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最容易饿死人,想吃草都没有,要是春天青草一冒头,随便什么草都能吃,爷爷说过:“我知道所有树叶和青草的味道,槐树叶最难吃,榆树叶最好吃,槐树太苦了,榆树真好吃,吃不够。”
所以农村人院子里都爱种榆树,没有比榆树再好的树了,那东西能撑着一家人过俩月,实打实的是救命粮食。
知道院子里种榆树的最年轻也得八零后了吧,可能七零后印象比较深,现在的孩子们看短视频可能会刷到,一到春天老人们就要采摘稀奇古怪的野菜来吃,甚至柳树芽那么苦也吃,这都是经过苦日子的人在怀念而已,那东西怎么能比青菜好吃呢。
爷俩一路上最大的收获就是抓老鼠,爷爷的道行深,只要碰到老鼠洞,他即使不知道老鼠洞里有没有老鼠,他都会假设里面有老鼠,反正老鼠长的都一个样,直接上大刍法,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就这样十次总有一次碰巧真有,手里就能抓住一只吱哇乱叫的瘦老鼠。
为啥说瘦老鼠呢,就没有肥的吗?几乎没有,秋天地里没有粮食,除了红薯胡萝卜就没别的了,老鼠过冬是要储存粮食的,连人都没有粮食吃,它们去哪里偷粮食呢,所以都很瘦,没饿死就不错了。
爷俩逮住一只瘦老鼠就能高兴老大一阵子,爷爷烤熟了老鼠肉还不舍得吃,就看着二叔吃,二叔啃过的骨头他再嚼一嚼。
爷俩饥一顿接着饿一顿的到处流窜寻找生机,直到不知道地名的这个县城,爷俩半死不活的伸着手碰运气。
对面有个干部模样的人吃完了饭,掏出来钱包点出来一张一毛钱的票子给了服务员,同时把一起带出来的一张拖拉机手票子塞了进去,那么大面额的钞票虽然只是一晃眼,还是被不少人看到了,就包括二叔和相邻不远的另一拨要饭的人。
要饭的都是苦命人,老话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人都要饿死了,还管得了那么多,这时候另一拨要饭的同行里就站起来一个中年人,也是破破烂烂乞丐模样的穷人,他蓬头垢面,瘦小身材,瘦削的脸庞上一双小眼睛放射出精明光芒。
或许是他许久没洗头的缘故,无论站着还是走着,时不时的都要举起手来挠挠头皮解痒。
他晃荡着站到了饭店出门必经之路上,装作是在那里要饭的样子。
等刚才露了富的干部走出门时,他把钱包装在了哪里,已经被人看的一清二楚了,二叔一声不吭的看着那位同行,从干部身上利索的掏出来钱包塞在袖子里,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挠着头回到墙根底下晒太阳。
干部模样的人全然不知道自己的钱包已经易主了,骑上自行车离开了饭店往大街南头而去。
二叔看着中年汉子离开,肚子饥饿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只是眼黑耳鸣,眼前的景物似乎都有些恍惚了,他看看爷爷,爷爷此时闭着眼,只是伸出的手偶尔还动一下,坚持着讨饭的手势。
爷爷这个样子分明已经是快饿死状态了,他知道爷爷一直比他吃的少,自己都饿成了这个样子,爷爷都饿的睁不开眼了。
他轻声喊了一声“爹?”,没有回应,上一次喝过的胡萝卜汤还是两天前,这中间什么都没进食过,除了喝过凉水肚里啥都没有了。
二叔默默的下了决心,他知道钱包在哪里,也知道钱包照长啥样,既然还有一条活路,他只能这么干了,毕竟这不算是害人。
只有十六岁的二叔,生平第一次用祖传秘术干了不光彩的事情,给大刍法抹了黑,他从小偷的手里偷了东西,钱包完整无缺的到了他的怀里,又被他悄悄的塞进了口袋中,虽然没有害人,可是终究是“偷”!
小偷偷了钱最忌讳就地分赃,一个道理,就地消费也不行,然而二叔此时已经不能再坚持了,如果让他找一家离的远一点的饭店去买吃的那根本不现实,一个县城有两家饭店就算多的了,那时候饭店是国营的,不是满大街随便开的现在那么方便。
二叔颤巍巍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双腿打着摆往饭店挪去,他的举动吸引了满大街的乞丐,都纷纷不解的看向他,直接去那里要饭没用的,他这是要干啥?
二叔慢慢移动,一边伸手往口袋中的钱包里摸,凭手感他摸出来一张钞票,进了屋就伸着手往炸面泡那里走,窗口卖饭的服务员赶紧招呼另一个服务员过去,问他要什么,二叔挥舞着钞票直说:“面泡子,给我来二斤面泡子。”
服务员皱了皱眉头说:“同志,面泡子还得要二斤粮票,光钱不卖。”
二叔就又摸进口袋中的钱包,摸了摸似乎有很小的纸条,就拿出来一张看了看,结果是一张布票。
他走了这么远的路过来,已经体力要到达极限了,眼前一阵黑一阵黑的时刻都要晕倒,但是为了爷爷和自己两人都能保住命,只差这一哆嗦了,他还是坚持住提起精神,又将钱包里所有的小票都摸出来,从里面挑出来一张二斤地方粮票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接过五元钞票和二斤粮票,称了二斤炸面泡用油纸包装好递给二叔,二叔赶紧拿出来一个热乎乎的炸面泡塞进嘴里,几乎是一口没嚼就要往下咽,结果咽不下去,只好又耐心嚼了几下,这才顺利咽下肚子。
服务员一边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一边将找的一大把零钱递给二叔,二叔接过钱往口袋里一塞,着急忙慌的就要跑出去给爷爷送吃的,哪知道油炸的东西消化慢,要等转换成血糖供给能量更要比一般食物慢的多,他吃下去只是肚子饥饿感得到缓解而已。
二叔脚下发虚,肌肉跟不上他的转身迈腿的大脑指令,直接一个不协调就把自己绊倒了,结实摔了一个跟头,服务员嫌他脏,本来想上前扶他一把,看了看二叔脏兮兮的样子又停下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