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童山
童庄的正堂,位于全庄的中心,正堂内共有六根大梁支撑,前厅木墙上供奉着一副孔子图像,下边则是两张很有派头的太师椅,中间隔着茶几,两边的墙上均是各种水墨山水画,红木所制的会客桌椅则在两张太师椅的左右两侧下首处.
时至晌午,庄外的气温已经颇高,可厅中虽无空调电扇等任何消暑设备,却异常凉爽,无丝毫暑气.
此时,彭伟义站在孔子像前正看着出神,后背忽然被人一拍.他连忙回头,只见濮岩微笑看着他,右手中不知何时亦多了样物件,一件被一大张油黄纸包裹着的长物.
"岩叔,"彭伟义见他满头大汗,像一个刚干完农活的老汉似的,微讶道:"您去哪儿了?怎么那么长时间?咦?这是什么?"
濮岩神秘一笑,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彭伟义面上一呆,脑袋竭力地思索着,他见自己师父的笑容神秘中带着些许灿烂,就好象一个老顽童在跟自己开玩笑一样,这种表情实乃自己生平头见,想必今天这个日子对师父一定有着非凡意义.
"今天的日子一定对岩叔您意义非凡吧?"他试探性地回道.
"你说对了一半,今天的日子确实对我有一定的意义.但是,今天对你来说也是个重要日子啊."濮岩语重深长地道.
"我?"彭伟义微一沉吟,双眼登时一亮,对濮岩讶道:"您,您怎么知道?"
濮岩微笑着将手中包裹着的物件递到他的爱徒面前,道:"接着吧."
彭伟义伸出双手,礼貌接过了这件长约三尺左右的神秘物件.
刚一入手,彭伟义登觉此物沉重非常,捧在手里就好似捧着一大桶的矿泉水桶一样.这物件的大小与重量如此的不相称,让彭伟义着实吃了不小的一惊.
他若非是真正的习武之人,此物怕是一入手便拿捏不稳,糗态立出.
正当他仔细端详着猜测是何物时,濮岩在旁和声道:"打开看看吧."
彭伟义带着一丝兴奋,一份期盼,将油纸拆除起来.
片刻之后,随着最后一层油纸的掉落,此物终于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纯红木制的厚重伞柄,乌黑的伞面,尖尖的,银光闪闪的伞顶…
彭伟义原本以为自己师父给自个儿的是件什么好宝贝呢,不想打开之后却是一把其貌不扬的黑伞,心中失落感顿起.
不过,他还是微笑着道:"岩叔,这是您给我的生日礼物?"
濮岩微笑着点头道:"怎么?是不是不喜欢?"
彭伟义忙道:"没有啊,不错的啦."
濮岩见他表情不怎么满意,也不生气,好似在自己意料之中一样,看着那把伞道:"你可不要小看它,它可不是一般的伞哦."
彭伟义忙问道"哦?它怎么不一样呀?"
濮岩道:"这伞的伞骨,伞架以及伞尖都是纯精钢炼造,伞面里外是取铁鳄皮上最坚韧的皮层精制而成,可说得上是刀枪不如,就是一般的枪支弹药热武器也伤不了它分毫,所以,它是典型的中用不中看."
彭伟义恍然大悟地道:"难怪...难怪那么重,这伞面看起来也怪怪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岩叔,难道,这是您给我的一件兵器?"
濮岩双手环抱,微笑道:"怎么样?这件生日礼物可还满意吗?"
彭伟义欢喜地连连点头,道:"当然喜欢啦,练武之人谁不想拥有件称心如意的兵器呀,再说我本来就蛮喜欢伞的,以伞为兵器,正合我意,谢谢岩叔."
濮岩却突然轻哼了,假装生气地道:"你刚才还不高兴来着呢."
彭伟义讪讪一笑,眼睛装怯地看着自个儿恩师,道:"哪有,您听错了啦."
濮岩哪里真会跟他计较这些,消失的笑容再次浮现,双眼中慈爱之情清晰可见.
彭伟义看着那把黑伞,心中欢喜之余,亦不由得暖和起来.
濮岩见爱徒双眼忽然湿润了起来,以他眼力劲儿自然知道其中是何缘故,当下忙道:"走吧,我们去吃饭."
说完快步朝大宅门口走去.
"嗯!"彭伟义忍着感动的,呼之欲出的热泪,应声快步跟了上去.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苍穹之下,童山在烈日的照射下绿意盎然,处处散发着一年里最勃勃的生机.
在山腰东面的童山宾馆,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已经来临.成百甚至上千的游客纷至沓来,纷纷进入馆中坐等点餐用饭.
人群里,濮岩师徒二人走在其中,缓慢往宾馆方向而去.
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一路之上,彭伟义手拿长柄伞并未引起大多数周围游客的关注,只是少数游客心中不禁嘀咕:"伞带出来怎么不撑起来呢?如果是因为伞是黑色,只会越撑越热为什么不带其他颜色的伞出来呢?"
这些想法,彭伟义自然是不知道的.此时的他忽然是想起了什么事,对着濮岩唤道:"岩叔."
濮岩在旁随声应答道:"嗯?怎么了?"
"这把伞怎么来的呀?刚才你去别院是不是就是拿这把伞?"
濮岩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的路,对徒弟的疑问也似是早在意料之中一样,淡淡道:"我去别院的确是去取这件东西,至于它是怎么来的,呵,总之,它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骗来的就是了,你要刨根问底做什么."
彭伟义偷笑道:"喂,是您教导我,说什么凡事多问几个为什么的么,怎么..."
不等他话讲完,濮岩已打断道:"你不会那么苯吧,我那么说是想让你学会自悟,所谓'凡事多问几个为什么'可不是要让你养成刨根问底这种三八的习惯."
彭伟义闻言,顿觉尴尬无比.
须知,目下的人群虽然还没到用"拥挤"来形容,可彼此之间的距离却并不远,别人的聊天声他二人听得一清二楚,而他们的谈话声别人也一样是听得真真切切.
濮岩话音一落,走在前头的一对年轻情侣便回头望了他一眼,回过头去窃窃私语起来,而在他身后,虽说后脑勺没长眼睛,但身后隐约的笑声和他能感受到的那一道道目光着实让他很不舒服.
自己师父阴晴不定的古怪性格自己是很清楚的,只是这般让他在人群之中出糗的情况却是第一次发生,心中不禁生出些埋怨.
不过很快地,彭伟义转念一想,自己前面那么问师父伞的来处不也是没给师父面子么?如此一想,心中的闷气不仅顿时消散,反而一丝歉疚之意涌上了心头,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了.
一旁的濮岩面朝前走着,忽觉自己的徒弟没了声音,微微转头看去,见彭伟义表情不大好看,心想这小子不会又生气了吧?哼,平时对我恭敬有加的,训斥他都没见他矫情过,今天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想借着今天生日多给我几次脸色看不成?
只是他心里那么想着,脸上依然平淡地道:"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以前没跟你说清楚,你在怪我呀?"
彭伟义一怔,忙道:"没有没有,我在想别的事情."
这个回答倒是有点出乎濮岩的意外,只见他像是被勾起兴致道:"哦?什么事啊?想的那么出神."
彭伟义心思急转,忽地眼睛一亮,道:"我在想那个人是谁?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濮岩一听,先是一愣,但很快地便明白彭伟义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谁,皱眉道:"不管那个人是谁,以后你出门小心点就是了,依你描述,我估计你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彭伟义缓缓点了点头.
二人聊天之际,已不知不觉临近童山宾馆的大门口.
童山宾馆的前身,原本只是童山的原主人童氏家族修建的祠堂阁楼,后来,魔都市政府为了方便前来童山旅游度假的游客吃饭住宿,开发改造成了如今的宾馆基建项目.
宾馆底楼和二楼为吃饭的餐厅,三楼至十五楼为宾馆住宿,供游客盘桓之用.
整座宾馆以底楼面积最宽广,从外面看过去,至少比二至十五楼宽出了八个多平方,从外头侧面隔着段距离看此宾馆,则会发现更像是一个巨型的英文字母"L".
走上阶梯,进入到童山宾馆,里面已经人满为患,此起彼伏的嘈杂声不绝于耳,濮岩与彭伟义见底楼无落坐之处,便来到二楼,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了下来.
"想吃点什么?"濮岩拿起放在桌角上厚厚的一本菜单,边翻看边询问道.
"随便啊,您吃我就吃什么."彭伟义扫视着周围的人,漫不经心地道.
濮岩淡淡一笑,他何尝不知自己徒弟向来节约,心下虽然欢喜,脸上却平淡地道:"你看宫爆鸡丁怎么样?"
彭伟义看了下菜单,点头道:"嗯好啊."说着开始把玩起了筷子.
濮岩抬头四下观望,见右边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着黑色马甲白色衬衫的女子正对着坐在餐桌上的一个老者快速交流着,手中一手持簿一手拿笔,正飞快记着什么,招呼道:"服务员!"
那女子听到声音,条件反射地抬头朝濮岩看去,应声道:"来了来了."
应毕,又跟那老者说了几句,点了下头后快步来到濮岩身边.
"您好先生,请问你要点什么?"
"四份宫爆鸡丁饭,再加六碗米饭."
在濮岩还没说"再加六碗米饭"的时候,彭伟义已微诧地看了他一眼,当他话说完,脸上从微诧眨眼变成了吃惊与不解.
倒是拿笔疾书的那个女服务员面上毫无异样地道:"就这些对吧?还需要别的吗?"
濮岩将菜单一合,道:"嗯,没有了."
那女服务员道:"嗯好,您稍等."
言毕,从手中的册子上撕下一张写着阿拉伯数字的白纸,放到桌上,一路小跑下了楼.
当她还没离开濮岩身边几步的时候,彭伟义就道:"岩叔,您要点那么多份干吗?我们吃得完吗?"
濮岩笑道:"你现在可是长身体的时候啊,多吃点可对你没坏处的."
"可是我..."
"好啦好啦,等会儿吃不完我来吃行了吧?"彭伟义话才开头,便被濮岩有些不耐烦地"掐断"了.
彭伟义又欲说什么,可心中忽然一想自己师父从来是说是一不二,自己也从没忤逆过他的教诲,再者服务员已经离开,所谓木已成舟,纸已成灰,再计较下去也没丝毫意义了.
想到这里,他顿失话劲,轻轻往椅背上一靠,道了句:"知道了."
大约等了十几分钟,两名男服务员端着盘子上了楼,两对眼睛查看了四周几眼,似是在查找着什么.
这时濮岩似有所觉,朝那二人望去,发现对方盘中放着的东西,立刻喊道:"服务员,这里!"
那两人闻声一看,马上会意,快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桌上那先前女服务员留下的白纸,遂将濮岩所点之物一一放在桌上,其中一男服务员道:"两位请慢用."
濮岩点头回礼,道:"嗯谢谢."
"不客气."那男服务员说话儿,收起了盘子与他的同事健步走开了.
"来,吃吧."
"嗯,您先吃."
师徒两人说罢,便各自飞快动起了筷子.
在吃饭这个期间,濮岩的饭量让彭伟义着实吃了一惊.
装宫爆鸡丁饭的那碗碟子并不小,一般来讲单吃完这一碟最起码也能让一个成年男子七分饱,他自己的胃口在同龄人里算是够大的了,加上这个长身体的年纪吃不饱多吃两碗米饭本属正常.饶是如此,自己在外婆与母亲的教导下外面吃饭吃菜的时候都尚有收敛,注意形象.
可自己师父现下看去不止胃口大,且吃相更是让他看呆了眼.一份饭刚吃上不到几分钟就被"消灭"了.
大约最多十八分钟上下吧,桌上的三份盖饭,五碗米饭和一碗附赠的番茄蛋汤已在师父的肚中,而他自己这时候才吃完自己那份饭及外加的一碗米饭,此刻正喝着蛋汤.
如此快的速度,除了用"狼吞虎咽"来形容,真不知该用什么成语更贴切了.
彭伟义虽然跟濮岩相处时日不短,可在一起吃饭还是头一次,濮岩的吃相和吃饭的速度更是让彭伟义这个做徒弟的大开眼界.
"嗝......"
一声满足的响嗝从濮岩喉中响亮发出,一时间,濮、彭二人周遭的吃客们纷纷看向他们,彭伟义面上一红,不禁现出几分尴尬,反观濮岩,则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
"岩叔..."彭伟义瞧着自己师父那模样,尴尬地唤了声.
"哎呀,让他们看好了,前面我吃的时候有些人就看着我了,现在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忽然声音放大了点道:"我可不像大部分人吃饭还得藏着噎着装斯文,那样活着也太累了!"
彭伟义面上先是一呆,后是眉头一皱,想说什么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而周围人也都不是呆瓜傻帽,听到濮岩这么一说顿时个个面现异色,片刻间都回过头去,各管各的继续用餐了.
师徒俩休息了片刻,濮岩结了帐,与彭伟义二人走出了宾馆.
"切,还说为了我长身体呢,原来是为了自己吃个饱."出了宾馆大门,彭伟义忽地调侃道.
濮岩没好气地道:"哎哎,前面让你吃是你自己说不吃的啊,还怪我?"
彭伟义"呃"了声,一时哑然.
未几,师徒俩来到一处不怎么陡峭的山崖旁,濮岩立于一块山石上,眺望远方,悠悠道:"今天就不去山顶了."
彭伟义顺着他的目光遥望远方,但见一片茫茫无边的天际与远处一波澜的湖水水面交相辉映,仿佛一出活着的天湖之画.
"怎么了?"他边欣赏着美景边问道.
濮岩道:"为师还有事呢."
"哦~"彭伟义也不问是何事,自己的师父一向不喜欢自己的徒弟问东问西的.
师徒俩在此处待了半晌,才听得濮岩徐徐道:"我们下山吧."
"嗯~对了,这伞有名字吗?"彭伟义看了一眼手里的黑伞,忽然道.
濮岩正转身离去,闻声扭头朝那柄伞望了一眼,道:"没有,你取个吧."
"好,让我想想...嗯...就叫...就叫'铁皮伞吧'?怎样岩...咦?人呢?等等我啊岩叔..."
他一个低头思索间,濮岩的背影已至不远处的竹道,彭伟义抬头一见之下,连忙疾步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