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谦将手上的相机又按了一下，屏幕上的图片变换，变成了一张俯拍图。
    陈明的手骤然握紧，他看着图片上躺在泳池正在缓缓下沉的唐荣，面色阴沉了下来。周青虽然知道那天胡谦也在甲板上，但是当时没有看到他，只当是自己那个时候心烦意乱没有注意到，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是站在上面俯拍？他感觉到身边人的紧绷，想起昨天在胡谦面前用过的理由，周青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身上一颤。
    只听他颤着声音脸发白说：“这是什么东西？”
    陈明听见他的声音回过神来，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将人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声说：“没事没事，不过是照片而已。”
    他说着，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屏幕，胡谦看见周青这个反应，想起昨天见面时候他虚弱的样子，连忙道歉说不好意思，手下一按又换了一张照片，依旧是唐荣死亡的现场，只是这个时候尸体已经下沉，池水被渐渐晕染成红色，而照片中别的游客动作也有了改变。
    陈明往左下角一看，发现了自己和周青，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问了句还有吗？照片再次改变，只是这次变成了另外一幅场景。阴沉的天空，被抬出救生艇的尸体，无力垂着的手，船员拉出的警戒条成了这张图片里唯一的亮色，是发现冯创尸体的现场。
    陈明听见周青颤抖的声音问：“你们还在看吗？”
    “马上就好。”

陈明看着那张照片的右上角顿了顿，这才应了一声，顺带低头在周青的头顶吻了吻。

胡谦看见他们两人之间的动作觉得不妥，便咳了一声说：“就是这三张了，陈先生您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客观来说这三张照片不管是构图还是场景，都算得上是不错的照片，但是陈明只想说不怎么样，甚至说上一句烂透了。
    但是他不能说，只是松开捂着周青的手，低声道：“选这三张照片，还都是死人照片，怕是不妥吧。”
    “您放心，没有什么不妥的。”

胡谦笑笑，压低声音说：“就是这种照片往往才能抓人眼球，您看叶先生一开始不就吓到了吗？”
    周青在心里冷笑一声，心里说并没有好吗。
    他面上做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着面前的牛奶都没喝，便放下手上的筷子说：“我吃不下去了，你们两个慢慢聊。”
    陈明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皱眉道：“就算是这样的照片能够吸引人的眼球，但是死者家属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如果偷偷送去参奖，一旦被发现，最后少不得要闹出事端，到时候公关费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胡谦有些满不在乎地说：“一旦他们闹起来，倒是省了我们一笔广告费，权当做免费宣传了。”
    陈明压抑着怒气反问：“是吗？”
    周青看他脸色不好，发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握紧成拳，心里害怕陈明在这个时候动手打上胡谦一拳，让前面的努力功亏一篑。他伸手覆上陈明的拳头上，人朝他的方向靠了靠，低声说：“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吧。”
    陈明捏着他的手，稍稍用了点力气，随后朝胡谦抿嘴笑了笑，说了句不好意思。
    “胡先生的想法我会考虑的，您不要着急，既然我们主动提出和您合作，诚意是一定有的。”

他说着牵着周青的手站起来，又同胡谦客气了几句，这才离开。
    两个人一离开餐厅，周青就甩开了陈明的手，他揉着手腕抱怨说：“你使那么大劲干吗？”
    “我有点……”

陈明说着顿了顿，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才小声道：“有点生气。”
    周青哼了一声，何止是有点生气。
    “看出来了，要不是我刚刚拉住你，估计胡谦的脸上就要多一个拳头印了。”

周青揉着手觉得实在有点疼，便横了陈明一眼，淡淡道：“你确实是有一点生气。”
    他揉着手往房间走，陈明见他动作，一步一趋地跟在后面，走了几步才拉住周青的手臂说：“我给你揉揉。”
    周青：“用不着。”
    陈明却没有理会他的话，将周青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按摩着。
    “刚刚最后一张照片……”

他说着一顿，突然想起来不能在周青面前透露顾仲的存在，便立即改了口说：“拍得还不错。”
    周青看着他眯了眯眼睛，轻声问：“真的吗？”
    陈明点头。
    “能得到你的表扬，一定是非常不错。”

周青抽出自己的手，缓缓道：“看起来最后一张照片，一定有点特殊的地方。”
    陈明笑了笑，推着他往房间走，一边走一边说：“就是张照片而已，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两个人进了房间，周青抱着手臂后背抵着门，低声说：“说说吧，第一张照片是你什么时候弄进他相机里面的？”
    “我可没有把那张照片弄进他的相机里，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照片是突然出现的，这两天我都是陪着你睡的，哪里来的功夫溜进他的房间里，去摆弄他的相机。”

陈明说着朝周青靠近里一些，微微低头看着他。
    周青身上投下阴影，从旁边的镜子里看过去，他整个人几乎都被陈明笼罩。
    “别靠这么近。”

周青伸手推了推他，却听见这人刻意压低声音凑在自己耳边说：“难道晚上是谁抱着你睡，你都不知道了，嗯？”

陈明的声音带着笑，叫周青面上忍不住发热，他突然又想起那天自己故意说的话，还伸手搂住陈明，就恨不得把这个人打出去。

    ”我都睡着了，鬼知道身边有没有睡人，睡得又是谁？“
    陈明见他硬撑，索性伸手将人抱进怀里，温声问：“除了我，你还能在谁怀里睡得着？”
    “别乱打岔，我问你照片的事情，你都扯到什么上面去了？”

周青挣开他的手，将人推远了点。
    陈明举手投降，无奈道：“好吧好吧，那个照片真的不是我放进去的，不过还是和我有一点关系。”
    周青挑眉问：“什么关系？老实交代吧。”
    “还记不记得餐厅前面他找你照相，我不想看见你同他站在一起，所以就放了张照片进他房间吓吓他，让他这段时间老实一点。”
    周青打断道：“拍一张照片而已。”
    陈明冷笑一声，说：“他看见你从方正恒还有张妍的房间里出来，自然是想从你这里套近乎，好进去拍两张照片。”
    “他要拍这么多现场照片干什么？”

周青想了想，试探着问：“当初他拍你们家的照片获奖，算是尝到了甜头，想要再来一次？”
    “何止是再来一次。”

陈明冷声道：“他是想再来无数次。”
    周青顿了顿，低声道：“和你闹翻的同伙要对他下手？”
    陈明没有说话。
    “相机里那张照片是给他的警告，你如果不管他，胡谦会死。”

周青皱着眉看他，冷静说：“就算是他拍了你们家的照片获奖，但是罪不致死。”
    陈明绕过他在床边坐下。
    “我没有办法管，如果我插手去管，那么他会死的更快，你也可能也会受伤。”
    “这关我什么事情？”

周青觉得莫名其妙。
    “当然关你的事情。”

陈明笑了一声，他抬头看着周青，温声说：“你对我很重要，如果想要报复我，她没有办法对我做什么，自然只能朝你下手。”
    周青挑眉道：“我不觉得我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至于到别人要害我的时候，连一点警戒都没有。”
    “我知道你不是，可是这和我担心你没有任何冲突，知道嘛？”

    周青没有说话，陈明心里叹了口气。
       又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他沉声道：“听着，我知道你听不进去，但是我不能看着你出事，胡谦这个人当年不止拍了照片那么简单，你的同情心不要浪费在他身上，如果可以，你可以把心思多放在我身上一点，不然我会吃醋。”
    周青本来在想为什么那人不能朝陈明下手，突然听见这人说出吃醋的话，身上忍不住一阵恶寒，他无奈道：“你好好的吃什么醋？”
    “怎么不吃醋？”

陈明站起来，走向周青，将他锁在自己和桌子中间，周青觉得后腰被桌子膈得有些疼，伸手推了推他，但是没有推动。

两个人身体贴着，陈明伸手摸了摸周青的脸，轻声问：“是哪个小骗子说他当真了？还主动上来抱我，怎么现在又不肯认账了？”
    都说我是骗子了还演个什么劲？周青当时本就只想膈应陈明一下，没有想到他这么入戏。两个人距离太近，周青忍不住将呼吸放轻。
    “你都说我是骗子……”
    陈明的脸骤然放大，周青一怔连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也忘记，直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被触碰，温热的触感和洒落在自己额头上的呼吸，都在提醒他这是一个亲吻。
    陈明将人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周青的肩膀上，贴着他的耳畔轻声说：“骗人之前要先骗过自己，不然别人一眼就拆穿了。”
    周青脑袋发懵，两个人这两天的亲密动作不少，昨天晚上睡意朦胧的时候他也感觉到陈明亲了自己的额头，但是那时候自己不清醒，亲了也就亲了，全然当作无视。
    可是现在……？
    周青听见耳边轻微的笑声，他眯了眯眼睛，觉得自己有点被人耍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他伸手抓住陈明的领口，将人扯过来面对面。
    “你说骗人之前要先骗过自己？”

周青轻声问。
    陈明面上带着笑，恩了一声。
    周青笑了笑，上前凑了凑，两人的嘴唇一触即分。
    “顾老师，我学到了。”

周青忍不住抿了抿嘴唇，想要抿去那上面有些奇怪的触感，抱着他的手有些收紧，陈明显然没有想到周青会来这么一出，他呼吸声有些重，眼睛盯在周青的嘴唇上。
    周青以为他在做心理工作，好让自己吻下去，连忙挣开陈明说：“不玩了不玩了。”
    这次一挣便开，陈明后退到床边，但是一双眼睛还是落在周青身上没有移开。
    周青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说：“你说胡谦当年不只是拍了照片，还做了别的事情？他做了什么事？”
    陈明没有说话，依旧是看着周青。
    “他是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们要杀他，还是……？”

周青顿了顿，皱着眉道：“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拍了照片你们就要杀他。”
    比如拍照片的时候，发现求救的人，但却只顾着拍照片。
    “我纠正一点，不是你们，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陈明缓缓道。
    “我说话会透漏信息给你，我不说，你也能猜到。”

陈明摇头。

“太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