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清儿彼时并不会痛,麻沸散的药效已让她陷入深深昏迷。她并不会觉痛,如此便好。童岄心中稍慰,旋即又心如刀割……
邳州夫人带二百人力战南陵军,将念念从南陵手里抢回来。此一事,使济城军士气大盛,打得南陵狼狈败退,只奋力保得公子冀狼狈退回邳州。
魏轸也未恋战,立时命人收拾战场,撤兵回防。
为防公子冀突袭,又命人关闭城门,做好万全之策提防公子冀突袭。
魏轸心里惦念清儿安危,安排好诸事,直奔童岄营帐而来。
念念丢了那么久,魏夫人已然知晓,也急忙赶到军营,差不多是和魏轸同时赶到营帐。当她们心急如焚进了外帐,却见魏念念一个人蜷缩在角落惊魂未定。
魏念念全身是血,乍一看吓得魏夫人差点撅过去,待她慌里慌张周身检查过却发现,魏念念未伤一分一毫,那她身上的血,该是清儿和多少将士拼死保护的呀。
魏夫人彼时心如刀绞,扬起巴掌狠狠落在念念脸上,这一次,她当真使了全力,直接将念念打到在地,也将她三魂七魄打回了身体。
“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步步将女儿惯成这般肆意妄为,以致闯下如此大祸。我又如何面对你父亲,面对为了你而枉死的将士们。”魏夫人彼时羞愧难当,心痛难抑。
魏念念瞬间被打醒,跪在魏夫人身前,抓着她衣袖号啕大哭:“母亲,念念知道错了,念念真的知道错了,是念念错了。”
魏夫人晓得现在内帐乱得紧,念念不应在此时添乱,不禁低声喝住她:“闭嘴。”
童岄听到哭声,才想起外帐还有个念念……而他如今实不想再见念念。哪怕想起她,他便恨不得,恨不得……童岄再次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童岄快步走到门前,猛然掀开帘子,血红悲愤的双眼正与念念悔恨的眼睛对个正着,念念被他可怖的眼神吓得立时闭了嘴。
她从来没有见过童岄这般眼神瞧她,彼时童岄定是厌弃极了她!念念心中悔恨交织,又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着嘴唇,有一搭没一搭的啜泣着,豆大的泪珠顺脸颊汩汩淌下。
宁俞和两个婆子将一盆带血的棉布,还有几盆血水从内帐端出来。魏轸和魏夫人瞧见,心内又是一揪。魏轸也管不得什么规矩,拽住宁俞手腕便问:“嫂夫人如何?”
宁俞为难地看了一眼魏轸,又看了一眼魏夫人,未敢发一言,便低头出了营帐,旋即又换了一盆干净的热水和棉布。
童岄再不忍看,他背过身去,死死攥着双手,周身都在发抖。那是他未出世的孩子,他和清儿的孩子……
赵婆子含着泪,颤抖着双手为清儿擦洗身子,她心疼清儿,更心疼那个无法出世的“孩子”,那可是将来的邳州少主!她和两个稳婆将一切处理干净,给清儿换上干净衣服。怕她过了风,额上系了厚厚的抹额。
“少主。”
赵婆子轻轻唤了声童岄,童岄缓缓睁开眼睛,他抬手不经意地抹了把脸,才转过身。
他把目光放在清儿身上,彼时清儿脸色煞白,就连嘴唇也是毫无血色的……童岄心里又是狠厉地痛。他再没有力气支撑下去,差不多是跌坐到榻上,紧紧攥住了清儿的手。嘶哑着嗓子问:“清儿如何?”
耿先生与童岄作揖道:“夫人失血过多,再加上小产,虚弱得紧,须得好生将养。”耿先生抬头看了一眼童岄,顿了顿又道,“夫人养好身子,日后还会有孩子的,少主……少主宽心。”
“清儿无事便好,便好。”童岄紧紧握了握清儿冰凉的手。
两个稳婆见无事,便要退下,却被童岄厉声叫住。
“等等。”童岄令人胆寒的目光,狠厉射向宁俞,厉声道,“夫人可知自己已有身孕?”
童岄一向宽厚,宁俞还从未见他这般眼神,不禁吓得跌跪在地上,忙不迭解释:“夫……夫人怕是不知。这些日子,夫人身子不适,她以为是事多烦扰所致。我想请耿先生过来瞧瞧,夫人说这几日训练紧,伤病骤多,莫要烦扰耿先生。”
童岄听宁俞如此说,心痛更甚。竟是他忽略了清儿,清儿身子不适,他竟丝毫不知。若是他有所察觉,尽早请耿先生看过,就不会如此……
“夫人小产一事,万不可泄露出去,除了屋里的人,再不允旁人知晓,都给我咬紧牙关,守口如瓶。”童岄彼时脸色难看得紧,吓得婆子们跪了一地。
“诸位都是府里老人,此事若是泄露出一句半句,别怪童岄无情。”童岄心中悔恨交加,痛不可抑,一挥手又将塌旁的几案拍个粉碎。
地上跪着的人,随着几案的碎裂,亦吓得周身不住哆嗦,忙不迭磕头:“是,是,少主。”
耿先生素来知晓童岄看中夫人,却没想童岄竟视她如性命一般。他作为童家老臣,在童家有快二十年,是看着童岄长大的人,当真从未见他如此。不禁也吓一跳,将心悬了起来。
“还有……”童岄抚摸着清儿苍白的脸,将话软了下来,“还有,就连夫人也要瞒住,绝不能让她知晓,我怕她受不了。”童岄说罢便看向耿先生,又看向赵婆子和宁俞。
耿先生了然,立时与童岄作揖:“属下明白。”
“是,少主。”跪在地上的赵婆子和宁俞忙不迭答应下来。
“童九。”童岄低吼。
“少主。”童九掀开帐帘,差不多是跌进内帐,扑通一声跪在童岄身前。
“此事可还有声张?”
“没有……还有……还有魏……”童九话未说罢,往外帐瞧了一眼。
童岄这才想起魏珍和魏夫人,遂起身大步走过去,掀开帘子,正瞧见魏夫人颓然跌坐在地上,满脸是泪,浑身力气像被抽干一般。而魏轸,直直跪在魏夫人身旁,满眼歉疚对着童岄磕下头去:“兄长。”
童岄看看魏夫人,又看看低声啜泣的魏念念,才把目光放在魏轸身上,指着魏念念冷道,“把她带回去,我不想再见到她,永远都不想。”
“兄长……”
“你闭嘴。”童岄如火如炬的眼神再次喝止了魏念念。旋即看向魏夫人,见魏夫人亦泪湿两行,于心不忍,才将声音放软,“清儿小产之事,不可向外泄露半句,便让它就此过去吧。”童岄差不多是咬着牙说出口的,说罢,便头也不回进了内帐,留下魏夫人跌在地上垂泪不止。
清儿肚子里的孩子是邳州未来的少主,他们魏家已再无颜面对童岄,面对清儿,面对邳州祖宗宗庙。她教女无方,铸成如此大祸,纵万死也难赎罪!
“母亲。”魏轸心情繁复,他将心中万般滋味吞下去,先扶起魏夫人,又一把将魏念念架起来,左拉又扶的默默退出营帐。
魏轸自幼跟着童岄一起,受童老夫人和童莘老将军照顾教导,一起习武,习兵法。他与童岄如亲兄弟般,不分你我。未曾想,自己的亲妹妹一而再,再而三闯下大祸,如今竟然……却是他对不住兄长。
魏轸将心里的翻江倒海都压下去,他不能乱,他是母亲唯一的主心骨。而今生魏家欠童家的,他日定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魏轸心中明白,魏夫人也明白,童岄将此事压下去,是为了念念,也为了魏家!此事若让耆老和邳州旧民知晓,怕魏家,也怕念念,定会被人言淹没。
人言可畏!
童九安排人将稳婆不知不觉送回府里,只留赵婆子在营帐照顾清儿。宁俞毕竟年轻,怕她一人顾不过来,童岄便将赵婆子留下来。耿先生在帐外架了药炉,亲自为清儿煎药,绝不让入口的汤药经他人之手。
帐中终于安静,童岄一直握着清儿的手,颓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少主,我为您卸了战甲吧。”童九轻轻唤醒童岄。
童岄这才想起,自己一直身着战甲,战甲亦满是血污。他旋即站起身,由童九为他卸甲,又接过宁俞递过来的干净手巾,将脸上手上的血迹擦干净。
“您手上的伤,让耿先生处理下吧。”童九知童岄彼时心里乱,小心问道。
“无妨。”童岄顾不得许多,恍然想起来问童九,
“方才战事如何?”
“魏将军和田伍将军大胜,郑英也收拾好战场回营防护。”
“你将诸位将军叫到这里,魏轸……魏轸若回了魏府,便不用折腾他了。”
“是,少主。”
“等等”,童岄又叫住童九,吩咐道,“把将军大帐的沙盘和地图,还有一应文书也都搬到外帐。”
“是,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