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乌云没有散去，太阳的光辉被人剥夺，只有几抹鱼鳞般的亮色，由人涂在东方穹幕之上。寒风时有时无，好像遇到了危险似的，颇为小心地吹向大地。曹山峰峦岿然不动，如同一个见证浩瀚历史的老人，平静地看着这场恶战，没有一点或悲或喜的情绪流露出来。
这时，大漠国军阵中传来短促的牛角号声，仿佛无数头大黑牛在一起低声呜咽。正在城下督战的达达木一声呼哨，他的令旗官便挥舞令旗，调动本部人马退了下去。厥喜与方钊的令旗官也如法炮制，调动两人部下如同潮水一样退下来，分散到瀚泉城的稍远处，处于可攻可守的位置上。
瀚泉守军没等喘口气，清理城头上的死尸，大漠国的中军战旗已经挥动起来，长弓军团大步向前，迈着整齐一致的步伐。长弓军团的主将名叫许靖，原本是吉犁城主布吉的手下，因为支持周薇天后掌控敕胡草原，被周薇委以打造长弓兵的重任。这支长弓兵由流民组成，皆是身体强壮的汉子，射程是非常突出的。
长弓军团之后，步兵军团紧紧跟随。沙盈是步兵军团的统领，乃是迁居天狼城的蒲国贵族，与曹方是远房亲戚。沙盈的父亲名叫沙豹，称得上奥芳镇的大富商，在奥山一带很有影响力。为了向天后周薇献媚，沙盈家族献出了不少家财，替大漠国采购蒲国装备与武器。沙盈带来不少蒲国人，替周薇训练打硬仗的士兵，最终练成天狼步兵第一军团。
许靖将长弓军团分成几队，轮番向瀚泉城头射箭，压制鞠垣与守城将士的势头，襄助步兵军团分批攻城。两支队伍配合得当，显然早已经过磨合。瀚泉城的箭矢如簧，不断向攻城者还击，使一些弓箭手中箭倒地，发起悲惨的叫声与哀号。步兵军团登城缓慢，但是目的性更强，比骑士们攻城效果更好，很快占领了几处塌方的城墙。
大漠国牛角号声响起来，鼓舞着攻城者奋勇向前。恰在此时，不少步兵从城上摔下来，人头与身子分离开来，鲜血如同开放的野花，从空中洒落下来。原来，瀚泉城的不少墙齿被挖空，里面藏着手执短刃的士兵，乘着攻城者不备之机，将他们全部割了喉。
沙盈与许靖不为所动，继续挥动令旗督战。更多的箭矢飞向城头，射中了不少清理碎尸的人，换回瀚泉城的箭矢回击。不过，随着战斗的大量消耗，瀚泉守军射的箭矢越来越少，鞠垣甚至要用剑拨打乱箭，帮助守军捡拾落在城上的箭。
显然，周薇也意识到瀚泉防守捉襟见肘，死尸已经堆满了瀚泉城头，如果能够一鼓作气地攻上去，一定会拿下瀚泉孤城。为此，大漠国牛角号声又响起来，催促步兵军团与长弓军团攻城，向瀚泉城发动一轮又一轮的进攻。
恶战又持续了两个时辰，攻城将士伤亡不少，至少有一少半人死在城下。瀚泉守军也付出沉重的代价，绝大多数赤膊汉子死在城上，更多的没有披挂盔甲的汉子冲上来，拿起砍卷了刃的刀剑拼杀。
鞠垣的头盔更歪了，头发披散出来，垂在他的额前，如同一个疯子似的。他的肩头中了一箭，幸好被甲片护住，没有伤及筋骨。鞠垣砍掉箭杆，任凭鲜血流出，依旧不知疲倦地厮杀。
好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方钊不由得暗自赞叹。
恰在此时，大漠国牛角号声再次响起，显得极其狂噪与嚣张。大漠国的令旗左右摇摆，几十辆翻石车与攻城车一起启动，朝着瀚泉城缓缓地推进。周薇与大漠国中军未动，一万名狼旗旗手则挥旗呐喊，一齐冲到右军方阵后面，鼓舞着攻城者。一队步兵军团受到触动，疯了一样冲向城头，迎着鞠垣凛然无畏的目光。
方钊转头望向后方，发现翻石车停下来。奴隶们在血驼骑士的皮鞭下，正在填装巨石石弹。片刻之后，翻石车发动起来，巨石狂风如暴雨，抛向了瀚泉城内。这是不顾城内百姓死活啊！方钊非常清楚，如果翻石车靠近瀚泉，抛掷的巨石就能砸在百姓房舍，让无辜平民命丧石下。
与此同时，剩余的攻城车全部冲向瀚泉城，如同几十只巨大的蝗虫，要将禾苗啃食干净。攻城车义无反顾的样子，让方钊不禁动容。那些藏在车内的奴隶射手不畏乱箭，配合攻城队伍的冲杀，试图通过此战摆脱奴隶命运。人的命运如果与战争联系起来，那么就变得如此一文不名！方钊心里涌起一股悲伤，似乎看到自己的祖先沦为奴隶，被鹰族人或其他强族奴役。
血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正午，又从正午一直战到了傍晚，瀚泉城头争夺战没有停息。毫无疑问，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方钊知道周薇的想法，她要让瀚泉城得不到喘息。天后要全力平定这个边防之城，让亚夏中土各国闻风丧胆，再也不敢抵挡大漠国的铁骑。
纵然如此，鞠垣与其部下仍未退缩，相反战斗得更加强硬，使得瀚泉城头血流成河，尸体堆得越来越高。方钊向瀚泉城左右两翼城楼看去，发现那里的激战虽不及城楼血战，也是极其残酷而令人恐怖的。天后周薇挥师东进之时，方钊曾听斥侯回报瀚泉军情，城内真正的守军不足一万五千人，即使筑城役夫投入战斗，也不可能敌过大漠国。
令方钊极为赞叹的是，鞠垣不仅悍不畏死，还能调动役夫参与守城，就单看这一点，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帝国良将。可惜，这位良将的性命难保啊！方钊望着昏暗的天空，不知道这场生死之战何时结束。
此时，大漠国的军旗再次挥舞，左边方阵的三位血驼大将催驼向前，调集血驼大军逼向瀚泉城。他们虎视眈眈，准备选择瀚泉薄弱之处，向鞠垣发动致命一击，彻底粉碎守军的防御。阿卜依似乎对周薇说了什么，调动二千尘服大陆雇佣军出动，推着巨弩机向瀚泉城进发。
乌武率领中军缓缓跟在后方，周薇亦与亲兵卫队随行，仿佛一面血红色大旗展开，铺展在灰蒙蒙的大地上。鞠垣知道这是关键时刻，抖擞精神地狂舞长剑，接连杀死了三四个近身的血驼骑士。然而，更多的血驼骑士下了血驼，一边用弓箭压制瀚泉城头，一边从各个城下土堆向上攀。瀚泉城上回射的箭矢只有零星几支，力道也远远不及之前，显然守军的战斗力已到穷途末路。
鞠垣抛掉手中的断剑，掷中了一个血驼骑士的胸膛。他的头盔掉在了城头上，顺手捡起了一柄剑，继续奋力与攻城者死战，好像一个末路英雄。方钊看得眼角有点湿润，真想拔剑挡住攻城者，放鞠垣逃出这座孤城。
猛然之间，方钊听到后方弩机巨响，一支长达五丈的弩箭射了出去，如同一只窜向长空的鹰隼。弩箭射穿了城墙的墙垛，力道丝毫不减，射中了正在挥剑的鞠垣，洞穿了他的胸口，将他带向空中。
鞠垣如同一片叶子似的，从瀚泉城头飘落下来。东方出现了一片云霞，好像鲜血一样殷红，令方钊感到无比眩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