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于泰平在墨国声望过高,哈妮心里是有所担忧的,这倒不是她心向泰平,而是她从逐鹿城欢度春节的氛围之中,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不安情绪。一种流言在逐鹿甚嚣尘上:墨白与泰平离心离德。更有甚者,哈妮听到有人提及,墨白正在训练一支死士,准备等泰平返回逐鹿之时,对他与王师精锐主将戎悍实施暗杀。至于原因,众说纷纭,不是功高盖主,就是泰平有谋反之意,好像这位大良必将谋反似的。
暗杀!这是一个令人恐惧的词啊!自从权力成为世间璀璨之冠,暗杀就如魔鬼一般如影随形,露出亮眼而可怕的光芒,吞噬那些站在权力之巅的人,伴随着亚夏大陆文明成长。哈妮听说墨白就经历多次暗杀,所幸全都化险为夷,那么他会采用暗杀手段,对付帮助自己打天下的泰平吗?
哈妮绕着庭院走了两圈,然后站在院中心的水池边。水池浅浅的,足有五丈见方,连接着庭院正厅的温泉水,故而池面只覆盖着薄冰。池里面有衰败的莲梗,几条小鱼在池面下游动,试图冲破冰面束缚,结果是白费力气,有些不满地摇了摇尾巴。
束缚缘自安逸,沉默捆绑反抗。
这句有些玄妙的箴言,正是出自关沧海之口。哈妮站在池边出了神,不由得想起了关沧海,也想起了两个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关沧海并非箴言堂的箴言师,但是对箴言凝练的人生真意,却是颇为叹服与欣赏的。
关沧海曾对哈妮说过,他最佩服一位箴言师,名字叫做常知,乃是幽蓟王国赏雪镇人。不过,常知不是大雪湖、七祖山土著,好像来自小柏岭雪域,应该有鹰族人的血统。关沧海说,箴言堂是一个颇为神秘的组织,好像多为北方人加入其中。
除了谈论胡杨城与时局,关沧海谈论更多的是家乡沧海。沧海城位于亚夏大陆东方,靠近碧波无垠的星海,乃是一座历史文化极为深厚的城市。
如果将来哈妮姑娘不弃,我愿意陪你到海边,一起感受那惊涛骇海的自然伟力。话犹在耳,可是你在哪里呢?
“哈妮城主真是好有雅致啊!”不知何时,厥喜走到了哈妮的身边。厥喜穿着厚厚棉袍,裹了一件灰色狼毛斗篷,头上戴着一顶宽檐羊皮帽。
对于厥喜这个人,哈妮是早有耳闻的。他曾经是夜月狼团尾狼营主将,追随铁铎南征北战,除了立有赫赫战功,还是敕胡王重要的谋士。不过,血驼王舒桐南下进攻中土腹地,帝国三大精锐未讨得便宜,西伯周彰还命丧于瀚泉城下,厥喜看到天下将现变局,竟然带着本部骑士归顺舒桐。
据说,厥喜曾经替舒桐出访北靖,联合白熊战团结为同盟,伺机再一起南下进攻帝国。除此之外,厥喜为周薇建功不少,替血驼部组建骑兵新军,还率领部下进攻铁铎旧主。尽管如此,血驼部贵族仍对厥喜不信任,常有他暗中与帝国往来的流言,甚至还有人说他是鹰族细作。
自从鹰族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小柏岭,翻跃通古斯峰,穿越狂风暴雪横行的大柏岭雪域,跑到与亚夏大陆相连的崛兴半岛,一个可怕的预言就流传开来:北方将出现一位女王。
一位女王?周薇与英飒谁会胜出?厥喜会是英飒的人吗?他会背叛信任他的天后?周薇信任他吗?周薇信任我吗?哈妮突然发觉,自己越来越不懂人心了,或者说人心永远无法被人把握。
“厥喜将军,你觉得这鱼儿可怜吗?”哈妮没有回答厥喜的话,自顾自地问道。鹰族莫非会再次为亚夏大陆带来变数?我该让苗长青好好打探一下。
“哈妮城主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痛苦呢?我倒是觉得,鱼的痛苦在于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按在菜板上了。”厥喜的回答颇有深意,好像正说中哈妮心中所想,令她不由得心头一震。
“如果人真的变成一条鱼,顺水而流进入大海,恐怕也是一段美好而幸福的旅程吧!”
“可是能够东游入海跃龙门的鱼少之又少啊!”厥喜若有所思地说道。
“厥喜将军似乎有心事?莫非是担心天后难以拿下瀚泉?”
“瀚泉城虽然坚固,霍铭又擅长防守,可是他将面对对手不是血驼大军,而是更加强大的大漠国,早晚必为天后所破。”
“我听说天后从尘服大陆雇佣来一支攻城团,正在秘密向三山城进发,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
“厥喜也不了解。”厥喜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望向北方。
“墨白大王该回逐鹿王都了吧!”哈妮紧了紧紫色斗篷,朝着官驿正门望去。此时,逐鹿馆外传来马嘶之声,几个驿馆伙计跑出去,招呼着即将入住的人。
“我刚才到逐鹿堂走了走,听说墨白大王正在北返,今日应该就能回到都城。”
“据说,墨白大王此行兴致很高,也在旱蜥丘陵大有收获,发现了一座丘陵巨石阵,还命名其墨国圣地,作为天降祥瑞的吉兆。”
“天降祥瑞终归不可靠,只有人自己掌握命运,才不会出现令自己遗憾的结果。”
“没想到厥喜将军言谈如此高深啊!”这时,两个披挂黑盔黑甲的骑士转过屏风,大步走到了庭院之中,上下打量着厥喜与哈妮。
“两位就是大漠国的使臣吧!”其中一个年长骑士问道。
“正是。”
“墨白大王已经入宫,有请哈妮城主前往海内归一殿。”
“厥喜将军不陪我同行吗?”
“我们的使命是请哈妮姑娘。姑娘不必回房准备,马匹已经备在官驿外面了。”年纪小的骑士催促道。无奈之下,哈妮只好随两人出了官驿大门,翻身上了一匹赤红色的宝马良驹,往逐鹿王宫奔去。
逐鹿王宫占地面积不小,左右两侧各有一大片槐林,使得此地颇有幽静之感。王宫有四台四阁,分别是章露台、华阴台、燕子台、西望台、翰海阁、星海阁、冰海阁和绿海阁,形成台阁一水一土,取相生相合之意。王宫最重要建筑是海内归一殿,作为王宫九宫之首,统领四台与四阁。
海内归一殿气势恢宏,梁柱涂了金漆或红漆,彰显着墨国王的威仪。一支黑甲卫士立于殿外,面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一个年轻宫人候在殿外,看到哈妮入宫,连忙跑着迎下来。即使哈妮不认识这个人,也看出他颇受墨白信任,应该是他的心腹之人。
“小的名叫曲丰,恭请哈妮姑娘入殿,我家大王已经等候多时了呢!”
“墨白大王何时入宫的?”
“大王快马加鞭急返逐鹿,连后宫都没有回呢,就在大殿接见哈妮城主,足见对大漠国使节的重视。”
“你头前带路吧!”哈妮看到曲丰两只眼睛叽里咕噜地乱转,心里觉得有些不高兴。
她迈步走上台阶,不知道墨白会对自己说些什么。雪已经停了,风依旧不息,吹拂着海内归一殿周围的飞马旗,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哈妮随曲丰走入大殿之时,一个甲士绕过大殿后厅,小心翼翼地走到王座一侧,与另外一个宫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将一封信交到宫人手中。
海内归一殿内灯火通明,四周点了不少火盆,使得殿内暖意融融。哈妮抬起头望向王座,看着身穿锦服的墨白。墨白样貌谈不上英俊,却有一股威严气势,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
“大漠国使臣哈妮见过墨国大王。”哈妮不卑不亢地说道。曲丰快步地走到王座一旁,接过了那名宫人手里拿的信。
“如果本王说曾在梦里见过哈妮城主,恐怕姑娘不会相信吧!”墨白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大殿里还是引来回声。
“胡杨城与逐鹿城远隔千里,大王怎么可能见过哈妮呢?”
“是啊!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一瞥吧!”墨白有些遗憾地叹息道。
“大王,这是刚刚收到的消息,与大漠国天后周薇有关。”曲丰几乎把腰弯到地上,双手呈上那封书信。
“我想哈妮姑娘也对大漠国的消息感兴趣吧!”墨白一边说着,一边将信展开,脸上渐渐显露出凝重之色。
“莫非天狼城出了什么事?”哈妮开口问道。
“不!瀚泉城主霍铭被人暗杀了。”墨白抬起头,看着哈妮的脸。
天后出手了!哈妮心中默默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