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送走了清澜道长，静姨微笑道：“怎么，寒帅哥又来了。”

寒松雪微笑道：“是啊，昨天谢谢你们了，我今儿是来还伞的。”

“小事而已。”柳玉溪伸手接过，放在柜子中，“昨天你们什么事儿那么急，冒雨都要回去。”

“家里有点急事，必须回去。再说了，不管外面如何，人总是要回家的，不是吗？”他说后半句时，眼睛看着柳玉溪，眉眼温润如暖玉。

他似乎话里有话，柳玉溪低下头去，又想到了昨天晚上的梦。

倒是静姨接着感叹道：“是啊，总得回家。”

柳玉溪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穿了一件淡蓝色卫衣，衬的整个人干净清气，眼前人与梦中人的脸再次重合，他们是一个人吗？若是这样，他定非普通人，可自己为什么又觉察不到他的其他气息？

见柳玉溪露出思索困惑的表情，寒松雪问道：“小溪，你怎么啦？是不是碰上什么难事儿了？”

柳玉溪连忙摇头：“没事儿，大哥你和刚才那位道长认识吗？很熟吗？”才见了几面，总不能直接问你为什么和我梦中人长那么像吧？

寒松雪道：“清澜道长啊，我认识他见过几次帮过忙。”他说着摸出手机，似在解锁，指尖上的尸气一闪而过。

柳玉溪哦了一声，点点头，直接问出心中另一个疑惑：“请问……前天晚上你都在做什么？”

“前天晚上？我想想。”寒松雪略一思索，“前天晚上我在街上散步，大约在十一二点十在清风小区转了一圈。”

柳玉溪眼睛蓦然睁大，清风小区，正是她和静姨的住所。

“你都看到了什么？”柳玉溪连忙问。

寒松雪道：“看到了鬼差捉鬼。”

旁边的静姨“哎呦”一声道：“小伙子，你不怕吗？”寒松雪笑了笑刚想回答，手机却响了。他说了声抱歉，到门口接电话去了。

柳玉溪暗忖，看来前天晚上救我的人就是他了，那我梦到的人，也是他了？在梦中，在前天晚上，他都喊我“溪儿”。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记忆缺失之处，或许他知道。

“小溪，小溪，你看。”静姨忽然过来，抓住她的身子晃了几下，伸手指指外面。

柳玉溪顺着静姨手指的方向看去，槐木中轻轻伸出一只半透明的鬼手，抓向一边玩耍的孩子，她吃了一惊，手指一弹，一股尸气指向那只鬼手，那手像是被烫到一般缩了回去，柳玉溪跑了过去，抱起小孩放到一边，伸手去按向树干。

那孩子一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柳玉溪无暇顾及他，看到树下隐隐有怨气出现。

孩子的母亲此时也冲了出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转身便斥责道：“你这丫头也忒不知事，这么大个人了还欺负我儿子。”说着还要上手来拉扯她。

柳玉溪也被迫停手，闪了过去：“大姐，我可没欺负他，你别乱扣锅好不好？”

“得了吧。”母亲白眼一翻，“那他咋哭的这么厉害啊？”说着说着又轻轻哄了几声。

寒松雪此时收了电话，走了过来：“大姐，这位美女没欺负她，只是抱了一下，你看这孩子肉乎乎的生的那么可爱，谁都忍不住想抱抱捏捏，是不是？但没想到孩子有点怕生，估计是吓哭了。”说完他又低头朝那孩子道：“乖，不哭了，这么可爱的小脸儿，哭成兔子眼睛可就不好看了。”说着眨了两下眼睛，又拍了拍手，孩子慢慢不哭了。

静姨也早就过来，手里拿着个小铃铛，举起手臂轻轻晃了几下彩色铃铛，叮叮响了几下，很快便吸引住了孩子的目光，他伸出手就想去拿，却被母亲一巴掌打开：“不许拿，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她嗓门很大，吸引了不少路人回头。

“儿子要是碰到哪儿了，你们得赔。”

静姨气急：“不可理喻，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儿子……”

寒松雪连忙打断：“刚才的话我已经录下来了。”说着掏出手机一晃，他的脸上没了笑容，目光清冷悠远，抬手向上一指，“这这店门口的监控可没坏，到时候让警察来看看。”

几个人说话的空档，柳玉溪再次蹲下身子轻轻扒了下土，里面露出一个透明琉璃小瓶，里面怨气翻涌，拿起小瓶却忽觉不对，站起身时和那位母亲正好打个对面，那女子哼了一声，转身抱紧孩子走了。

“小溪，你没事吧？”静姨连忙问。

柳玉溪摇摇头，摊开手心，琉璃小瓶闪着光泽，里面的灰色怨气乱窜。

静姨目露困色：“小溪，这……”

柳玉溪道：“这里面有鬼蛊，静姨，你先回去。”

静姨心里清楚，小溪担心自己受到波及，便也不再含糊点，点头进屋去了。

寒松雪道：“小溪，你要毁去鬼蛊，是吗？”

柳玉溪伸手按住身后的树干，确认里面的鬼已经溜了，这才低声道：“没错。”

寒松雪眉头微蹙：“鬼蛊在这儿出现，你都不觉得奇怪吗？这分明就是个陷阱，那琉璃小瓶可不简单，它是清印瓶，冥府特有，一旦你捏碎瓶子杀灭鬼蛊，手指上便会染上瓶中的阴气，任凭你修为再高半年之内也驱赶不掉，到时候幕后的鬼很可能顺势把鬼蛊之事和偷窃的罪名扣到你头上，引得鬼差或其他的势力来对付你。”

柳玉溪重新审视起这个小瓶：“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多的名堂，那你看该如何做呢？”

“当然是从源头上避开，让他们无法栽赃。”寒松雪伸出手，“把它交给我吧，我来处理。”

“你怎么处理呀？送到人家冥王眼前？”柳玉溪眉眼弯弯。

寒松雪笑道：“这个主意不错。”

“人家冥君可没那么容易见到的。”

“对我来说没那么难，如何？”寒松雪再次问道。

柳玉溪正要说什么，忽然传来一道极细的声音，两人低头一瞧，见瓶身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纹，里面那团怨气，正在发疯般的攻向裂开之处。

“我说怎么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柳玉溪暗道。

“小溪，把瓶子给我。”寒松雪语气急促。

“不用。”柳玉溪挥开他的手，随后捏碎瓶子，将里面的怨气也一并灭掉，转头解释，“他既然已经挖好了陷阱，我不下去参观一番，怎么对得起他们这番苦心呢？”

寒松雪眼睛一转：“你想引蛇出洞？”

“对。”柳玉溪声音干脆。

寒松雪表情有些凝重：“小溪，这很危险，你这是拿自己当靶子让别人来打。”他有些生气，握住她的手腕，眼中尽是担忧。

柳玉溪狡黠一笑：“我既然敢这么做，就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她眨眨眼睛，忽然开口问道：“前天晚上在清风小区救我的人是你，对吧？”

话题转移的太快，寒松雪愣了一下，老实回答：“对，是我。”

“既然如此……”柳玉溪摇摇手臂，“你先松开我。”

寒松雪“啊”了一声连忙松手。柳玉溪活动两下手腕，耳尖有点泛红。寒松雪悄悄看她一眼，又迅速移开。

柳玉溪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顽皮一笑：“那就多谢主上相救了。”

寒松雪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柳玉溪见他如此反应，便已明白。之前他说见冥君说得那样轻松随意，她就有点嘀咕了，再加上之前杜衡的话，便想着试探一下，没想到还真是。

“小溪。”寒松雪笑的有点无奈，“我是他们的主上，但只是你的雪哥哥。往后别这样叫我了。”

玉溪回过头来，寒松雪的目光澄澈纯净，似乎把她的灵魂都吸了进去。

“小溪，小溪。”静姨在屋里喊道。

柳玉溪低声道：“我先走了。”转身跑回屋里去。

“小溪，你没事吧。我看见刚才那寒松雪拽住你的手腕，你和他不会吵架了吧？”静姨的语气颇为担忧。柳玉溪好笑地摇摇头，静姨伸手拉过她的手腕，见没有什么淤青伤痕才放心。

寒松雪随后回屋朝静姨点点头打招呼。静姨说：“刚才谢谢你替我们说话。”

“不用客气。”寒松雪微笑着，“东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说完不舍地看了柳玉溪一眼，挥挥手，转身离去。

走出店门，他停了一下朝右边拐去，一直走到临江大道上，他走到旁边一处小门房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正是他的长随宁钰。

“永川峡那边如何了？”寒松雪进屋问道。

“主上，永川侠中的僵尸已全部归顺我玄阴尸境，时景正在紧锣密鼓处理这件事儿。只是冥王殿突然插手，想要永川峡北边那块地，昨天派人来试探被咱们赶回去了，今儿不死心又派人来被咱们扣住了。主上，你看这要怎么办？”

寒松雪哼了一声，眸中如生寒冰：“咱们差不多把永川峡摆平了，他们倒是想来分一杯羹，回去详说。”说他说完伸手在一面白墙上轻轻一击，墙面瞬间消失，变成了一幕泛着白光的结界，两人踏入结界，屋中恢复原样。

踏入结界的一瞬间，两人的衣衫气质都发生了变化。寒松雪身着月白长衫，腰束宫绦，乌发披肩，头戴玉冠，两条淡蓝色的发带懒散的垂在身后轻晃，为他增添了几分洒脱与不羁。宁钰则是靛青色圆领长衫头戴方巾，多了几分稳重。

几个闪身，他们便来到一处街上，街道上屋舍俨然，错落有致，行人三两成群，穿着不同时期的衣衫，先秦至民国皆有。

两人无心欣赏街道的热闹繁华，从人群中匆匆走过。在街道尽头的无人处踏入阵法，两人的身影便消失了，随后出现在一处高大的建筑前。

房屋巍峨耸立，飞阁流丹，正中间有一牌匾，用篆书写着三个大字，

“朝宗殿”

“人在这里面？”寒松雪停下了脚步。

“对。”宁钰答道，“时景和那只鬼都在里面。”

寒松雪点点头，一撩衣摆，大步进去，屋里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主上。”

寒松雪摆摆手让众人坐下，自己走向高处，在主位上坐定，宁钰站在旁边。

身材颀长的时景首先站起来：“按照主上的布置，永川峡一带僵尸已全部归顺，现下还有苍梧岭和大小原山三处尚未归附。主上，要不要一鼓作气将他们都拿下。”

寒松雪沉吟片刻道：“不用急，永川峡僵尸刚刚归顺，人心不稳，咱们也需要时间消化。眼下应当让他们知晓规则，静心修炼，彻底融入我们。时景你等一下就启程回去，告诉尸卫不得侵扰，适当的时候指导一二修炼法门。”时景应声而坐。

“虽说苍梧岭大小原山一带，咱们先不动他们，但也不能放松警惕，防止他们联手对付我们，惹出事端。”寒松雪说着站起身子，“所以他们的动向，咱们也必须掌握。柳新，你那边情况如何了。”

一位身着淡黄襦裙的高挑女子应声而出：“咱们的人已经分别安插进去了，郑远已经成为大原山的一个小头目了，目前看来还他们还没有什么动静。”

寒松雪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位于左下方第一位看着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从角落里扯出了一只鬼魂，身缚鬼索。男子把他拉到大厅中央，伸手在他身上拍了拍，解开他身上禁制，做完一切后朝寒松雪道：“哥，带来了。”

那鬼被拘束了很久，加上禁制，耳不闻声，目不见物，甫一见光便长出了几口气，瞧见座上的寒松雪，先是一呆连忙行礼：“见过尸皇大人。”

寒松雪假装不知：“贵史前来我朝宗殿，有何指教？”

那鬼答道：“在下首先恭喜尸皇大人拿下了永川峡，收服了众僵尸。此次冥君派我前来，是想与尸皇大人做个交易。”

寒松雪起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哦，什么交易？”

那鬼微微一笑，轻轻抬手，从怀中摸出一卷轴，双手奉上：“我主冥君，欲将小丰都赠与大人，只有一事相求。”

“何事？”寒松雪瞧了那卷轴一眼，目光冷凝，“本皇也实在不知冥君有何事要找我帮忙。”

那鬼上前一步：“永川峡，我主要永川峡北部。”

寒松雪唇角带笑，眼中却尽是冷光：“初收永川峡时，本皇记得你们都没怎么出力吧？”

那鬼不卑不亢：“自始知道，所以我们主人想用小丰都相偿。”

“此事重大，容本皇考虑考虑。”寒松雪说着把手一招：“请先去偏屋歇着。”话音刚落，一人入殿，将他引往偏处。

中年男子立刻站起身来：“哥，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