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的没错,山路确实比之前难走了不止一个档次。原本高低分明的地形在白雪的掩盖之下变成了一片平原,很多坑洞被雪盖住,在不能外放影子们和波动的情况下经常会踩进去,虽然不造成大的影响却极大幅度的拖慢速度。不仅是这个,突然翻倍出现的极具攻击性的野兽也成了新的阻碍。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管实力差距,只要遇上,就一定扑过来送死。只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我的衣服就已经被染红了。也难怪会找人来帮忙,这些东西的确不强,但是数量和攻击性着实令人吃惊。
第三天的晚上,我赶到了神社,不如说是回到这里。才两个月的时间不在这里,我感觉到了浓浓的怀念。对这个神社的,对这个村子的,同时还是对这片土地。
我先去了一次餐厅,灯是点上的,却没有看到有人在。桌上还有一份剩下的饭菜,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倒是有些阴沉,和周围的气氛一样。
我皱起了眉毛,那个位置应该坐的是艾默,这个点也早就过了平时的晚饭时间
“你们一个去找左半区,另一个去村子里看看,我去找右半区。”
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把这里仔细的侦查过,原以为是杞人忧天,没想到还有用上的一天。
十分钟之后,我和搜索左半区的影子在神社的正门汇合。它对我摇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既然莲娜还在,那应该没出什么事情。
这么想着,我突然回忆起了他最后对我说的话。
莫不是那个傻姑娘找人准备进山了吧。
“你能远距离联系上另一个影子吗?”
“现在可以,你要问什么?”
“帮我问有没有找到艾默,还有在她身边有没有没见过的人。”
它点点头,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就给出了答案。
“在村长家的确见到了艾默,她正和村长与两个穿着厚实铠甲的家伙交谈,对方有些欺人太甚。至于其他的异常没有发现,目前正在监视中,暂时放弃了对村子的进一步调查。”
“做的很好,你留在这里,告诉它就这么保持,我会在三分钟之内赶到。”
我深呼一口气,水汽化作水雾在周围疯狂的波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煮沸了空气。吸气的时候,水雾围绕着我,晃晃悠悠的托起了我的身体。这一招是我原创的,也就是在下坡的时候好用,真要是赶路,还是跑起来快。说到底,这也快不了多少,但是早一秒钟是一秒钟。
“二位,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老大爷,我们也没有很过分。这毕竟是卡塞山脉,里面有什么谁都不能肯定,尤其这还是冬天。”
同时燃着好几根蜡烛的客厅亮堂堂的,桌子上摆着茶水和些难得见到的小点心。厚实的木头桌子旁边坐着四个人,一边是艾默和头发花白的村长,另一边是两个穿成罐头的男子。刚刚说话的那个应该是队长,看起来还有些正气,另一个就是我没学过翠华之术也能看出来那是个贪财好 色的小人。他现在看艾默的眼神就能说明一切。
就这俩货还谈生意。
原本我还打算张望一下,第一眼得出的结果就已经让我放下了戒心。对着正堵在门口的影子点点头,我等了一下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谁?”
令人失望。在门口我就已经把气息放出去了,竟然到我推开门才有所反应。只不过他们的动作还算是可以,两个人都从腰间抽出短剑,直指门口。
“你们应该庆幸我手里的是这两把没什么用的短剑。”
我把进门时抢来的短剑随手扔了出去,两声金属落地的声音响起。这时候那两个家伙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没沾上热气的铁剑消失了。
“前辈,晚辈是莱恩城挂银牌的,野路子。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无论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把那个心收起来。我没有想对你们无礼的地方进行制裁的打算,起码的尊重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
我走过去捡起了这两把剑,用袖子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番,又走回了两人面前。正当他们以为没事,准备伸出手接剑的时候,把两把剑插进了他们的手心。
“是不是啊,二位,说话啊。面对主人连一句客套的话都说不出来,这可不算是尊重。”
说着,我笑着扭动两把短剑,血顺着剑滴到了地上,和水滴到地上没什么不一样。
“前辈太客气了,这还帮我们捡起来。”
那个看起来滑头滑脑的小子挤出了个笑容,旁边的那个壮汉也赶忙露出了带着冷汗的笑。两个人就和笑容比赛一样,看谁笑的更真实更好更能逗我开心。
“既然来了,就是客人,主人为你做这点事也是应该的。”
波动进入的差不多了。
我在心中点点头,也笑着抽出了短剑。把沾着血的部分往他们身上擦了擦,然后把剑放回了鞘里。
“既然前辈回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艾默村的两位,实在是对不起,这次多有得罪,以后一定会来谢罪的。”
取出来之前准备好的布条,做了一下紧急处理之后,两个人说着看似道歉的话,对着艾默和村子深深的鞠躬。确认我没有阻拦的打算后,才快速的离开了。同时,我能感觉到影子迅速的跟了上去,既然敢进山,那绝对不止两个人。我要把这一整支队伍全部消灭,以绝后顾之忧。
“卡萨,我没看错,真的是你吧。”
回过头,刚刚刻意忽视的两个人一齐围了过来,艾默已经泪流满面了。头发胡子全白了的村长也没好到哪里去,用袖子擦着泪水,好似自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的儿子突然无罪释放回家了一样。他们的这个反应让我松了口气,看来翠华之术成功起到了作用,他们没看见刚刚那血腥的一幕。
“那不是我还是鬼吗?”
我主动迎了上去,和曾经摸叶心怀里抱着的猫一样。她长长的头发和那只小猫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却能让我联想起小猫柔顺的毛和刺手的舌头。
她们说我挺讨小动物喜欢的。
在我的手搭上去的瞬间,她的身子震了一下。随后就紧紧地抱住了我,那张沾着泪水的脸蹭着我的耳朵,意外的没有不适感。
我先对着村长轻轻点了下头,摊摊双手表示无奈,随后用力抱住了艾默,现在的她和被遗弃在雨天的小动物突然找到了主人没什么区别。
村长抹抹眼角,看着被完全埋住的我,直接笑了出来。也对着我摊摊手,带上门走了出去。
不是这个意思啊,你怎么说点什么帮一下我?
我使劲对着老村长挤眉弄眼,他却头也没回的走了,辜负了我的期待。我只好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说些安慰的话。等到我的肩膀完全被打湿了,她才狠狠拿着我的衣服擦擦眼泪,在我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之后笑了出来。
“真脏。”
听到我这么一说,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有些害羞的艾默立马变得生龙活虎起来,拿着小拳头疯狂的在打我。任由她胡闹了一会,我才摁住了她的脑袋。
“好了,我还有事情,一会回来。”
“什么事,能不能不去?”
一听到这话,她立马又不顾羞 耻的凑到了我身边,一把抱住了我的一只胳膊。
“真的就一会,我和你保证。”
“向神祖大人起誓?”
“啊啊,向神祖大人起誓。”
我又摸摸她的脑袋,如果我有妹妹的话,应该就像是现在这样吧。
她放开袖子的那一瞬间,我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生怕被抓住。
根据明确的感应,我很快就跟上了影子,在村子外面不远的杂草地,那两个家伙和队友汇合了。
“一共六个人,都很弱。”
“辛苦了,回村长那里看着吧。”
我和影子击了个掌,表示现在换班。眼前是一个小小的营地,用石头围成篝火的栅栏,里面是恰到好处的火焰和一些能辨识出来的香味。所有人也不全是坐在四周,有一个斥候一样的家伙正悄悄潜伏在唯一一颗老树之上,看起来挺像回事的。
杀了这些家伙不是问题,问题在之后的事情。让他们有理有据的消失还是比较困难的,毕竟不能给艾默村的大家添麻烦。
在我正在找借口的时候,前面传来了声音。
“老大,这人真有这么邪乎吗?一下子把你和老灰手里的剑给抢了下来,这谁能做到。”
“能在大冬天一个人走出卡塞山才是邪乎的事情,要不是那小丫头说里面古代的东西全给我们,鬼才冒着这么大风险进去。”
“那这么说,这件事算是吹了?”
“没办法,这次就算是吃个哑巴亏,回去再找找别的活。也幸亏那个前辈脾气好,不然我和灰鼠死了也白死。”
既然如此,那我就利用一下这个卡塞山的恐怖传说吧。这只小队是死于卡塞山上下来的魔兽,而不是任何其他的东西,至于什么前辈之类的,压根没有这一说。
“要模仿野兽的行径的话,怎么样好一点。是直接海上暴风雨的势头一下子摧毁到只剩渣渣,还是看上去颇有野兽行径的留下点人造的撕扯感。”
我不再躲藏,故意说着话往前走。被我观察了许久的几个人刷的一下站了起来,钝感地拿着武器在问我是谁。
“死神。”
第二天,村子外面发现了几具被撕烂的尸体和被摧毁的营因为这件事,我还上山抓了些替死鬼来安抚大家的心,这都是后话了。
“喔,这是做什么?”
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虽然浪费了一些时间做铺垫,但是我也并没有离开多久。回来的时候整个村子都变了个样子,从晚上应该有的昏暗变成了带着雪色亮晶晶的一片,天上的星星坠落下来给大家当做光源一样。村口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最前面的是艾默和村长带着的老人,后面分男女老幼排开,全村人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聚到了这里。那么多的人却自发的安静了下来又不显得过于压抑,一股严肃又亲人的氛围蔓延而出。
“欢迎神使大人回家。”
艾默先说了这句话,随后是村长,再然后是老人们,最后是剩下的所有人。声音也从小变大,最后能响彻整个天地,不论是山旁的神社,还是曾经游玩过的溪谷。无论是哪个位置,都能听见这个声响,甚至是我心中的鼓动。
“这我该说什么?”
面对这样的场景,我不小心把心声说了出来。艾默很配合的噗嗤就笑了出来,村长咳嗦两声,对着大家挥了挥手。老人们自发的领着自家的后生晚辈往回走,黑压压的人群一下子就散去了,只留下了艾默。
“这真是给了我一个意料之外的礼物,你们是怎么才想出这一出的,不打扰大家吧。”
“这是大家自愿的,当然不会有什么被麻烦了的感觉。这也是我们这里最大的礼,偷着乐吧。”
我耸耸肩,现在艾默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但是总体是稳定许多,连之前的玩笑话都能说出来了。
“饿不饿,需要我回去做些什么吗?如果等不及的话,允许你先喝一点酒。”
“那就做些下酒菜吧。”
“得寸进尺。”
她白了我一眼,有些犹豫的看着我,过了一小会还撇开了视线。不像是反悔的样子,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再过来点。”
艾默不明所以的靠了过来,我一把抱住她,另一只手狠狠揉了揉她的头发。
“害你担心了,小丫头。”
原以为她会哭出来或者是别的大受感动的样子,没想到她直接狠狠一拳打在了我的胸口。估计是觉得自己伤不了我,这一拳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猝不及防之下,我直接被打的倒退了几步。
“喂喂,你这是什么反应。正常来说,不应该是好好对我撒娇吗?”
我揉着胸前被打的地方,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却发现她正在强忍着眼泪。
“等会还要给你做点夜宵,在那之前别让我哭出来啊。”
“抱歉抱歉。”
我又回去摸摸她那柔顺的头发,蹲了下来。
“那我背你回去吧,就当是赔礼了。”
她没有回话,过了一小会,感觉到了背上的重量和温暖,我缓缓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往神社的方向走。今天晚上能看到很大的月亮,但见不到一颗闪着光的星星,呼出的气在空中凝成白色的水雾,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感觉到有人靠在身边是一件温暖的事情。
“说起来桌上还有些饭菜,用得着去特意再做吗?”
“都冷了。”
“那让我做吧。”
“刚刚下山,你一定累了吧。”
我压根没有疲劳感,这么说她也不会相信的。
“那就一起,多做一些。桌上的留给我。你知道的,我饭量大。”
以她的性格,要是不提前说好的话,一定只会做我的那份,自己为了不浪费去吃冷掉的。
她看着我,半晌才点点头,什么也没说,直接走向了厨房。我跟在她身后,离得很近却丝毫没有明白她在想什么,只能看出来她身上的光彩如同微风中的烛火一样轻轻摇曳,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美丽,不如说更加动人心魄。
“小心别割到手。”
“你对一个能手撕大树的家伙说这个?真有那个时候的话,我觉得你可以更担心一点刀。”
我试着开点小玩笑活跃一下气氛,没想到她真的看了看那把反射着光的菜刀,又看看我那双同样泛着光的手。仔仔细细看完了一遍,她重新拿起了自己的刀,看样子是要做一顿脱离夜宵标准的大餐。我默默把鱼干拿了出来,挺不错的,就是费点牙口。
在那之后,我们两个人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流,几次想打开话题的冲锋,都被她那敷衍的态度给无情的消灭了。我能很明确的感受到,她的心绝对不安稳,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吃完了吧。”
“啊,如果要是有酒就好了。”
“跟我过来。”
她也不管桌上的餐具,向着外面走了出来,我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跟在她的后面。
原以为她会很绝情的自己抱着小手炉坐在屋子里,让我站在外面,然后打开窗户和我说话。没想到她把我带到了平时用来一起看书打发时间的茶室,添上柴火和茶水之后,这里就变成一个十分舒适的地方。
“原本以为自己会遭到严苛的对待,这么好的待遇当真超出预料。”
“你先找找借口。”
她这个回答把我噎住了,看来是逃不过被盘查和责备一顿了。
“我认输,没什么借口。我见到了神祖了,然后在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呆了一段时间。出来以后陪着老人家走了最后一段,所以就回来晚了。”
“这么说,莲娜的爷爷他……虽然在他把莲娜交给我们的时候就有所察觉,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令人伤心,明明一眼看上去就能知道他是一个很和善的老人。”
艾默周围的光彩一下子暗淡了许多,稍有肉感的嘴唇也抿了起来。
“他是自己选择的,比起伤感,我更多的是尊重。这个老人是一个值得任何人尊敬的,所以比起伤心,我们应该对他决定默默支持。”
我端起了茶杯,轻轻点了一下。她泡茶的技术并不是那么的好,手中的这杯红茶太浓了。
“该怎么和莲娜说这件事,那孩子没有父母又离开了家,祖父还去世了。要不要先瞒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近不可闻。
“你把那孩子想的太脆弱了,在我看来,她在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还那么小,你怎么知道她能承受住这件事?”
她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几个档次,其中夹杂着一些怒火。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
我坐到了她的面前,呼吸可以触碰到的地方,拿过一盏烛火,以便她能清楚的看到我那没有任何掩饰的眼睛深处。经过了短暂的慌乱,她总算是理解了我的意思,成功的看到了我想要让她知道的东西。
“这是刻印吗?”
刻印?
我没能理解她话的意思,只好顺着自己的想法继续讲下去。
“这是我为什么知道莲娜很坚强的原因。在我看来,你们和我的心理距离与现在想的是善事恶事都能有直观的感受。如果心理距离近到一定程度,我就能看清一个人的本质和做出干预。对心理的干预就和操纵一样,最后我可以把人变成自己的提线木偶。这是我几十年来学习的东西。”
我移开视线,对着旁边轻蔑的哼哼鼻子,这又让我想起了那段不愉快的时间。但是和他说好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最初是有语言。
“果然,你是精灵吧。”
听到这句话,我很害怕。两族之间的交恶是很长远的事情,在我们看来,精灵都是该死的,对方也是这么觉得。虽然他说过没事的,我还是很不安,毕竟山内和山外差别太大了。这里是我唯一可以安心的地方,我不想离开。
这么想着,我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拉开了些距离后重新对上了她的双眼。还是那么美丽的眼眸,和宝石一样,这或许永远不会改变吧,无论世间的尘埃和悲伤怎么掩盖。
“是的,我是王国人,穿过天幕来游历的。”
我别开了视线,和接受审判的犯人一样,期待着无罪的判别或是沉默着接受死刑的制裁。
“这有什么关系,布亚。”
“其实我叫叶泉。”
“这有什么关系,叶泉。”
与我的表情相反,她自然又愉快的笑了出来。
“神祖大人是精灵,那神使大人不是精灵的话反而不正常吧。对于你的身份,其实我一开始就有猜测的。神祖大人也留下过预言,一个越过重重困难而来的精灵族年轻人会继承他的一部分,解开束缚羽翼的枷锁之后,带着所持有的一切迎接考验。我们家族代代都记着这句预言,并且时刻做好迎接那位继承人的准备,没想到在我这一代真的遇见了。布亚先生,不,叶泉先生,这里永远欢迎你,不论你是什么、将要如何,这个神社、这个村子永远欢迎你。就算你不是神祖大人的传人。”
听到她这么回答的那一瞬间,我大脑中的某一根线突然就松了下来,一时间竟然眼前一片空白,在光芒之中所有的事物那么清晰又模糊。只是一句没有任何保证的欢迎,我却如此受到触动。
意识到自己哭了的时候,我扭过身体,对着她摆摆手。
“别看这边,喝茶。”
“这有什么,只允许你看我的眼泪吗?”
她轻轻地来到了我的身边,像是怕碰坏什么一样轻轻抱住了我。第一次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彼此接触到的地方有令人安心的温热。
“啰嗦啊,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别想的那么简单。”
虽然这么说,我没有推开她,有些别扭的接受了她的好意。
“我就当你是口是心非了,实际上是很想撒娇的。”
听到这话,我脸上一热,也顾不得别的,赶忙从她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艾默露出很明显的遗憾神色,又张开了怀抱。
“这么抱着你挺舒服的,就当是为了我,再抱一会怎么样。”
“丢人的事情做一次就好了。”
“切,真遗憾。”
看到我架起双手摆出一副拒绝姿态,艾默撇撇嘴,显得特别遗憾地坐回了原位。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心中升出了一些罪恶感,甚至想着让她再抱一会也没什么。因为回忆起了雨伯的教诲,最后我强行压下去了这个想法,
“你就不对我的经历感兴趣吗?”
“那个是次要的,你想说就说,不想我也没必要单单为了一个故事强迫你。比起这个,真的不让我再抱抱吗,今天允许你尽情撒娇。”
“撒娇这两个字用在一个真实年龄可以当你祖父的男人身上怪恶心的,你还是听我讲一下我曾经的事情吧。”
听我这么说,她不知道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往炉子边上靠了靠,示意我也过来一边取暖一边讲。在动脑子的时候,身体会不知不觉中冷下来,提前找好取暖的位置是有必要的。
“在我最早记事的时候,是与母亲和一个被我称之为桃姨的母亲的佣人住在一起的。院子很小,围墙很高,每天吃的都是粗粮和咸菜。母亲和桃姨要做许多裁剪的工作,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要去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这样冬天有时候也免不了挨饿和受冻。可那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了,在偶尔歇息和没有工作的时候,母亲都会抱着我坐在小小的庭院里,教我识字和念话本。桃姨坐在旁边,看着那样的我们露出傻傻的笑容。在我们的对面也关着一对母女,我没有见过那个阿姨,但是小风有时候会从围墙上的一个小洞里钻进来。听说阿姨对她很不好,经常吃不上东西,母亲在她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她分一些口粮。因为年龄相仿,我们很快就成了很好的玩伴。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很久,在我九岁的时候,母亲选择了自 杀。理由也很简单,在我们那里有一个恶俗,就是自 杀者若是被发现留下了上诉类的文书,就一定不能忽视。也正是因为这份文书和母亲的血,我得以进入到了伯爵府生活。确实是锦衣玉食,过着大少爷的日子。可是我怎么都无法忘记母亲上吊时的白绫,想着在前一天还和颜悦色的给我和小风读话本的母亲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
一股胃酸上涌的感觉,我忍不住捂住了嘴。不论想起那个场面几次,我都会想吐。这时,我感觉到手上传来了温暖又柔软的触感,艾默正默默的包着我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握成拳头的手。这个时候,有人能在自己身边真的是难得的幸运。
“在那个大一些的监狱里,我……”
刚想说出冬樱姐的事情,耳边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真的要说出吗,好好考虑一下,叶泉。”
于是,我强行改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东西。
“……我得到了意外的帮助。因为自己有些地方很像当时已经过世的祖父,伯爵府的管家大人,也就是祖父之前御用的仆从对我倾力相助。我才得以在没有得到父亲正视的情况下很好的生活在那里。要是没有雨伯的话,我说不定早就被挤出伯爵府,更不用说有现在的成就。在我三十 七岁的时候,分别就像是鬼抓人一样找上了我,这次带走的就是那个正直又善良的老管家。他为了叶家奉献了一生,最后却死在了自己觉得最适合当家主的家伙手里。在我得知了这件事之后,我就决定要亲手杀了那个人——叶琳。不仅如此,我还要亲手毁掉叶家。我要让他承受最大痛苦后死去,他向往什么,我就要毁掉什么。”
我对那个男人的恨意不止于此,每每想到自己身上流着他的血,我都会发狂地抓着自己的身体,直到记起来这是母亲赐予我并且养育而成的时候才会停下。
这个时候,掌心突然传来的温暖让我停下了这个愚蠢的想法。艾默握住了我的手,这个时候能感受到他人的温暖无异于是一剂良药。
“三十 七岁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值得纪念的事情、快乐的事情、悲伤的事情……出师、首秀成功、第一次学着雨伯口中祖父的样子收到了可以珍惜一生的仆从、失去了自己的老师、知道了一些秘闻、第一次登上官 场、得到值得交往一生的好友。三十 七岁那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甚至现在我都没有反应过来。”
有雪茄吗?
我的另一只手无意识的在身上四处翻找,最后才想起来自己早就戒烟了,而且现在在精灵族里。
“找什么呢?”
“没什么,过去的事情了。”
“少瞒着我,快交代。”
她伸出手来扯住我的脸颊,细微的痛感从上面传来,带着的还有些许新鲜感。
“我其实在找烟,在进入官 场之后,我一直在抽烟。早些时候抽的是那种最普通的卷烟,杂味很重,都有人说这不符合我的身份。可是我要攒钱。要推 翻一个历史悠久的伯爵是一件大工程,要一点点的积累。钱也好,人脉也好,为此我没少收贿赂。当然,有些钱你不收的话就是不懂人情。后来我升官了,两位仆从也展现出了经商的特别天分。我手里的烟才从最开始的那种平民烟变成了贵族抽的雪茄——是一个有名的地方产的,具体是哪里我记不清了。说实话,只要是有天赋的能力者,做事再油滑一些、知道分寸,就算没什么功绩,官也升的不慢。十年的时间,我从小组的组长升到了管着王城四分之一安保的大队长,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然后为了自己无聊至极的贵族精神和一个伯爵的爵位,我送掉自己最好的朋友的性命。他也是,估计是怀着什么报恩的想法才拼到自己连小命都没了。那个家伙总是感觉我对他有恩。其实没什么的,我就做了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又不是为了让他报答什么才做的,就是单纯的作为朋友,想要去帮一下时运不济的友人。他死了之后,留下了和他很恩爱的妻子和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我都不能想象母子两个该怎么活下去。就算吃的是山珍海味,他们也不会开心吧。”
我一边紧紧握着艾默的手,一边捂住了自己的脸。就算不再为了这件事责备自己,回想起来还是有种被重重的东西碾过去的痛苦,手心里的热量在此刻尤为的珍贵。也正是因为有这份温暖,我才能一下子流出眼泪,总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干涸了,原来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等到安定下一些后,我接着说。
“多亏了他的情报,我成功的得到了那个伯爵的位置。这件事原本要被上级压下去,为了给友人一个好一些的身后名,我答应了一个权力者的要求,成为了他的弟子。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我离开了王城,到了人迹罕至的深山里接受了随时都可能毙命的修行。”
说到这里,我松开了手。为了让她能更好的理解,沉默着脱下了上衣,露出了满是伤疤的身体。我曾用水云华尝试着消去身上的疤痕,到了后来也就放弃了。一是没有多余的力气,二是消了没多久就又会搞得满身都是。等到修行结束的时候,这些疤痕就已经消除不掉了,整个身体都像是干粗活的人的手,皮肤硬硬的,全是茧子一样的硬皮。
艾默伸出手轻轻抚摸我的后背,有些痒痒的,从她的指尖能感觉到纯粹的哀伤和痛楚,这让我又有些忍不住想要落泪。
“很疼吧。”
“过去很长时间了,早就没感觉了。”
“还是会痛吧,想起来的时候。”
“我都忘了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了,别太在意,只是想让你更好的理解我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说完,我穿好衣服。总是这样露在外面虽然不会感到冷,可还是不适应。
“你哪里是什么神使,只是一个受了无数伤的迷茫男孩而已。”
“对年长的人不应该尊敬一些吗,小丫头。”
我狠狠地揉揉她的脑袋,原本生出来的一些迷茫和感伤已经不复存在,这个小脑袋摸起来的感觉还不错。
“在那几十年的锻炼结束之后,我像垃圾一样被那个权力者扔到回了世间。我对那个全力培养我的家伙没什么好感,在我学会了翠华之术后,我试着看过他和我的距离,完全没有师徒那种感觉,反而在每次接近我的时候他身上带着一股令人不悦的黑色。那个老鬼一定在策划着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如果有可能,我也不会放过杀了他的机会。毕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种事情是在丛林里学会的。”
“你要是一直在这里的话,他不就找不到你了?”
艾默重新握住我的手,用着几乎乞求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她的意思,我不属于这里。因为我不能放下冬樱姐和叶墨叶心,也不能不去惩罚那个男人。同样,我不能不管这个现在握着我手的巫女和这个村子。
“我可以陪你到你的生命终结。”
在精灵中,无论是神职者还是军职者,都没有办法像能力者一样长寿,更别说还没有经受过正统的训练和能力提升的艾默。据我估计,她的生命不会超过一百年,即使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段时间也只是人生的几分之一。在这里停留稍稍耽搁的路途,就由接下来更努力来弥补就好。
“就不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吗?”
“我有亲人需要去寻找,有仇人需要惩处,还有自己的仆从需要我。这对我来说是一个美丽的乐园,能在这歇歇脚就已经足够了。这里的美好回忆足够我受用一生。”
艾默沉默了,我反握住了她的手,自己身上的决意想必是通过温度传递了过去。
“我觉得你会改变自己的看法,就在这段时间里。”
“如果会的话。”
说完,我们两个都笑了出来。在这寒冷的冬日,我来到了一个新的春天。
“其实,我杀了那只该死的熊。之前杀死你父母和莲娜父母的熊,我把它撕开了,就在第一晚。”
“谢谢你,叶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