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之人一身黑衣,然真面目已暴露出来,金箍束发,大眼浓眉,竟是庐山小八仙之一铁驼李。马韩湘脑中似崩出轰的一声巨响,脸上登时没了半分血色,他道:“铁……铁师兄,你……怎是……你?”他大惊之下,言语结巴不成话。
马如虎竟不惊不怒,淡淡问道:“包藏祸心的逆徒,你何时知晓我手上握有铁马块?”如今的局势,必要做个了断,然在了断前,他须清楚事情的始末,故而并不着急动手。
铁驼李右手迎风一展,亮出一排蓝光荧荧的碧海蓝华针,他道:“师父老谋深算,素喜谋定而后动,手握铁马却瞒得密不透风,谁也不知晓。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四年前,你在庐山山崖之上丢弃碧海蓝华针及其配方秘笈,我就躲在暗处,您老人家的喃喃自语,我都听入耳中了。待你走后,徒儿连夜下了山崖,千辛万苦寻回碧海蓝华针。为了今日这一局,我铁驼李亦蛰伏了四年之久。如今的江湖形势,九块铁马已有大半入了令狐小圣囊中,师父必然坐不住,这才着急将铁马块运回庐山。启程之日,我便猜测,那八个大箱子之中必有铁马块,其余七个箱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哈哈,果然如此。”
马韩湘听到“丢弃碧海蓝华针”一句,心头咯噔一下,好奇心起,他放下韩棠衣,扶着佳人倚靠在石壁上,起身问父亲,道:“爹,碧海蓝华针是我庐山派之物么?”他不解,庐山派怎会有这种毒针?
马如虎道:“碧海蓝华针是你娘研制的,她临终之前不愿这毒针存留于世,便让我将其销毁,我心下不舍就一直留着,直到四年前才下定决心将其丢弃,却不想被有心之人捡了回来。”他不愿在碧海蓝华针上纠缠过多,只简单交代两句。
马韩湘一听到母亲,心田一暖,想要多问几句,却见父亲偏转了身子,问道:“逆徒,是你偷梁换柱,换走了铁马块,又将此事嫁祸到天门七宿身上?”
火光打在铁驼李脸上,映照出他得意的神情,说道:“迎风客栈偶遇天门七宿,此乃天赐良机!我顺理成章将此事嫁祸到七宿头上,挑起庐山与天门山两派不和,将这趟水搅弄浑浊,我铁驼李则坐收渔翁之利,日后再慢慢修补与两派关系。万万没想到,令狐小圣与鹿南风竟也来了,小圣是天门山掌门,他不会置身事外,便也卷了进来。”
半路杀出的令狐峥与鹿骄嵘一旦插手,此事就不能如铁驼李之愿。马如虎心中忽然暗暗感激起令狐峥来,他道:“你蛰伏四年,今朝一盘大棋,筹谋布局如此精细,与往日的狂妄自大截然不同,我倒想知晓,这盘大棋,你是如何布下?”他绝不相信,铁驼李能以一人之力操控此棋局,他身边必有旁人襄助。
铁驼李环顾四周,一副肆无忌惮的架势,将此事娓娓道来,“四年前,我捡回碧海蓝华针,将其研究透彻,转而便传授与其他三位师弟。师弟们得不到师父青睐,得了我的碧海蓝华针,有了一技之长,对我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今朝便成了我的左膀右臂。”
“钟蜴离!”马如虎不须细想便能猜出其中一人来,然余下两个弟子是谁,他一时之间捉摸不透,问道:“其一是钟蜴离,还有两人是谁?”铁驼李并未告知,反而继续说道:“借宿农庄当夜,令狐小圣与鹿南风曾夜探众人,师父知晓与否?我料想他二人必有所行动,便故意说了些无足轻重的话。隔日师父安排众人兵分四路,故意将天门七宿与庐山小八仙打乱安排,岂不知我早已埋伏妥当。”
铁驼李说得愈发起劲,“我和蜴离师弟,同天门山的角木蛟、斗木獬一道儿,不过半日功夫,我将他二人引入瘴气山林中,便与蜴师弟脱了身,如今那两人还没走出来罢。向东一路的四人及向南一路的四人,路遇埋伏,有黑衣人持碧海蓝华针拦路,伤的都是庐山弟子,如今他们俱在农庄里,于外头之事,一无所知。”
马如虎面色青紫交加,铁驼李则神采飞扬,眼角眉梢皆是得意,又道:“令狐小圣与鹿南风也被困住了。蜴师弟费尽心思,将他二人困在隐湖之上,一时半会脱身不得的。”
难怪众人出师未捷,原来铁驼李早已布好了棋局,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马如虎双手背在身后,暗暗盘算如今的局势——令狐峥与鹿骄嵘被困湖中,庐山小八仙伤了数人,天门七宿或被困林中或留在农庄照看伤者,如此,这山头之上只有马家父子了,不论如何,都无人来襄助。
马如虎瞧了瞧马韩湘,暗自感慨:“铁驼李心思之缜密,布局之巧妙,远剩湘儿,湘儿若有他一半计谋,我便无忧矣。”他抖擞精神,冷笑一声,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在你精心筹谋之下,我父子二人已是孤立无援!”
马韩湘听出了话中之意,看出父亲与师兄之间的剑拔弩张,急道:“大师兄,你……你要干什么?”铁驼李朝他父子二人冷笑两声,一笑师弟无知,二笑师父有子如此;他围着铁马绕了一圈,朗声说道:“男儿仗剑酬恩在,未肯徒然过一生!我铁驼李绝不甘心屈居人下,我要铁马,练就绝世武功,坐上庐山派掌门人之位。”
这一番话语慷慨激昂,如惊雷劈落,掷地有声。马韩湘魂魄一颤,惊怔得无以复加。马如虎依旧冷笑,道:“狼子野心竟欲成皇图霸业,简直是做春秋大梦。庐山掌门之位,怎会传与一个外人?”
铁驼李哈哈怒笑,道:“我本就非蓬蒿人,是你眼中只有亲子。庐山绝学五行神掌,你只悉心传授与马韩湘,张狲果、吕麝岩两位师弟不争不抢,与马韩湘最是和睦,才得你另眼相看,一并传授武功。我和雀姑师妹等五人,只能另辟它径,钻研旁的武功。”
马韩湘满脸震惊,他一直以为庐山小八仙其余五人不喜五行神掌且各有喜好,这才钻研了旁的武功,万万没想到是父亲偏袒的结果。马如虎嘴角带着浅笑,显然默认了铁驼李的说法。
铁驼李又道:“庐山弟子中,属我最光彩夺目!论武功论谋略与才智,我不输于太白门令狐小圣,不输于湘水门一鹤冲天江带鹤,更不输戴天山派掌门弟子贝雪狮。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掌门之位,应不拘亲属血缘,当由能者居之。你昏聩固执,我便自己来取这掌门之位。”他今时今日才吐露心声,只觉酣畅痛快,一旁的马韩湘已呆若木鸡!
马如虎先是冷笑,道:“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凭你手中一根铁棒,能敌太白门的大鹏八羿掌与八臂哪吒手?湘水门一鹤冲天江带鹤在一众师弟师妹面前,颇具威望;你,哼,单是庐山小八仙中,便有几人对你口服心不服。戴天山派掌山弟子贝雪狮,代替师父掌管戴天山事务,且与太白门令狐小圣并称‘北狐南狮’,与你有云泥之别?”
此话似杀人利剑,专向心头诛去,马如虎说话时嘴角缀着冷笑及嘲讽之意,话一说完,便即冷若冰霜,右掌已凝好了五行神掌的招式,道:“庐山掌门之位,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落入你这叛徒手中!”他已做好清理门户的准备。
铁驼李右脚往前一踢,登时尘土飞扬,他右手向前探去,跟着迎风一转,一根银光闪闪的铁棒便在他手中舞得呼啸有声。原来,他早就将九天银河棒埋放在此地,果然早有预谋。
马韩湘瞧师兄眼里有杀意,大惊大急,拦在父亲身前,道:“铁师兄,你要做什么?你敢弑师躲位?”铁驼李哈哈一笑,道:“皇图霸业成,则血流成河、白骨成山。从古至今,多少皇帝是篡位而来,帝王尚且如此,何况我等凡夫俗子!成王败寇只在一夕之间,你父子二人孤立无援,败局已定。”
马如虎道:“不知天高地厚,区区一根铁棒子,就妄想夺走庐山掌门之位。湘儿,你看好了,看爹今日时如何清理门户。日后你对待有异心的弟子,千万不可心慈手软。”
话音一落,马如虎身子向前一窜,右掌斜出,大掌迎风劈下,掌中附着他几十年的内力,一道刚劲迅捷的掌风,竟似一把大刀利刃,斩向铁驼李,这一招乃五行神掌的“金刀拭血”,出手快且狠。
铁驼李右足起、向向后退去一步,手持九天银河棒迎风一扫,棒头向前一抡,正迎上五行神掌。掌力落在银棒上,嗡的一声响,银棒猛然一颤。
铁驼李手忽然臂一转,棒尾飞旋向前,恰似一道银光闪电,扫向马如虎腰身,他朗声道:“这一招叫‘棒喝惊风’我苦练四年,不曾示人,今日拿你来练手。”
银棒来势汹汹,马如虎落掌出了一招“金瓜击顶”,掌力似从天而降,拍在银棒尾端,似巨浪打来,银棒不堪其猛,猝然向下倒去。铁驼李竟顺势松手,两掌齐出,猛的拍向银棒一端。
银河棒被掌力所击,向前冲去,正向马如虎门面。“铁师兄,别伤我爹!”马韩湘心下担忧,快步向前,却见马如虎右掌往身前一晃,拦在身前,不偏不倚抵在铁棒中央,他左掌自丹田出,徐徐凝力,转了半个圈儿猛然拍出,掌力落在银棒之上,便将其震退回去,这一招叫做“荡寇金戈”。
铁驼李右手一探,便将铁棒接回手中,随即又出一招“棒生羽翼”,棒头棒尾接连横扫,皆向着马如虎身上要穴点去,一旁观战的马韩湘目瞪口呆,心中暗叹:“铁师兄的武功怎变得如此厉害?”这一招“棒生羽翼”,他自是识的,然铁驼李此刻出招之迅捷,竟是往常的两倍有余。
马如虎心下亦疑惑,出一招“金波秋影”,双掌接连打出,一时间掌影如云,纷纷叠叠,与棒影交相辉映,撞击的波波之声不绝于耳。马如虎掌中附着几十年的内力,震得银河棒嗡嗡乱颤,饶是如此,铁驼李依旧步步紧逼。
马韩湘左右张望,心头已提到嗓子眼出,父亲与师兄已过了十余招。十招一过,铁驼李使出的招式是马家父子见所未见的,马如虎道:“平日里你的狂妄自大都是装给我看的,暗地里你竟练了如此多武功招式!”
“平日你若多看我两眼,岂会瞧不出端倪。”铁驼李银棒陡出,口中说道,“论内力之深厚,我不如你,但我棒法精妙,亦能以巧取胜。”他手腕一转,银河棒脱掌而出,斜斜向下打去,直指马如虎膝盖骨,攻其下盘。
庐山派以五行神掌见长,马如虎长年钻研五行神掌,下盘功夫颇弱,然江湖中鲜少人知晓,如今忽然被铁驼李袭击,他身子猛然一颤,当即后退一步,跟着左脚顺势一踏,踩在银河棒之上,借力一纵,身子窜向半空。
“爹要使金瓜击顶一招了!”马韩湘心中如是想道,果然,马如虎身在半空,腾转半圈,左掌先下,右掌随之而来,两道掌力一前一后从天而降,打向敌人天灵盖。
铁驼李只觉一股疾风扑面打来,使他气息登时一滞;他两腿斜劈,银河棒往空中一挡,去抵挡那霸道的掌力,同时矮身一躲。掌力打在银河棒上,当即震荡开来,当真似金瓜击顶而下,威力极重。
铁驼李牙关紧咬,右脚踏入尘土三分。马如虎一招毕了,右掌顺势扫过铁驼李整条手臂,便要将其折断,忽然握住了一排坚硬,他心头咯噔一下,当即收回七成内力,五指扣着臂膀猛然一翻扯,哧啦一声,便将一块黑衣扯了下来。
马如虎收招落地,摊开手掌,掌中除了一块黑衣还有几排小蓝针,荧荧泛蓝光,他怒道:“狼子野心的叛徒不配使这碧海蓝华针!”扬手一掷,一排蓝针尽数打向铁驼李。
铁驼李舞动银河棒,登时银光乍现,舞成一圈又一圈,便听得叮叮数声香,蓝针尽数落地,他且战且退。马如虎又将余下的蓝针投掷而出,呼呼射来。
铁驼李左手忽然探向地面,抓起一个纤细的人儿来,右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拍,又向脖上的“天柱穴”一点,便将她扔了出去。那人正是韩棠衣,此刻昏睡不醒,人已被抛向半空,一排蓝针尽数打向她。
“别伤棠衣姑娘!”一个身影忽然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