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玄阴。

寒松雪匆匆赶了回来，安魂岛附近的负责人李洛苏已经在屋里等了一阵子了，到寒松雪来，连忙行礼：“见过主上。”

“这次让你回来，似乎心中不悦呀。”寒松雪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在主位上落座。

李洛苏来不及喘气儿，迫不及待：“主上，为什么要把安魂岛和魂灵三岛给让出去？那里原本无主，十天前我们兄弟占领了就是我们的。”

“是我同意让的。”

“为什么？”李洛苏大声问道。

寒松雪抬了一下眼皮：“就猜到你们会不满，所以先喊你过来，不过我喊你来可不是让你对着我发火的。”寒松雪刚开始温柔和煦到后来清冷了几分，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威严。

李洛苏大惊失色：“主上，属下不敢。”

寒松雪站起了身子：“我当然知道你们为那片土地付出过不少心力。可是你观察过地图没有？安魂岛那一带更接近冥王殿，跟玄阴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是飞地，不但不利于防线巩固，反而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再说，那地方又小，灵气稀薄，与冥王殿较为便利，对咱们来说那就是鸡肋，你说是不是？”

李落苏呆了一呆，似懂非懂点点头。

寒松雪转过他身边，顺手将他拉起：“我在问你安魂岛和忘川以西的那片平整土地，这两者相比哪个更好？”

“当然是忘川以西的那块地方了。”李洛苏脱口而出，随后一喜，“主上拿到了那块地方吗？”

“如果没有你们占领了那几个岛，这交易也难谈成。”寒松雪微微一笑，目光中带着狡黠，“我之所以喊你回来，一是为了让你知晓安定人心，二呢是那里灵气浓郁，我命人引出一部分灵气，净化里面的煞气并炼入石中，你们好带回去，助那边的弟兄们修炼，提升修为。”

“多谢主上。”李洛苏大喜，随即有面露忧色，“主上，方才我鲁莽之言，我……”

寒松雪摆摆手：“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肚里撑不了船，容你几句话还是可以的。不过你也要记住——”他说着走近了些，声音也变低了：“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可不许这样，毕竟你可是我亲自提拔上来的。”

李落苏立即低头：“是。”

“忘川上的守护重任，可就交给你了。”寒松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落苏站得笔直：“定不辱命！”

看着李落苏离开的背影，寒松雪忍不住笑起来摇头：“这小子，还像以前那样。”

宁钰旁边笑道：“是啊，还是个直肠子。”

栩阳市。

血凝珠已经炼化的差不多了，柳玉溪的伤势伤已经好了七八成，她看着窗前的暴雨，重新计划起回玄阴一事。

电光闪过，雷声轰鸣，暴雨依旧，没有停下的迹象。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林兰抱怨着从窗户飘落，“是谁把天给捅了个洞？”

“鬼蛊都收拾干净了？”柳玉溪转过头来。

“小的都差不多了，只有一处，外面有有阵法，我一人力恐不及，而且它时不时吸收阴气与怨气，让人摸不到规律。”

柳玉溪想了想说道：“那你是不是打算找鬼差他们帮忙？”

“是这样没错，不过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找我，五天后若等不到我就要另想办法了。”林兰掰了掰自己的手指，似又想起了什么事，“我姑姑呢？她是不是又去店里了？”

“是啊。”柳玉溪轻轻叹了口气，“静姨说自己就指望这个小店生活，房租又不便宜不能浪费。她没让我去，说是要我留在屋里好好休息调养。”

柳玉溪的心情也有些烦躁，这连着几天阴沉沉的，下雨不断。她倚着窗户，看着天边的乌云，却忽然脸色一变：“东边怎么会有尸气？

林兰闻声也跑了过来。

“杜衡老爷子呢？”柳玉溪有些紧张，摸出手机直接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几声，却被切断。手机上显示出一条网页新闻。

柳玉溪想了想，转头对林兰说道：“我去看看，你在屋中等着静姨。”随后拉开窗户，化成一阵白光，越了出去。

过小寒江，一直往东走，出了城便是昭山，再往东，便是绵延不绝的云幕山系，那地方林木参天少有人来。

柳玉溪给自己做了好几遍心理建设，这才穿过大桥，越过山岭。

杜衡早已在那儿，山下面有十几个僵尸，也难怪杜衡一人支撑不住。在他身边也有三个僵尸同他一道召出令牌，试图将他们引回玄阴。然而仍有两个僵尸意志力强大，死活不从。

“你们要做什么？”其中一个僵尸，身着将军战袍，似是头领，看起来已有飞僵的实力。

“莫慌，是引你们去玄阴修炼的。”杜衡出声解释。

“不去！本将是奉命杀倭寇报国，才不去什么劳什子玄阴。”

“将军，你已故去几百年，埋骨于此，机缘巧合封闭之下化为僵尸。现在外面的世界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若强留在此，很可能会乱了阴阳秩序，而且还会给附近的百姓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吓与恐慌。”杜衡一边加紧催动令牌，一边温和解释。

将军模样的僵尸依旧摇头：“不去不去。”言语之间他和副将已挣脱令牌的牵引，副将张弓搭箭直接瞄准了杜衡的心口。

此时的杜衡四人几乎已将九成的功力注入令牌，也无力应对这支利箭，只能弯下腿看能不能用嘴咬住了。旁边的草白色拱门已经出现，通往玄阴的通道已经打开，绝不能在他这儿断了。

杜衡看了一眼拱门，便盯着那副将，随时准备接招。

副将将弓弦缓缓拉后，弯弓张如满月。

杜衡的目光愈加凛冽。

然而只听啪的一声，弦断了。

正在众人惊讶之际，那将军抓过利箭，反手甩了出去，击向另一位接引使者的喉咙。

那位接引使者是个年轻男子，一惊之下下意识准备侧身，正在此时一道黑影从他眼前闪过，伸手将箭抄在手中，紧跑几步站在杜衡的旁边。

就在此时，其他的几个黑僵绿僵已经一个接一个踏入那道草白色的拱门。

将军挥舞起长枪，就要阻止，却是徒劳无功：“你们都是本将军的属下，为何不听号令，忘了违背军令要受什么惩罚吗？”他大声喊着，伸手抓住一个绿僵：“你听到没有？”

那个已经成为绿僵的士兵，看起来还不到十八岁，似乎是第一次参与战场。只是轻轻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入了拱门。

“将军跟着一起回去吧，回玄阴，好好修炼。”杜衡再次劝说，语气中没有一丝的不耐。

那将军猛然回头，长枪一扫，枪尖白光闪动，竟是要直接动手，那副将也抽出长剑，剑锋上闪着浅色的光，打算配合。

四名接引使者收手，其中两名跟着那十几个僵尸进入拱门，人影消失之后，拱门也随即消失。

将军看到尸气似是吃了一惊，抬眼一瞧，杜衡手心中也凝着一团白光。

“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将军犹豫了一下，放下长枪，开口问道。

“二十一世纪了。”杜衡温声答道。

“看来我真的已经死了。”将军沉默良久，声音喃喃。

“是的，请将军与副将和我一同回玄阴吧。”

“那是个什么地方？”

“是供僵尸修炼的地方，那里的人都是死后各种原因化为僵尸的，和将军一样。”

将军转头看了自己的副将一眼，权衡半晌：“好，我和你回去。”

杜衡轻轻舒了口气，却仍不敢放松警惕，他操控令牌，打开拱门：“将军先请。”说完他转头对柳玉溪道：“今天谢谢你了，你还是快回去吧。”

柳玉溪却摇摇头：“老爷子，今天我和你一起回去。”

杜衡吃了一惊：“你回去？”

“当然。”

“主上知道吗？”

“不知道，你先不要说。”

“这怕是不好啊。”

“放心，我只是去一小会儿，说不定还能帮上你什么忙呢。”柳玉溪说着，不经意间又偏了那将军一眼。

“那好吧，记得你说过的话。”

等到拱门消失后，又过了一会儿，林业局的人方才接到通知赶来着手清理，并发现了埋于山体中的一些文物，又通知了考古人员过来。

踏入门中的一刹那，柳玉溪身上发出一抹月白色的光华。亮光闪烁之后，她发现自己身穿碧色直裰，束淡黄色丝绦。柳玉溪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老爷子这是……”

杜衡慢吞吞答道：“别担心，一般踏入冥界都会自动变成你离开前所着服装，你要是不想换，可用修为恢复。”

“那从冥界来到人间呢？”柳玉溪忽然问道，她想到自己被静姨救起的那个清晨。

“据我所知，之前尸皇大人与众僵王联手，重新布置了玄阴的结界，从玄阴离开去人间会自动换成人间的衣服，方便行走，不至于突兀，当然若不想换，也可以用自己的修为变成自己喜欢的衣服。”

“那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换回来？”柳玉溪有些纳闷，她仔细的回忆了那些细碎的片段，自己当时从河岸上爬上来，走进了一条泛着淡光的通道，然后来到的人间身上的淡青色衣衫一点都没有变。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怀琮鬼王的密道设在哪儿？”

“忘川边上。忘川中游和下游是玄阴和冥王殿的分界线。”

“原来如此。”柳玉溪暗暗想到。

一入拱门，柳玉溪的眼前都是黑的，只有一些透明荧光的蝴蝶，扑着翅膀一闪一闪着。

“这些蝴蝶是什么？可以碰吗？”柳玉溪忍住好奇心，先转头问问杜衡。

“这是冥界的银晶凤蝶，通身有光，可照路。”杜衡说着伸手接了一只过来，“你看。”

柳玉溪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触碰，却又收回了一些，又伸出手去小心的把蝴蝶接在了手指上。

“真漂亮。”她大声说道。

蝴蝶在她指尖轻轻煽动了两下翅膀，翩翩起舞离去。

走了约百来步，柳玉溪眼前豁然开朗，前方有一大块空地，后面有好几间平房。杜衡却始终警觉，把他二人送到屋中，交到接应的人手上，又反复交代了接应之人，这才走了出来，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上要了杯血莲酒，正慢慢品着。

“总算是有惊无险。”柳玉溪也跟着坐了下来，好奇的看着，“这是什么酒？”

“血莲酒，玄阴的血莲花所酿。你也尝尝。”，杜衡推过来一杯。

柳玉溪小心的闻了闻，然后才抿了一口，入口咸腥却隐隐泛着酒味和荷香。她停顿了一下，拿起杯子一口气喝光，仍意犹未尽。歇了一会儿柳玉溪站起身对杜衡低声说道：“老爷子，我出去转转，待会儿来找你。”

杜衡点点头，取出几枚小银叶一样的东西放在桌上：“拿着。”

“这个是钱币吗？”柳玉溪拿起一枚，仔细的打量着。

“是啊，里面蕴含着一定的尸气。”

柳玉溪犹豫了一下：“多谢了。”她站起身子，走出屋门，右转走进了一条街道，在街道上漫无漫无目的的闲逛着。街上行人不少，穿着各种朝代衣服的人都有，柳玉溪在街上慢慢地走着，时不时看看旁边的房屋建筑。

突然间一面酒旗映入眼帘，上面用篆书写了三个大字“百味香”。柳玉溪想了想，抬步走了进去。

“姑娘要看点什么？”店里有些冷清艳丽而又精明的老板娘，穿着民国时的青花旗袍，曼妙而又翩然。

柳玉溪抬眼看了看，指着其中一个小牌子：“老板娘，来一杯血莲茶。”她只听说过雪莲这个名字。

“稍等。”老板娘眉眼含笑，速速将茶盏端了上来。她正要离开，却被柳玉溪拉住手臂：“姐姐先别走。”

“怎么啦？小妹妹。”老板娘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是不是碰上什么麻烦了？”

柳玉溪不好意思笑笑，心里却也提高了几分警惕：“姐姐，我第一次来这儿好些都不太明白，接引使者在附近喝茶，我和他告了假，闲逛一小会儿。”

“那你的接引使者是谁呀？”老板娘笑着问道。

“杜衡老爷子。”

“是他呀。”老板娘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老熟人了。看在他的份上，小妹妹你想知道什么？只要姐姐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玉溪眸光闪动，一幅八卦的表情：“姐姐，那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咱们玄阴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呀？”

老板娘见左右也没什么客人，便也懒散起来，坐了下来，指挥着几个伙计收拾屋子，末了托着腮道：“最近的嘛，当然是咱们主上捉了怀琮鬼王，以此事为契机，给咱们玄阴争了不少好处。”

柳玉溪点点头：“还有吗？”

老板娘轻抚了一下鬓边碎发，眉尖微蹙，又思索了一下道：“再往前嘛，还有一件便是咱们玄阴主上的大婚。”

“主上大婚。”柳玉溪双眸泛着光，显得极有兴趣，心里却泛起了别扭，“和谁呢？”

老板娘用食指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修眉，又想了想说道：“据我所知，那姑娘似是他变成僵尸之前的未婚妻，不过咱们主上这运气可差了点儿啊。”

“这怎么说？”柳玉溪连忙追问。

老板娘颇有兴味地瞧了柳玉溪一眼，看来这姑娘的胃口已经被自己吊起来了。她朝柳玉溪招了招手说道：“大婚当日，大小原山和苍梧岭联手来犯，前线措手不及崩溃，主上大婚当晚便赶去了，只留下了新娘子。”

柳玉溪轻叹了一声，心里却不由得涌上了一股难过。

两人又絮絮的说了几句，柳玉溪微笑道：“谢谢姐姐陪我说话。”说着掏出方才的小银叶子放在桌上，却忽然间手一顿，眉眼变得锋利起来。

“小妹妹，你这可不够啊。”老板娘慢慢的站起身子轻理碎发。

柳玉溪又瞥了一眼墙上的表格，现在的血莲茶的价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涨了五倍。

难道我进了一家黑店？

柳玉溪不动声色，脸上也慢慢绽开了一个笑容：“怎么不够了？”右手却以垂下方悄悄蓄力。

老板娘冷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我倒是很想问你这小骗子来我这儿做什么？到处打听到处八卦，是不是大小原山或苍梧岭派来的卧底？”

柳玉溪心中暗惊，心思急转，面上也闪过一丝犹豫紧张，这些都被老板娘捕捉到。她上前一步接着说道：“你一定在想我是怎么识破的，对不对？很简单，接引使者把僵尸带入玄阴之后是直接交给来接应的人，绝不会放任他们乱走的，一个细节都让你漏了马脚。”

柳玉溪暗暗点头，原来如此。

老板娘接着说道：“杜衡与我还有些交情，你居然还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据我所知，杜衡以前从来没有过让他接来的僵尸乱走的情况。”

柳玉溪叹气说道：“那姐姐之前与我说的，都是骗我的喽。”

“那倒不是。”老板娘微笑，“那些事儿整个玄阴都知道，你听去也无妨。”正在说话间门外传来动静，杜衡大踏步而入：“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打着我的旗号骗人？”话音未落，忽然间身形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