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中毒四人已然醒来!房日兔被两位师姐照看得最是妥当,倒是庐山派的三个弟子甫一睁眼就被吓了一跳,房梁上摇摇晃晃地吊了两个人,竟是同门师兄——铁驼李与钟蜴离;张狲果三人吓了一跳,大惊坐起,又见得花紫骝与苏青犊被绑在一旁。震惊如潮,打在心头,三人顾不得伤后虚弱,强撑病体要营救师兄弟,却被铁驼李一声喝退。
门外却忽然出现了令狐峥与鹿骄嵘的身影,两人只在门口及窗外站了片刻便即离开,随即便是马韩湘匆匆而来,但他带走了三个师弟,待三人吃了些小米汤水,稍稍恢复精神。马韩湘就依照父亲的吩咐,请各派众人到农庄大堂一聚。
小小堂屋,站满了人!马如虎早就等候在此,令狐峥、鹿骄嵘、天门七宿及湘水门三人皆是外人,来此旁观。壁水㺄知道的些许内幕,早已告知同门师兄姐妹们;韩棠衣在山崖醒来后、曾目睹铁驼李逼杀师父的内幕,也已透露与师兄师姐知晓;浑然未知者只剩下庐山三个中毒弟子。三人见师父铁青着脸,心中一半惊诧一半惶恐,战战兢兢不知如何应对。
铁驼李四人被押在堂下,等候发落。马如虎先向天门山壁水㺄拱手致谢,道:“庐山派金瓜击顶马如虎谢过闭姑娘仗义执言、鼎力相助,此恩此德,没齿难忘。”他右臂骨头已断,如今强行拱手抱拳,痛彻手臂,只能咬牙暗忍,一来是真心实意道谢,二来不让众人看出端倪。
壁水㺄退到师姐毕月乌身后,道:“马掌门言重了,小女子武艺不精,未能帮上忙,不敢承谢。”马如虎道:“有心营救便是莫大的恩德!老夫谢的是闭姑娘的侠义之心,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的勇气胆量!姑娘年纪轻轻,却心怀忠孝仁义,一身胆量勇气,难能可贵。”
此话是答谢敬佩壁水㺄不假,却也借此暗讽了孔雀姑与曹贝休,马如虎意在抬壁水㺄而贬雀贝二人。孔雀姑曹贝休岂会听不出,两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臊愧不已。天门六宿暗暗朝壁水㺄竖了个大拇指,称赞之意皆蕴在笑容之中。
马如虎又向狐鹿二人拱手抱拳,道:“小圣与鹿教主大义,马如虎一谢两位救命之恩,二谢两位替庐山派擒获逆贼,三谢襄助归来,看守逆贼。大谢!”
鹿骄嵘不言,令狐峥只说了一句:“马掌门言重了,江湖各派同气连枝,举手之劳不足言谢!”庐山派受伤的三个弟子愈发好奇,但也猜到事情非同小可,三人战战兢兢。
马如虎谢过令狐峥等三人后,身形一转,眼神登时如冰如铁,他伸手向铁驼李四人一指,道:“师门不幸,出了四个叛徒逆贼,狼子野心,大逆不道!今日庐山派金瓜击顶马如虎要处置这四个叛徒逆贼,以正门风纲纪、扬我庐山之威严道义,便也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了。诸位都是江湖各派说得上名号的人物,请诸位做个见证。”
只有中毒受伤的张狲果、吕麝岩、蓝蚣和的三人一头雾水;马如虎强忍疼痛,右臂附在身后,深吸一口气,当着众人的面,将铁驼李多年筹谋,杀师以谋夺庐山掌门的悖逆之举一一说出。
铁驼李先设计盗走庐山派的铁马块,顺手便栽赃陷害与天门七宿,而后又暗中安排钟蜴离、花紫骝、苏青犊三人在途中拦截众人,以碧海蓝华针重伤庐山弟子,最后利用马韩湘为饵,将马如虎引上山崖,弑杀师父以夺取掌门之位。马如虎被打下山崖,命在旦夕,孔雀姑、曹贝休、壁水㺄三人及时赶来,两个徒弟作壁上观、见死不救;只有壁水㺄与亲子马韩湘拼死相救,奈何两人势单力薄不敌四个贼子,危机之时幸得令狐峥与鹿骄嵘及时出手相救,方能救回性命。
整整一盘棋,从头到尾一一道来,满堂皆震惊,原来铁驼李早就画纸为棋局,众人皆是局中棋子。狐鹿二人淡然观看,以马如虎的能耐,如今能料理此事,他二人不便插手过问;铁驼李四人身正背直,身虽败,傲骨犹在;湘水三人与天门七宿乃江湖后辈,暗地里震惊如潮汹涌,面上却力持镇静,不宜多言,只管旁观便是。
马如虎道:“逆贼铁驼李犯了三条死罪,你可认罪?”铁驼李大喇喇坐在地上,右眼上扬,道:“铁某人洗耳恭听。”马如虎道:“你私自拾回碧海蓝华针,传授与其他三位师弟,用以害人,此乃心术不正为其一;其二,以碧海蓝华针谋害庐山弟子,残杀同门手足,其罪可诛;其三,为谋夺掌门之位,弑杀师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罪不容诛。”
“哈哈哈!”铁驼李大笑两声,道,“其一其二其三都是我所为。成王败寇,我败局已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有一句话要说。”马如虎抬抬左手,示意他往下说。
铁驼李道:“画纸为棋局之人是我铁驼李,筹谋布局之人也是我,诱你上山崖、杀师易主更是我铁驼李一人所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牵连旁人。我身边的三位师弟,只是听我号令、任我摆布罢了;我逼杀师父之时,他们并未现身、不曾伤你一分一毫,请马掌门念在师徒情面上,饶他三人不死。”
此话铿锵有力,却透着一股子恳请之意,砸落在地,引得满堂寂静,众人皆是惊诧。壁水㺄与韩棠衣最是震惊,在山崖之上,二人曾目睹铁驼李逼杀师父的狠辣绝情,而如今他死到临头竟为三位师弟开脱求情,为三人谋取一条生路,真乃有情有义,前后对比之大,连令狐峥与鹿骄嵘都绝惊讶意外。
马韩湘、孔雀姑、曹贝休三人齐刷刷看向马如虎,翘首等待师父的决定。马如虎斜眼看向钟蜴离三人,说道:“我容你三人辩驳一二!”他心中暗暗冷笑,料定他三人说不出好的脱罪之辞,届时一样定罪。
苏青犊、花紫骝二人把脸一偏,皆背向马如虎,钟蜴离便冷笑一声,眼神里一半是不屑,一半是无畏与坚定,道:“大丈夫敢作敢当,绝不当缩头乌龟、胆小懦夫,我三人对你有二心,心甘情愿追随大师兄,协助大师兄筹谋布局、杀师易主。若成了,则扶摇直上;败了,便甘赴黄泉,绝无怨言。”
马如虎眼里闪过震惊,脸色陡然一黑,牙关不由得一咬,道:“好一个敢作敢当、生死与共!”铁驼李亦是惊讶,忙道:“我杀师易主,功败垂成,死后必受后人唾弃;师父今日若连杀四徒,不怕江湖同道在背后指摘议论么?说您老人家不顾十几年的师徒情意,赶尽杀绝,太过绝情。今日,你杀我一个主谋,饶他们三人不死,可换师父慈悲大量、顾念旧情的美名,这笔买卖不亏!”生死关头,他却不遗余力地为三位师弟谋求生路。
马如虎眼珠一转,眸光扫过大堂,在众人身上轮转一圈,满室寂静,旁人皆不便出声,他冷笑一声,冷眼睥睨堂下四人。钟蜴离道:“铁师兄,何必求他?他堂堂一派掌门,心机深沉如海,岂会不知斩草除根的道理?你我兄弟四人一条心,他岂会只杀主谋,不惩帮凶。死则死矣,何足畏惧?”
马如虎从未料到四人竟如此同心,不惧生死。花紫骝突然挺直了身子,道:“我们兄弟四人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此生已无憾!你先杀我罢。”苏青犊亦道:“与其苟且偷生,不如坦荡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四人虽席地而坐,然身姿挺拔,引颈赴死,一副毫无畏惧的神情,叫在场众人意外至极,惊诧之际。令狐峥心道:“这四人杀师夺位,罪不可赦,但患难与共,临死堂正坦荡,倒也叫人敬佩。”鹿骄嵘道:“这四人敢作敢当,临死不惧,倒也有几分骨气。”
若铁驼李四人哭哭啼啼、磕头求饶,她倒看不起他们,如今四人的做派,倒叫鹿骄嵘心生赞赏。“此生有幸,能得倚天教教主高看一眼。”铁驼李哈哈大笑,又道,“三位师弟,是我铁驼李拖累你们至死,对不住了。黄泉路上我先行,扫去前方的魑魅魍魉。来生,你我兄弟四人再创一番大业。”
天门门奎木狼摇头轻叹了一句:“可恨亦可敬!”湘水门林带猿亦恨眼前四人杀师夺位,但如今隐隐敬他们坏得坦荡、是真汉子,他拍了拍手中的酒葫芦,就要递出去请四人畅饮几口美酒,却生生止住了。林带猿心中明了,若请四人喝酒,便是当众打马如虎的脸,则必定损了湘水门与庐山两派的情意,为师门颜面、两派情意,他不能开罪庐山掌门马如虎。
马如虎咬牙冷笑,道:“好!好!好!”他目光在堂上游览一番,只见湘水门三个弟子身上皆佩了宝剑,他左手兀自紧了紧,暗忖:“我右臂已废,再难使出金瓜击顶一招,但若向晚辈小生借剑杀逆徒,难免漏出破绽,丢了颜面。”他缓缓走到韩棠衣身边,左掌猛出,拍在棠衣剑鞘上。
棠衣猛然一惊,宝剑在她手中一颤,便脱鞘而出,向着铁驼李四人打去,不偏不向掉落在四人面前。马如虎背对铁驼李四人,道:“顾及师徒情意,你们四人自我了断罢!”铁驼李捡起地上的长剑,双手发力,咔呲一声便折断了,他道:“徒儿临死,惟愿死在师父的成名绝技——金瓜击顶之下,请师父成全。”
马如虎身子猛然一颤,眼里怒火翻腾,面上力持镇静;旁人看不出端倪,然狐鹿二人心里却跟明镜似的,鹿骄嵘抬眼向令狐峥瞧去,旁人在场,她不便明说,只在心中暗道:“铁驼李明知马如虎手骨已碎,使不出金瓜击顶一招,临死在即,也要看他当众出丑。师徒二人过招,真是有趣。”她实在好奇,马如虎将如何应对,才能不暴露右臂已残的事实。
马如虎知铁驼李故意为之,脸色登时黑沉三分,他冷哼一声,怒道:“逆徒贼子配不上金瓜击顶!”他力沉丹田,抬脚一跺,震得一截断剑豁然飞起,马如虎当即翻转左手,斜劈而出,一道凌厉的掌风狂飙突起,那断剑随之而去。
只见马如虎身影向前欺去,逼近铁驼李,左掌蓄力一转,猛然拍在铁驼李脑门上,便听得怦的一声轻响,跟着便又是哧一声响动,那断剑随掌而去,不偏不倚刺在铁驼李心口之上。
铁驼李双眼一瞪,眉心又微微一紧,身子轰然倒地,两股殷红的鲜血自脑门、自心口处缓缓淌下,染红了地面。鹿骄嵘在心中暗赞一句:“高明。断剑随掌去,剑掌合力必取铁驼李性命,又不暴露自己伤势,姜还是老的辣。”
马韩湘却“啊”的一声尖叫,颇是不忍,他万万没有想到父亲竟猝不及防地动手了。张狲果、吕麝岩心中一惊,诧异、惶恐等诸多情绪一一涌上心头;曹贝休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悄悄向后退了两步。
钟蜴离三人却极为镇静,钟蜴离道:“大哥,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他目光转向马如虎,眼神坚定无惧。马如虎道:“杀师夺位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左掌凝力,出一招“荡寇金戈”,一掌拍在钟蜴离后脑门上,跟着身形一转,向前闪去,站回到大堂正中央。
马如虎顺势抬脚一踢,空中便是白光一闪,地上的半柄断剑登时飞向钟蜴离,刺啦一声,刺入他心头。钟蜴离呵呵冷笑两声,脑后鲜血缓缓流下,心头处血流如注,他身子倒在地上,浸在血泊之中,两眼望向马如虎,道:“我四人杀师易主,该死;你马如虎也不配为人师表。”他哈哈大笑两声,骤然气绝。
铁驼李、钟蜴离受掌中剑身亡,鲜血缓缓淌到苏青犊、花紫骝脚下,两人道:“师徒一场,无恩无意。你双掌齐出,一起取了我二人性命罢!”
马如虎如何还能双掌齐出,他指着血泊中的两人,说道:“他二人不配我用金瓜击顶一招,你二人更是不配。”他缓缓向门口走去,一手抓来铁驼李的九天银河棒,顺手一转,呼呼有声。
一个人影却忽然冲了出来,道:“棒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