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仰头看了看绿树，柳玉溪伸了伸胳膊走过一条小道，选了一株路边靠大门的月季花，指尖一挑，将一缕尸气留在了树干上。

        “今儿没去店里呀。”柳玉溪吓了一跳，扭头一瞧，楼下李阿姨牵着他的小溪施犬，在小区中慢慢散步。

 柳玉溪吐了口气：“就准备去店里呢。李姨，我先走了。”

        ……

        “静姨我过来了，今儿的生意怎么样啊？”柳玉溪踏入店中，顺便向旁边正在挑水粉的女孩点头致意。

        正在收拾毛边纸的静姨，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小溪，你怎么不在屋里歇着，跑店里来做什么？”声音温和，却微带责备。

        柳玉溪顽皮一笑：“来帮你啊。”说着挽起袖子也来收拾。

        机械女声提醒，支付宝到账20元。女孩拿着水彩轻声道：“你们忙，我先走了。”

        柳玉溪连忙转身：“慢走。”回身正要伸手，静姨拍拍她的肩膀，朝门边的玻璃柜一指：“你去把柜子上的杂物收拾干净。”

        柳玉溪哦了一声，起身转到柜台后面，把毛笔一根一根的小心挂在架子上，把水写布卷起来放好。正在忙活时，一道身影笼罩下来，温柔清透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好，请问这只紫毫要怎么卖？“柳玉溪抬起头来愣了一下。来人约摸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穿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衣，身形修长，一双星眸微微泛红，潋滟生辉，星河在其中若隐若现。他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感情，紧张中带着期待与愧疚，温柔中带着欢喜。

        他的五官与气质，与自己梦中出现的人渐渐重合。

        柳玉溪低下头来，暗笑自己失态。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顺着他修长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向那支毛笔：“这个贵点儿，要一百多。”

       “我可以试试吗？”

       “好的。”柳玉溪点头，进屋里接了一小钵清水，卷起的水写布重新铺开放好，这才从笔架上取下那只紫毫毛笔沾水后倒转地了过去。

        男生接过笔，稍稍一停便沉着落笔。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行书运笔，刚柔相济，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柳玉溪看的呆了，这字迹，她总觉得非常熟悉，好像自己之前曾千百次见过一样。

        “雪哥哥，你的字真好看。”

        男生又蘸了一下水，准备接着写下一句，听到她的话手却微微一顿：“你说什么？”

        柳玉溪一惊，暗叹自己失态，连忙找补：“我说你的字写的真好。”

        “不。”他摇头，“是前一句，你叫我什么？”声音中尽是紧张与试探。

        柳玉溪张张嘴，却只说了一句：“我口误了。”

        她还是担心自己认错了人，毕竟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男生眼中的光一下子暗淡了不少。他轻轻的把笔放下，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就要这支吧。”

        柳玉溪点点头，接过毛笔挂回笔架上，又从柜子中抽出一根一模一样的新笔：“一百五十二元。”

男生摸了摸口袋，掏出两张粉色票子，递了过来。

        柳玉溪惊讶地抬起头来，这年头大部分人都用手机支付，用钞票的算是少数了。但她也没有吭声，接过钱低头拉开柜子，在存放零钱的小盒中翻找。

        过了几分钟，柳玉溪抬头：“能不能用手机支付？我找不开。”

        男生恍惚了一下道：“手机？我没有啊。找不开就先欠着吧，我下次还来。”

        柳玉溪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欢喜，转过头看见静姨对着他点点头，这才应下。

        男生接过毛笔，转身正要离去。柳玉溪思量再三，鼓起勇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话一出口，不禁又埋怨自己唐突了。

        男生闻言身形一滞，眼中闪过惊讶，然后便夹杂着失落与难过。他微抿薄唇低声道:

        “我叫寒松雪，寒冬松上有积雪。”

        柳玉溪哦了一声，心中默默的把名字又念了一遍。

        寒松雪走后，静姨凑上来努了努嘴道：“小哥哥长得可真俊啊，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一向温柔的静姨如此直白，柳玉溪不由得大窘：“不是静姨，我只觉得他长得有点眼熟而已。”

         “是吗？”静姨明显不太相信，叮嘱道，“那男孩子不知底细，你要小心才是。“

        柳玉溪双颊有些泛红不敢看。静姨摇了摇头，正想在说什么，店中进来一男一女，女孩子开口就问“，你好，请问有没有楷书字帖？”

        柳玉溪连忙出声接过话茬儿：“有，颜柳欧赵都有，小姐姐，你想要哪种？”

        走出店门的寒松雪，眼中含泪，慢慢来到小寒江边，抬头仰望着江边的绿柳，眼前依稀浮起柳玉溪害羞低头的样子，千言万语涌到唇边是凝成的一句话：“太好了，小溪你没死，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店中柳玉溪送走客人依旧低头收拾柜子。静姨过来问道：“小兰这几天恢复怎么样了？”

        柳玉溪点点头：“她好了许多。”

        “那我能不能再见见她？在不损失你修为的情况下。”

        柳玉溪道：“这是要开阴阳眼的。”

        “开阴阳眼？”

         柳玉溪点头：“对，但是这会让你见到所有的鬼魂，有些鬼魂死状比较可怕，普通人心理可能承受不住，静姨你真的要开吗？”

         静姨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得坚定：“开！我想见小兰。今天晚上就动手行吗？”

柳玉溪摇头：“不用我动手，只要用牛眼泪抹到你的眼睛上就行，不过……”

         “不过什么？”

        “这又不是农村，上哪去弄牛眼泪呀？”

        静姨眼睛一亮：“我有办法，明天动手。”

        不知不觉太阳西斜，旁边的“步遇“甜品店新来了一个小姑娘，长得琼鼻峨眉，看着娇俏可人。柳玉溪总觉得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那小姑娘第一次见到柳玉溪，眼中先是惊讶，随即便是欢喜，红了眼圈，怕被人发现，忙闪入小巷中，把自己收拾好了，才出来和柳玉溪打招呼。

        “小姐姐，我叫柳影，你叫什么？”圆脸的女孩笑容可喜。

        “我叫柳玉溪，咱们俩一个姓。”

        “对啊。”我这名字还是你取的呢。柳影想着。

        等到柳影回到甜品的柜台边，柳玉溪这才把头转过去看着夕阳，心里也在思考一个问题：柳影身上有尸气，她是不是冲自己来的，难道她是接引使者？

        天快黑了，静姨锁了店，带着柳玉溪回去，路上顺便买点菜。

        静姨在小摊边和卖菜的大娘讲价，柳玉溪就站在树边乖乖等着，眼睛瞧着那株月季，眉头微皱，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柳玉溪一惊扭过脸来，却看到一个精瘦老人，须发皆白，仙风道骨。他微微一笑：“小姑娘莫慌，我不是坏人。”

         说着伸手一摊，一团白色的尸气出现在掌心：“我是接引使者，我叫杜衡。”

柳玉溪叹道：“杜蘅？好名字啊。”

        “跟我去玄阴尸境吧。”杜衡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这是我的牌子。”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牌子递了过去。

        柳玉溪接过来仔细观察，只觉得牌子非金非木不知是何材质，正面或者古老复杂的花纹背面用小篆刻着他的名字“杜衡”。

        “原来不是杜蘅这两字。”柳玉溪心想，“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再等等。”

         她把牌子还了回去，笑道：“什么玄阴尸境，我不知道啊。老先生，您要不再找别人问问？”

         杜衡摇头：“小姑娘，我就找你。你和我一样，别不承认。”

        “你又凭什么这么说？”

        杜衡伸手往旁边的月季上一指：“那你怎么老瞧这树枝，上面的一缕尸气没了，你很困惑，是不是？”

        柳玉溪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杜衡接着说：“听说栩阳市的高僧道长实力都不错，但是观念有分歧，有些人认为应该和阴间的人合作，而有些人却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倒是也不怕把他们给引来。那既然找到了，我就帮你抹掉。”

        “这倒是没有想到。“柳玉溪心里一惊，是有点鲁莽了，转念一想，”他会不会在危言耸听。“

        正说话间，两人感觉不对，抬起头来四下张望，不远处公交站台旁一个穿藏青色衣衫的中年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