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牙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敌人究竟有几个，几万人和马的战场是极度混乱的，黄沙也好，骑兵群也罢，都是极好的遮挡视线的东西。
垛木花一直跟在黑牙身后，她从来不认为自己的男人会输，因为黑牙是匈奴有史以来最强壮最血性的男人。
但是现在，这个强壮且具有血性的男人却面露出焦急之色，垛木花很想问问原由，但犹豫半晌还是没说出口。
黑牙提着硬弓在马群里左奔右突，想找到一条通向最前线的道路，但前面巨大的轰鸣声却让周围的人和马都惊恐地胡乱跑起来。
“稳住！！！稳住！！！”黑牙拼命地呼喝，但效果微乎其微。
这完全不对劲！
黑牙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他能感觉到前线的兄弟们正在急速死亡，因为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
此时在混乱的骑兵群中竟然出现了一条通路，隐约能看到前方正在激战的修罗场。
黑牙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就纵马冲了过去，可是跑着跑着他就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两边的族人兄弟不是在向前拼杀，而是面露惊恐地向后逃跑。
黑牙不由得攥了攥手中的硬弓，他很清楚这样下去的后果，一旦前面有人开始逃了，那么后面的人就一定会跟着一起逃，这就像羊群一样，几乎与勇猛和战术完全没有关系。
黑牙抬手射死了一个兄弟，然后狂呼道：“再有逃命者，杀！！！！”
死去的兄弟不会说话，否则他一定会嘲笑黑牙那无知的做法。
两边逃命的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跑得更加疯狂了，有人嘴里不停念叨着，恶魔！前面有大恶魔！！是神明在惩罚我们！！！
当黑牙再次抬头向前看去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一头来自地狱的恐怖恶魔。
漆黑色的铠甲，庞大的身躯，还有手中那条鲜红的狼牙棒，甚至这头恶魔的坐骑都在张开獠牙吞食血肉。
没有人能接近这头恶魔一丈之内，那条鲜红的狼牙棒就像绞肉机里的刀片，每一个呼吸的时间里，都有很多人被狼牙棒抡成肉酱，人肉和马肉混合在一起的肉酱。
黑牙不知道这种肉酱的味道，应该不会太香甜的。
黑牙很清楚自己的骨制箭头无论如何也无法穿透那副黑色铠甲，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将硬弓抛开，然后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弯刀。
必须杀了这头恶魔，否则所有人的士气都会跌入谷底！
这是黑牙唯一的想法，他没有更多时间去考虑该用什么办法杀掉恶魔，现在能做的，只有拼命冲上去，哪怕将这头恶魔逼退也是好的。
但想法跟现实总是有差距的，当黑牙的弯刀撞上狼牙棒的时候，他心里顿时就凉了大半截，因为这种力量绝不是人类该拥有的……
弯刀不知道飞去了什么地方，黑牙的虎口也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低头躲过第一击之后，第二击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又回来了。
黑牙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跟巴哈爷喝酒吃肉的时候，还有美丽的垛木花在身旁陪伴着，他们聊了很多很多，他甚至为自己还没出生的孩子起好了名字……
叫什么来的？想不起来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因为黑牙已经没有可供思考的器官了……
大青马驮着没有头颅的黑牙慢慢向后跑去，丝毫不顾身后那头恶魔狂吼狂杀，直到见到了垛木花，大青马才低下头想找些草根吃，可惜它什么也找不到了，因为大青马的身上多了很多血洞。
垛木花楞楞地看着，那具没有头颅的尸体端坐在大青马身上。
极度的悲伤是没有眼泪可流的，她很可能笑，也很可能昏死过去，但垛木花既没有笑也没有昏，而是抽出自己的腰刀，然后用匈奴语唱起了歌。
我们是骄傲的匈奴人，赤马虎……
我们像胡杨一样坚强，也像小草一样卑贱，赤马虎……
我们在风沙中努力地繁衍着，赤马虎……
我们像狼居山那般挺拔！我们像疏勒河那样快乐！赤马虎……
…………
神奇的事发生了，原本在逃跑的匈奴人渐渐停下来了，他们先是静静聆听，随后便跟着一起唱，停下来的人越来越多，唱歌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泪，他们能感觉到垛木花歌声中的悲伤与绝望。
垛木花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我们的浑邪王黑牙死了，他死在了恶魔的手中！我们不能再逃了，即使这是神明的惩罚，我们也要问问神明为什么要降下神罚！！！”
“哦哈！！！！！哦哈！！！！！哦哈！！！！！”
逃跑的人不再逃跑，丢掉武器的人捡起了武器，冲向玄奘的人也越来越疯狂。
玄奘清楚地感觉到这些骑兵发生了变化，以望气之法看了几眼，这一片匈奴骑兵头上的死气渐浓渐重了，但每个人的状态却变得越发悍勇，开始时，自己周身一丈之内不敢有人靠近，可如今却如不要命一般拼死前冲。
不要命的人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令人头疼的，玄奘知道那十八名黄沙铁骑早已死透了，在他们杀穿匈奴骑兵又杀回来的时候，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七进七出，那都是文学作品在吹牛逼而已。
十八对阵几万，事实上跟自杀没有任何区别，石磐陀让他们跟随玄奘出来也只是要表明一个态度而已。
玄奘叹息一声，知道哀兵绝不可敌，不过听身后的动静，李怀仁和马重应该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想到此处，玄奘再无犹疑，直接拨马回头，往星星峡杀了回去。
垛木花没有找到黑牙的头颅，见到那一幕的人说，黑牙的头颅被那头恶魔直接击碎了，飞的到处都是。
于是垛木花便叫人将黑牙的皮甲卸下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他的皮剥下来披在了身上，接着用三指蘸上黑牙的血，涂在了两腮。
见到这一幕的匈奴人顿时爆发出无边的勇气，嗷嗷叫声震天，似乎前方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们的冲锋一般。
但是当最前面的匈奴骑兵，因为撞上一辆巨大战车而碎成了肉末时，这场战争就已经注定成为了一次大规模的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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