与我交朋友也无妨,今儿你我能坐在一起聊天儿也是好的开始。”
正说着,传来春金沫的声音:“吆!我当是哪里来的贵客?原来是幽栖居士!”
春金沫收拾完,在屋里随便用了几口早饭,才出来见幽栖居士。除了因蒋爷派人叮嘱外,更因春金兰的案子如何进展她还不得而知,想从幽栖居士口中打听一二,更重要的是需抓住机会当面奚落她几句。
夫人到来,蒋爷即刻起身,上前牵起春金沫的手:“娘子,小心台阶。”
蒋爷对待夫人的态度,倒让千里寻产生些许欣赏。
春金沫扭着腰肢来到亭子里,在千里寻旁边坐下,一边扇着团扇,一边瞅着她,用不屑的目光研究着。
千里寻很不习惯,为了不让对方继续盯下去,还需说些话:“江夫人好福气,上个台阶都有人扶,而且还是自己的夫君。”
蒋爷搭话道:“对自己的娘子好是应该的,别看我外表像个粗人,对女人心可细着呢。”
春金沫懒得理会蒋爷:“幽栖居士不必羡慕我,陈公子为你而改变才羡煞旁人。”
蒋爷立刻说:“各人有各人的归宿,不必再念着陈浩宇,你若真跟了他,最多是个妾室,哪比得上当我的正室?”
春金沫面露厌恶的表情,眼睛瞧向一边,体会着内心的无奈。
千里寻不由对蒋爷生起怜悯之情,曾经她认为的好色之徒在喜欢的人面前也是做小伏低。
“蒋爷,我答应你,若有机会碰到仪王,帮你说句话。”
蒋爷高兴不已,起身拱手致谢:“谢过幽栖居士!要是帮我引荐成功,你就是我钱塘帮的恩人!”
千里寻端起茶盏又抿一口茶:“你把我当恩人,江夫人未必如此看待。”
蒋爷又坐下,瞧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夫人:“幽栖居士见谅,娘子刚嫁给我,还不适应,时间一长自然好。我……还有一事需幽栖居士帮个忙。”
对方得寸进尺又有求于她,千里寻本想拒绝,想到他对老婆不错,还是勉强听听:“什么事?说吧。”
蒋爷先一通夸赞:“幽栖居士名闻江南,是鼎鼎有名的女词人,又是知府千金,妥妥的大家闺秀,还嫁到陈家,在临安的贵妇中地位肯定非同一般。我娘子没法跟您比,她既然嫁给我,我需想方设法提高她的地位,还请幽栖居士带带她,也让她融入你们的圈子。”
原来是为此事,千里寻觉得好笑,可又觉得野鸡想要变凤凰没有什么错,只是蒋爷努力错方向,不如提点他几句。
“蒋爷对夫人如此上心,令我感动。蒋爷有没有想过,我之所以能融入贵妇的圈子,是因为我父亲是临安知府,我的婆家又是临安首富。若我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也不会有这等机会。所以江夫人想要融入,还需蒋爷自己努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