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郡城 郡守府
“老温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谁知道呢——也不晓得这有什么下不了决心的。”
温离公办的主堂外门槛上并排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一长一少。其中毕靖文单手托腮,赵祈的头则是埋入了环抱膝盖的双臂中。但他们脸上同样困惑。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郡守府门前正好停下。随着一声马嘶,一个头戴斗笠的虬髯汉双手背后稳步走来,身后还跟了个穿着银袍的冷艳少年。
“嗯?你这……”毕靖文上下扫了扫这个虬髯汉,然后大喜道:“老柯?”
柯放云笑了笑:“我是郡守叫来议事的。”
“那这人是……?”毕靖文打量着他身后的银袍少年问道。
“镜霜城和霹雳堂共同新研制了批铳,分给安定、北地、武威、天水四郡的将士用上一用,看看效果如何。这位就是天水押送路线的负责人。”
“三眼铳那玩意连甲都破不了,太鸡肋了;鸟铳还行,但被风一吹就没用了——我看都是些鸡肋玩意。还不如我们寒光骑的枪骑冲锋呢。”毕靖文说道,“不过押货你找府司交付不就行了,来主堂作甚?”
“公事办完了,还有点私事。”少年淡淡说道。
听到这个声音,一直埋着头的赵祈猛地抬头,看清那少年面容的后喜道:
“银华?”
银华点头,走近,靠着赵祈坐下。柯放云也很自然地坐在毕靖文身旁问询起他的事情。听完毕靖文的讲述,柯放云说道:“我把你的信物给了那六扇门的小子,没想到他没找到你;想来是马衢那老家伙无意中看到了,所以才这么着急忙慌地去鹤县找周苍著。幸好他是个多疑的人,也幸好他的儿子们都是草包。一通瞎折腾,倒是阴差阳错让马家的罪行更重了。这么着,温离必定得下手了吧?”
“就是啊,奇怪就奇怪在这,郡守怎么还犹豫呢?这会又讲要去办事了,人都不见了。”毕靖文满脸不解地发着牢骚道。
“正常。”柯放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在白大人的授意下行动的。马家有朝廷要员是温咎派系的,此番追查马家,要是运气好估计能把马家连带那个京官一同连根拔起;可你还记不记得温离是何出身?”
毕靖文思索片刻茅塞顿开:“岭南老字号温家!京城温家的祖家!哦——原来如此。”
“是的,想来温咎也给他施压了,现在得看温离是打算怎么站队了。”
鹤县
关山将那盏白色河灯捞起。它的模样倒是寻常灯笼的样子,关山摸了摸,并无异样,只是那写有“严”字的一面纸的质感有些不同。
关山十分疑惑,轻轻用手指把这纸抠破一点,却发现还有一层纸在里面,于是撕开外面那一层,里面的内容瞬间映入眼帘。
是一幅人像画。
画的人关山至死都会记得
——马庆隆。
在愤怒之余,关山心中更有一种诧异。
难道说,诬陷严大夫的人竟也是马庆隆?
疑惑间,关山突然看到水面上不止有一盏写着“严”字的白色河灯,于是一一捞了上来。简单研究一番,发现与第一个一样,都是两层纸。第二层纸上的内容正是白天问了也无果的关于严大夫的情况。
纸上的字大多歪七扭八,看得出来写得十分艰难,关山仔细辨认着。几乎每一张上都会说严大夫是个尽职尽责妙手回春的良医,而关于那个诬陷者,所有样貌的描述都与马庆隆贴合。
在翻到最后一张时,上面是这样写的:
“老头子我也活够了,前面人没敢说的就让我说了吧。老严是个好人,女儿也孝顺。不管谁瞎讲他,周苍著这个县令不拍板都是没用的。俗话叫:不怕县官,就怕现管。鹤县这地方天高皇帝远,还不是县令和马家寨的人说了算?况且马家寨的老百姓都像他马家的奴隶一样,这对父女算是毁在他们手里了。马庆隆又是个色鬼,想想就心痛。唉——我们这段时间里没和你讲实话,实在是因为周苍著平时特意派人盯着,平常人家哪受得了这些人折磨?我是活够了、无所谓了。老严行善积德一辈子,要是能洗刷了冤屈肯定最好,我们这些平民看得明白但有心无力,壮士如此执着,要是能帮一把就最好了。我是战场上退下来的,看得出你身上的杀气——若可,请行侠义。”
关山长出一口气,把这些纸上全部撕成粉末。
就在这时,一个卖河灯的小贩走近,举起手中一个制作精美的八面纸河灯向关山问道:“客官,要买个河灯吗?”
关山看了看这小贩,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河灯,着实精美,似乎还画着什么,于是道:“上面画的是什么?”
“愚公移山。”小贩笑着应道,“这是特意给客官留的,要是觉得这水面上的河灯颇使您动心,就买下吧。”
关山想到这种河灯定然价值不低,自己身上的钱又所剩无几,就打算拒绝。可随即他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我深爱此灯,只是身无分文……”
“小事,”小贩豪爽道,“称心如意才是最好的——这样,我直接给您放下去如何?”
“好。”关山点头。
放完灯,小贩整理了下衣服,深鞠一躬,抱拳道:“多谢了。”接着匆匆没入了人群。
而关山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和背上的苗刀,愣神了一炷香的工夫,眼神从涣散转为了坚定。朝着周府的方向沉步走了去。
河岸离县衙周府并不算近,以关山的速度需要走上小半个时辰。这小半个时辰,他看到了一群又一群花团锦簇的富人千里迢迢来到鹤县赏灯。他们乘着车辇走在这似乎并不相宜的粗制的土路上,每辆马车上都装饰着精致的丝绸幔帐,绣着金丝银线,车身上雕刻祥云瑞兽,散发淡淡的檀香。马车前方,数名身穿锦衣华服的仆役手持灯笼开道,灯笼上绘有各色花卉与飞禽走兽,光华流转,照亮前方的道路。偶有乐师跟随在侧,吹奏着悠扬的笛声与琴音,雅趣十足,盛大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