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别夹着烟的手一直在抖，他很清楚刚才李世民是真的动了杀心，那看似无意的一眼分明就是在看自己的脖子。
尹红客把烟灰缸放在温别面前道：“你以为陛下真不知道温欢投东宫的事？”
温别狠狠嘬了一口烟没言声。
尹红客接着道：“太子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
温别苦笑道：“陛下让你来审我？”
尹红客摇摇头道：“陛下既然叫温玉去了玉门关，就说明你还不会死，审不审的没什么意义。我来这儿，完全是因为你我几十年的交情。”
温别点点头道：“欢儿做了太子洗马……”
尹红客闻言愣了一下道：“就这？”
“就这……”
尹红客大怒，抬手就将温别手里的烟扇掉了：“你特么能不能有点起子！！欢儿年纪小不懂事，你呢，老大不小了，一个太子洗马就让你乐糊涂了？”
温别本想发作，但转念一想便叹息一声，然后又拿出一根烟点着了道：“老尹，我温家执掌都水监多年，按说也就这样了，但你也清楚，都水监是个什么样的肮脏所在，朝堂里那些阴司事，哪一件能离开都水监了？因此老子心中不甘，老大的不甘，姓温的都是读书人，不该干这些事，因此……”
尹红客耷拉着脸道：“因此欢儿做了太子洗马，将来便能在六部谋个好差事，也好让你温家脱离都水监，是也不是？”
温别点点头不再说话。
尹红客重重叹息一声道：“你糊涂！！陛下是个什么性子你不会不知道吧？承乾若是与皇子玄拉开阵势真刀真枪拼上一阵，陛下不但不会动怒，反而会乐见其成，不论谁输谁赢，那都是凭自己的本事！旁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玄武门之变的底细？”
温别闻言倒抽一口凉气道：“你是说，陛下早就知道东宫要对玉门关下手了？”
尹红客啐了他一口道：“你以为大唐只有都水监么？谢老道的贾柳楼，尉迟老黑的百骑司，那个都不比你都水监差，况且陛下与皇后是青梅竹马，什么事能躲过陛下的心思去？”
温别长长吐出一口，全身如脱力一般瘫在椅子上咕哝道：“我错了……错的离谱啊……”
尹红客冷笑几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道：“你现在明白已经晚了！这是陛下的手谕，命你即刻回转长安，途径凉州的时候告诉侯君集四个字，叫做‘少管闲事’，等到了长安，将都水监印交给裴行俭，然后看好了温欢，这几年就别出门了。”
温别楞柯柯呆立当场，连呼吸都停止了。
尹红客轻轻叹息一声道：“陛下念你劳苦功高，才开口让温玉去玉门关自立门户，也算是给你们温家留了一条后路。”
温别慢慢点头道：“我此时方知，原来陛下对皇子玄之爱，更甚太子远矣……”
尹红客拍了拍温别的肩头道：“几十年的朋友了，我劝你一句，回长安之后，千万莫要再跟东宫有任何瓜葛。将来你温家的兴衰，就系于温玉一身而已。”
温别捻灭了烟头，接过手谕，然后耷拉着脑袋萧索地离开了。
尹红客看了看他的背影，抬了抬手似乎想叫住他，但犹豫再三还是放手了。
…………
“温别走了？”李世民看着地图头也不回地问道。
尹红客道：“连夜走的……陛下，是不是有点……”
李世民转过身来到桌边坐下道：“怎么，你也觉得朕有些过分了？”
尹红客点点头道：“温别执掌都水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叫他回长安反省一番也就是了，温欢虽然做了太子洗马，但这孩子迂腐不知变通，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李世民端起水壶灌了一气道：“朕是在提醒承乾，要打就给朕堂堂正正打一场，少搞这些小动作，此非君王之道。”
尹红客叹息一声道：“陛下，恕老奴万死，以承乾这孩子的能耐，与皇子玄相去甚远，若堂堂正正对阵的话，恐怕便有性命之忧啊……”
李世民笑道：“朕要的不是输赢，而是态度，朕屁股底下的座位，鸦儿没有半点兴趣，将来必是要传给承乾的。”
尹红客闻言顿时愣住了。
李世民苦笑几声道：“鸦儿从来也不想做大唐的皇帝，他只想做开疆开海的王爷，之前朕与他长谈三日三夜，其心之坚，其智之妖，其见识之高远，远非承乾可比的，因此当时朕便起了废太子的心思，可是鸦儿竟然以死相逼，坚决不许朕行此招万世骂名的事，所以朕只好作罢。”
尹红客嗫嚅道：“陛下，若您不能为，不如由老奴来……”
李世民摇摇头道：“都是朕的孩子，怎么差别竟如此巨大呢……”
尹红客叹息一声不敢接话了。
李世民接着道：“若他们两人势均力敌，那朕就不会如此操心了，可现在的状况，便是承乾用出所有手段也难以胜鸦儿半分，因此干脆就不要用什么阴司手段，索性堂堂正正打上一架，这样一来，也省的多伤无关之人。”
尹红客听到此时方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陛下是想要太子泄去心中的邪念。”
李世民点点头道：“这是邪念，是心魔，若不除了，将来大唐便有巨难临头，必须叫承乾明白，鸦儿是至亲兄弟，将来只会为大唐开疆拓土，而不是夺位之敌。”
尹红客长长松了一口笑道：“老奴明白了，两个孩子打一架，这叫不打不成交，这比任何感情都要来的坚固。”
李世民伸了伸手，尹红客赶忙掏出烟递过去点上。
“温别错在站队东宫，用鸦儿的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承乾性子良善，若站队的人多了，谁也不能保证里面没有煽风点火之辈。因此朕就借温别的事敲打一下长安城里的勋贵们，鸦儿和承乾兄弟俩的事，谁掺和谁就死。”
尹红客拱手道：“陛下，老奴明白了，那用不用知会内侍省，提点一下皇后？”
李世民摇头道：“观音婢聪慧过人，温别一回长安她就会明白朕的心思，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给朕盯紧了侯君集，这人心思阴沉，如有异动，立刻就通知玉门关，然后封锁嘉峪关和酒泉。”
“是！老奴领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