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磐陀,”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和尚开口道,“该给你的已然给过,现在我要你的人立刻去硖口……”
昏暗的灯光如豆,映衬着一旁的胡人石磐陀,卷曲的头发和卷曲的胡子非常整洁,连带着身上的羊皮袄都泛着一股神圣的金光。
石磐陀用手指捏了捏灯芯道:“和尚,我是帮你,但却不是你的仆人……你只给我一尊三寸金佛,这远不是动用三千沙匪该有的报酬。”
和尚微睁双目,两道凌厉至极的目光射向那胡人:“这是一尊汉代金佛,其价值远在你想象之上,做人莫要太过贪心。”
石磐陀似乎被和尚的目光刺痛了,他扭动了一下身躯道:“我知道七宝佛就在你手中,再加一尊银佛,我动两千沙匪。”
和尚摇摇头道:“你的功德不足以驾驭七宝佛,能得到这尊金佛已然是你的极限。”
石磐陀沉吟片刻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跟随你去天竺求取真经。”
和尚再次摇头道:“能取则取,取不得便抢,那时候才是你功德圆满之际。”
石磐陀眉毛一挑道:“这就是你用我的原因?”
和尚道:“佛门需要的,不是真经本身,而是我取真经的过程。”
石磐陀沉默了。
和尚慢慢站起身,身上的袈裟滑落,僧衣也千疮百孔,但却隐约露出一副肌肉虬结的身躯来。
“因此,我便是取回来一坨屎,这世间也会永远记住我的功德,而你,”和尚赫然转身盯住了石磐陀道,“可以拿走你想要的,但是在此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石磐陀点点头道:“好,到了天竺,我助你取经,你给我七宝佛,咱们互不相欠。”
和尚摸了摸钢针一样的胡子道:“你手下究竟有多少人马?”
石磐陀笑了,红褐色的眼眸好像一头狡猾的狐狸:“总归是够用的……”
和尚嗯了一声,然后从地上捡起袈裟披在自己身上,然后又从黑暗角落里拎出一根九环锡杖,接着便打开了房门,一道刺眼的光闯了进来,和尚和石磐陀的眼眸都是一缩。
和尚停在门口,一边享受阳光照射一边说道:“贫僧先行一步,你的人马最好立刻去硖口,否则的话,相信我,我可以把你所有的族人全部超度了……”
话音一落,和尚猛然抡动九环锡杖回身横扫,只见身后的小屋被这股巨力刮过,立时就轰然倒塌了,手臂粗的立柱全部被九环锡杖击断,一时间尘土飞扬瓦片乱飞。
和尚一甩袍袖,一股劲风顿时将卷过来的烟尘刮向了后方。
“阿弥陀佛……”和尚拄着九环锡杖,一边单手合十口喧佛号一边走向了东边。
尹红客在远处高坡上目睹了这一切,直到和尚走进了山谷才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喃喃自语道:“妈的……好恐怖的和尚……”
这时那间小屋已然尘埃落定,石磐陀在一块石头上蹲了良久,才将惨白的脸色恢复过来,他叹息着摇了摇头,然后从羊皮袄中取出一个样式奇古的骨哨来,接着鼓腮一吹,只听一道尖厉至极的声音腾空而起,在茫茫沙漠中传出去很远很远……
尹红客半分也不敢耽搁,他很清楚李世民现在的处境,即便是有强大热武器在身,也难以抵挡一万两千白毦精兵,况且还有丁延平这个绝世老贼存在。
尹红客很想追上那个和尚,但和尚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太过令人生畏,饶是尹红客这般身手,也觉得自己很难在和尚手底下活过三合去。
好在这和尚闻听皇帝被困之后,立刻就找来了那个西域胡人,虽然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些什么,但尹红客很清楚,和尚一定是陛下的手段之一。
丁延平的伤很重,子弹将他双腿上的肌肉全部撕扯开,即便有上好的金疮药也难以压制住伤势,因此他只能强撑着指挥白毦兵一次又一次冲阵。
这是第三天了,白毦兵死伤极为惨重,无论是恐怖的爆炸,还是神出鬼没的火铳暗器,都让白毦兵处在崩溃的边缘,而最可怕的,还是那种白色火焰,一旦有人被点燃,那么这火就会将人身上所有能燃烧的东西全部烧毁,包括肌肉和脂肪,而且水浇土埋的效果都不是很好,最后白毦兵无奈之下,只好将那些沾染了哪怕一丝火苗的兄弟立刻杀死,因为这样做至少不会那么痛苦。
第四天了,丁延平的伤口上已经出现了几条蠕动的白色蛆虫,他面无表情地将这些蛆虫捏起来掐死,然后看着爆出来的浆水沉默不语。
第五天的时候,丁延平觉得自己发烧了,不过还好,伤口已经不流脓了,因为它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
第六天的时候,白毦兵已经出现了逃兵,一万两千精兵如今只剩下三千不到,从硖口山谷吹过来的风中充满了尸臭。有人向丁延平禀报,说对面阵营开始焚烧尸体了。丁延平知道,自己其实也该焚烧一下尸体的,这里的气候虽然干燥,但那么尸体堆在一起的话,经过中午的暴晒,再经过夜晚露水的浸润,是很容易滋生瘟疫的。不过丁延平很清楚自己已经活不了几天了,因此得不得瘟疫的意义并不大,如果瘟疫能够将李世民永远留在硖口之内,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第七天,丁延平终于昏迷过去了,连硖口另一边传来的巨大爆炸声都没能叫醒他,当校尉慌忙进账禀报,说硖口南口的巨石似乎被炸开了,陇右大都督王君可率宣威卫两万突入硖口,已然与对面阵营会师了。
丁延平深陷的眼窝这才蠕动了几下,然后满是眼屎的眼睛也渐渐睁开了,只是一对眼珠已经如死鱼一样有些发白了。
“走吧,”丁延平突然觉得身体变得轻松起来,脑子也开始清晰了,但他也清楚,这便是回光返照了,“能走多少就走多少,回去告诉老家主,丁某尽力了,大唐不可敌,让老家主立刻撤出姑臧山,远遁极北冰湖,或许还有一分生机。另外……另外告诉老家主,刘玄此子,能用,则刘氏尚有人王之机,若不能用,则要斩尽杀绝,否则……否则……否则将来,刘氏必亡于此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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