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室之内,亮着荧荧的灯火。
灯火里可见残破开裂的墙壁、破旧发黄的被子以及角落里的蜘蛛网,窗扉上糊着的纸已有很多的污渍,仿佛风轻轻吹拂就能撕破。
就在这破旧的斗室,有个少年正七荤八素地躺在床上,盖着发旧的被子。
少年就是重明,面容英俊,头发浓密,耐看的脸颊上流露出淡淡的忧郁,同时也带有天真无邪和稍许的放浪不羁。
重明微微睁开眼睛,扫视室内,喃喃自语:“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白天······白天好像喝下很多的酒,然后醉倒······”
重明脑袋似乎清醒些,想起和少年土地神、杨守文道别前夕,在杨守文家里喝了酒。
人生第一次尝试喝酒,就醉的不省人事。
重明正在迷迷糊糊之中,有个老奶奶稳稳地端着碗糖水走进来,老奶奶头发已雪,穿着素雅简朴的衣裳,慈眉善目,面有红光,耳可闻目能见,身体还很康健。
她来到床边:“你醒过来了。先喝些汤水,解解酒气吧!”
重明本是和衣而卧,见老人家过来,不敢失礼,于是翻身下床,接过老奶奶的碗:“多谢照顾。”将碗里的汤水喝下,问:“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和蔼的老奶奶微笑:“你的朋友把你送来的!”
重明听后便看见秋练和落落从外面进来,两个的脸上颇有嗔怪神色,但更多的还是得意。重明猜想大约是秋练和落落把他拖到此处,路上肯定吃了苦头,有些不好意思:“多谢你们两个把我带来,没有扔在路上,不然,我真的可能还在草露里呼呼大睡。”
落落道:“重明哥,不要这么客气。不过可不能只谢我们两个。”
秋练故作生气,脸色冷冷地道:“我们两个本来快要拖不动你,准备放弃,这个时候天色已晚,刚好看见周奶奶家里亮着灯火,因此,我在黑暗里看守着你,让落落来找人帮忙。落落喊来周华,是周华把你背进门。”
重明有点迷糊,想这叫“周华”的人像是个少年,可眼前只有老奶奶、秋练和落落,好奇地问:“周华是谁?”
“周华是我。”回答的言语响起后,是很轻的脚步声,以及悉悉簌簌的声音,接着从秋练和落落的身后闪出来位穿着朴素、神色诚恳的少年,“我和奶奶相依为命,天色刚黑,有个孩童,也就是落落小兄弟,跑来说他的朋友喝醉晕倒,希望帮着抬抬,然后便把你抬进来了。你已睡两个时辰,醒的还算快。”
重明看着眼前老成持重、目光坚定的周华,以及周奶奶,拱手行礼:“夜间搅扰,深感不安,照顾之恩,永不敢忘。”
周华很是云淡风轻地说道:“些许之事,不足挂齿,况且方圆数里只有我们一家,总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你们露宿荒野。”又道:“饭菜早已备好,就等着你醒来,现在请到厅堂上用饭吧。”
周华和奶奶是主人,殷勤相让,重明、秋练和落落是客,客气客气,离开小小的房舍,来至厅堂上。
厅堂也很逼仄,中间放了张梨木方桌和几个板凳后只余很少的地方可供行走转身,以及许多只刺猬来来去去。这些刺猬是刚刚和周华同时出现的,走在房舍里,几只脚爪很快地移动着,发出悉悉簌簌的响动,好似有许多树叶被风吹动。
它们好像是这个家中的成员,类似养的八哥鹦鹉,能够自由出入,百无禁忌。
非常普通常见的刺猬,如何会在这里受到如此礼遇?
重明、周华等围坐在方桌旁,开始享用面前的白切肉、酱鸭子、咸蛋、盐水萝卜和香糯可口的白米饭,那些大大小小的刺猬爬在他们脚下,似乎是在等着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食物。
秋练很是觉得它们可爱,本来想把它们中的某个抱在手里,可是看见它们的“盔甲”也只好放弃这美好的打算,只是夹起块肉,放在地上。
周华看在眼里,说道:“相较于人的饭菜,它们更喜欢吃的还是另外的东西。”
周华缓缓站起,走向外面。
刺猬好像看出他要做什么,先是流水似地让开条路,然后排成队伍,跟着他走了出去。
周华从屋前的墙壁上取下把镰刀,走向脉脉月色下的那片甘蔗地,轻轻挥动镰刀,手中已有几根甘蔗,又回到院子里。
他将甘蔗削成节,放到刺猬们的跟前。十余只刺猬同时进食却也是个宏大的场面,“咔咔嚓嚓”的声音传来,掩盖夜幕下别的昆虫的鸣叫,也遮挡住风过甘蔗田地的天籁之音
周华又回到厅堂之上,和大家一起吃晚饭,饭后周奶奶收拾东西,周华和重明、秋练还有落落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一起欣赏夜晚的月色。
忽然,周华的身上放射出几道如晚霞般的灿烂光彩,他的身子立时不见,出现凤头凰羽、全身金灿灿的大鸟,大鸟是《山海经》里记载的鹓鶵,接着又倏忽转过,鹓鶵不见,身形欣长、相貌清奇带有神秘色彩的少年出现在眼前。
“我是鹓鶵妖,名叫白凤,并不叫周华,周华是老奶奶唯一的亲人,已经死了。我和周华是在黾州相识的······”白凤字字句句,不急不慢,“其实我早已经知道你们出现,因为守宫的事,你们在青梅镇附近逗留。你们再次离开出发,重明醉倒,我都看在眼里,并且先在此处等着——这里的几间房舍都是用妖力化出来的,只为着等你们。即便落落不来找我帮忙,我也会主动出现。所以,很多事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既是这样,肯定是有事要我们效劳吧?”秋练已隐隐猜出白凤的意图。
白凤娓娓道来:“周华和他奶奶也都不是凡人,也是有妖身的,眼前的刺猬就是,而周华现在也刚好在这些刺猬之间。周华的妖灵飞散,本来已死,是我用妖力保留他的原身。人死后变成鬼,鬼魂会飘荡至地府,或被牛头马面拘押而去,死了的妖,也有他们的归宿,就是九幽之地。我想着把他的妖灵带回来,这样他就可以死而复生,完成自己的心愿。我在这两年中,曾经去过不下数次,可是尽管我见到他的妖灵,却始终无法救出!”
“你需要帮手!”重明道。
“对,你就是我要找的帮手!”白凤一字一句。
······
“九幽之地”,生僻的字眼。
重明曾经从师父口里听闻:“天有九重天,地有九重地······峻如蜀岭,高似庐岩。非阳世之名山,实阴司之险地。”
九重地说的是九幽之地。
重明想到师父的这些话,思绪如飞,不由得又想起他老人家花白的胡须,手中可以驱妖伏魔凡人眼中连苍蝇也拍不死的拂尘,侧身而立时的慈祥神态和仙风道骨。
回忆成泉。
重明收敛心绪,看着白凤:“妖是轻易不会死掉的,即便失去妖力,也不可能完全失去,妖灵还在,假以时日就有继续为非作歹或者游戏人间的资格。他倒是经历过什么,才落的如此下场?”
“看来你是答应做我的帮手!”白凤没有回答,而是先要重明的准信。
“答应倒是答应,不过我还没有去过那里,不知是何种景象,也不知有没有资格去到那里。”重明说出自己的担忧,因为作为平常人,似乎还无法到的那里,“你觉得呢?”
“你真的以为自己只是个平常人吗?《白书传》的绘制参与者又怎会到不了那里!若是睡了半天的你已经没有困意的话,肚子又不饿的话,我想我们现在就出发!”白凤顿了顿,“我已尽知你们的底细,你们或许对我的认识还只是停留在鹓鶵上。在这个世间,很多妖有人身,自然有人名,也有原身,可是它们却把自己的所能隐藏的很深。作为鹓鶵,我很想真诚地在你们面前展现自己,让你们更好地了解我,这样在绘制图像和记述特性的时候就不会出错。”
“听你说这些,重明好像不去也说不过去呀!”秋练还是心存担忧,“他能到的那里吗?”
落落更是以哭腔说道:“重明哥哥若是去了回不来怎么办?”
白凤信心满满,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担保,重明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若是出错你们可以杀了我。”看秋练和落落已不怀疑,转向重明:“时间所剩不多,我们现在就出发。看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白凤向前迈出两步,身子纵起,少年化成全身金灿灿的鹓鶵,在星月之光中扶摇直上,而后平直飞行。
重明见此双脚轻点,也飞身而起,以大树等为支撑点,将身子不断弹起。两个渐渐去远,身后亮着灯光的几间草屋慢慢变小,秋练和落落也成很小的人影。
可是鹓鶵似乎觉得重明的飞身有点慢,于是俯身而下,到的重明的身旁,鸣叫两声,身子斜过将重明托了起来。
重明骑在鹓鶵的身上,在茫茫的幽蓝色天际翱翔。
秋练和落落看到两个去远,回身去陪周华的奶奶吃晚饭,老奶奶全神贯注在美味的食物上,不多久,吃的心满意足,就回房间休息了,还说道:“让我的孙儿周华好好招待你们。”
“周华”早已经变成鹓鶵飞走了。
鹓鶵飞行极快,瞬息百里,过去一个时辰,带着重明来到阴山之下。
鹓鶵落地,收拢起羽翅,摇身变成人身白凤,而重明却已经站在旁边,看着眼前的山势。
阴山连绵起伏,不知终于何处,且陡峭险峻,甚至可以说没有登临之途,山上树木枯凋,鬼魅幢幢,山下阴风怒号,妖气漫天。
“要去九幽,必至阴山,此地已距离我们来的地方不下万里。”白凤边说,边走在前面,“阴山之后,有个幽谷,从那里我们去到地底!”
重明走在旁边,虽然已经所历不少,但是此等人烟不至的荒山,鬼妖藏身的宿林,还是让他不由得心间栗悚,片刻也不敢放松警惕,脚步在沉重之时也跟着快起来。
他们又约莫走了半晌,果然见到个幽谷,幽谷里山岚鬼气充斥,就像粗心大意的人家在煮饭时,不小心引燃灶房,那里面的木柴干湿冒不出火星,只是烟雾缭绕。
雾气逐渐散去,他们才发现周围的矮坡死木却已有许多的妖物。一只人面鸮栖息在大树的断枝上,它果然有着和人一样的脸,五官分明,只是其它部分却还是鸮。
穿着绿衣裙的冷艳少女盘踞在石柱上,手中拿着古铜镜子,镜子照在她的身上,显出个山魈。
几只瘦骨嶙峋的长毛鬼从山上走下来,似乎刚刚到了谷内,便消失无影。
“彼此不打扰,就是最好的,那我们继续我们的事情吧!”说着话,白凤和重明走入谷中。
这个幽谷纵深不是很长,就像州城里的巷子,很快到了尽头,但是那里有片青莲,青莲花开九朵,鲜艳欲滴,宛如荷塘中盛开的莲花,纵然阴气常年笼罩,也丝毫无损它的光华,它似乎万年之前便生在此地,守护着这个众妖归合的地方。
白凤和重明望着这青莲,也知道在这之下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准备好了吗?我们可要下去!”白凤转头望向重明,“我刚刚对你的朋友许下承诺,说能平安把你带出,其实也有点夸大其词,这里处处充满危机。你可要留心。”
重明听后,眼神温柔:“就算到了下面真是九死一生的话,也没有关系,只求能把周华的妖灵带出。这样的事,就算没有你,我自己碰到,也是会去做的。”
重明刚说完,手臂被白凤拉过,身子开始急速地下坠,只觉一股透骨的寒风从耳畔飕飕不息,衣袂被卷起,飘飘悠悠。
周围光线微弱,掉落的速度很快,他们无暇去观察,只觉身旁空空无物,有腐朽潮湿之气窜入鼻内,就像是个深不见底、废弃不用的枯井,他们不小心踩空了。
渐渐的,飘落的速度变慢,他们也发现身旁像是山石泥土,用手去碰触,却仿佛是虚无缥缈的。
他们落了地,发现原来别有洞天,光线很亮,但是略显苍白,绿色植物层层叠叠,各种花儿竞相开放,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向远处,若是平展无穷的土地上再有几间屋舍,那么就是另外的人间。
这里的雾不时地涌出,他们冲过团团簇簇的雾气,才在前方的大树下发现个男子,那个男子侧身而立,低头不语。但他的身子是近乎透明的,只有衣衫还是实体,那也说明,他不过是个虚幻的魂灵。
重明认出那侧脸和神情,他就是周华。
白凤走上两步:“我尝试过多次,还是没能救你出去,这次我请帮手过来,定不会再失败!”
周华转过身,望着他们:“你们带不走我的,这里并不是它看上去的那样,我逃不脱!”
“我虽然不知这里有何凶险,既然来了,就不会放弃。朋友齐心,其利断金。”重明从身上取下个锦袋,“你试着进来,我们带你走。”
周华叹口气:“不过又是白忙一场而已!”
之后他的身子化成缕月华般的晶莹物质,飞着过来,在到重明跟前之时,它盘旋而起,忽然向重明的胸膛飞去。
白凤始终在看着它,已隐隐觉得它并不是周华的妖灵,等它突然向重明发动攻击时,白凤才迅速出手,飞身将重明扑到旁边。
魂灵忽然斜刺斜地飞去,伴随着两声妖媚的语声:“眼看就要得手,想不到竟然让你们避过,即便这样,你们还是带不走他的妖灵。”
随着这声音的慢慢消失,白凤和重明忽然看到在他们身边的不远处站着几十个周华,都是同样的装扮和忧郁的侧颜,也都异口同声地说:“带我走吧,我不想永世在这九幽之地沉 沦,万劫不出。”
声音重叠,有很高的语调和绵绵不断的回响。
都是别的妖灵幻化出的假象,它们变成缕缕白色的物质,飘荡而来。
重明没有收紧锦袋的袋口,而是在步步后退,吸引它们。
白色雾气般的东西飞了过来。
可到最后,却还有个周华待在原地——他始终没有转身,也没有过来纠缠。
重明已经退去很远,也看到那个周华,于是身子转过,背对而立,却凌空将锦袋扔向白凤。
白凤不偏不倚地接在手里,向前几步,来到周华的眼前,同时瞟了眼身后,那些妖灵已然折返回来。
周华转身,和白凤对面而视,目光闪烁,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欢喜、激动、落寞和倾诉念头。
“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白凤说着,已经将锦袋套向周华,周华旋即变成刺猬的透明洁白的妖灵,被装了进去。
其它的妖灵也已然来到白凤的身边,只见白凤脖子处挂着的那个鹓鶵玉坠突然发光,一道刺眼的缤纷光芒发射出来,如水波般,冲荡而去,那些妖灵发出惨烈的嘶鸣,逐渐隐身或窜入草木山石之中而去。
鹓鶵带着重明,重明牢牢拿着那个锦袋,又走原路,离开九幽之地,回到那座草屋前。
天色 欲晓,东方鱼肚白渐渐揭去了黎明的面纱,微微的清光挥洒下来,让这座还亮着灯光有老人、少女和孩童酣睡的草屋变得如在荡漾的涟漪。
一只很特别的刺猬爬过来,它预感到自己的妖灵。
白凤和重明也看到它。
随着那锦袋的打开,灼灼其华的白色妖灵飘出,融入了小家伙的身上,接着少年周华出现在他们的跟前。
在伴随着“你已回来,我就要走”话语的结束,重明发现,他的身边只是只鹓鶵:白凤化出的妖身。
鹓鶵扑扇两下翅膀,轻轻缓缓地飞起。
挥手自兹别。
周华已知是离别的时候,凝目而视,声音温和而多有坚毅:“谢谢你没有放弃救我,并最终救了我。我的奶奶得以存活,还有赖你这些年的照料······那是我以前以为来日方长可以做的事,却几乎因为妖灵被困而成为终生的遗憾,是你弥补了那裂开的伤口······”
鹓鶵在半空中停住,鸣叫两声,清婉高亢,若山中瀑布的声响。
一别经年,再见雪满崖!
2
黾州是个算不上太富庶的地方,除了客栈酒楼之外,都是低矮的平常屋舍,紧紧相连,到了护城河附近就只是零零星星的些许。
屋舍人家在忙着晾晒蚕箔,旁边的柳树和桑树投下凉爽的树荫。
街巷不太宽阔,在两边摆放摊位后或许只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过,即便如此,也是有很多人在来来去去。人海茫茫,彼此冷漠地走过,唯有下面的青色石板路不声不响地见证着日夜的更替。
一个小姑娘穿着青布衣衫,手拿彩色泥人,双目中有怯弱惊恐之色,正在左顾右盼,却是因为刚刚人群涌过,让她和父亲走散。
小姑娘所站的地方正是十字街口,在她慢慢寻觅时,有辆马车已经过了城门,飞奔而来,驾车的青年身穿皂衣,是官府里的人,并大声喊着:“让开!让开!州府急报,探子已经探知贼窝就在距此二十里的回风山上。众人回避!”
边紧抖马鞭。
那匹枣红马受到鞭打,发疯般地奔驰而来,行人纷纷避开,躲不及的瞬间倒地,头破血流,小摊小贩忙忙遮护自己的货物,却已有收不回的被撞得七零八落。
看看马车将到小姑娘的跟前,青年男子只顾向前,猛然发现路中还有个痴痴傻傻的孩童不知躲避,心中一惊,惊惶失措。
与此同时,小姑娘的身后不知何时也有个青脸大汉跨着匹黑马驰骋而来,青脸大汉似乎也有急事,快马加鞭,没有细瞧,等看到路上呆呆站着的小姑娘时才发现已难悬崖勒马。
小姑娘名叫顾盼盼,住在黾州城外,这次和父亲来到城里,是带着竹笼的,里面放着家养的鸡鸭,她的父亲准备把鸡鸭卖掉,给她买些新衣和糕点带回去。
谁知街巷里的人太多,摩肩接踵,又遇到一个商贩降价售卖货物,人群涌动,不断从顾盼盼和父亲身边经过,这时,竹笼里的鸡受到惊吓,飞出去一只。
顾盼盼的父亲蹲下身,叮嘱她:“待在这里,哪也别去,我很快会回来。”
顾盼盼点头,看着父亲的身影隐没在人群中。
等过片刻,不见父亲回来,她向着父亲走去的地方寻找,最后发现,身边全都是陌生的面孔,再也不见父亲出现。
顾盼盼发现前面很多人狼狈地躲开,接着就出现一辆马车,马车驶来,好像要从她的身上碾过去。又听到身后有马蹄声,转头,看见匹高头大马如倒塌的山岳压过来。
她惊恐万分,连呼喊都已经忘记,紧紧攥住手里照着她自己样子做成的泥人,深深垂下头,嘤嘤低语:“父亲,你在哪里?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你!”
驾车的青年男子、骑马的汉子、附近的摊主和行人,以及街道两侧楼阁上的食客,都傻傻望着眼前的情景,动也不动,眼睛眨也不眨,仿佛知道,不幸的事将要发生,就是有神仙出现也难以改变小姑娘的危险处境。
忽然,在错愕不已的人群里飞身而出个少年,见他足不沾地,鹊起鹘落,跃过小姑娘,挡在急急驶来的马车前。
少年没有用自己的双手去挡马车,因为那样是无用的,即便他力大无穷,可以用双手抵住枣红马,但马的余力还会继续向前,到时候,他只怕要和小姑娘一起遭殃。
他选择了较为聪明有效的办法——他如落叶似地攀附住马的脖颈,用匕首狠狠在它的胸口上刺下。
枣红马猛地停住,直身而起,仰天长嘶,而后又稳稳地落地。
车身难以停稳,向前滑出,被马的身躯所挡,纵然如此,枣红马还是向前滑出段距离才最终停下,这时枣红马和顾盼盼相距已不足半尺。
驾车的青年男子满脸冷汗,面无人色,已不知刚刚发生的到底是真是幻。
少年双脚在枣红马身上蹬过,如离弦之箭射向另外一面,飞向黑马,只见他凌空抓住缰辔,双脚落地,顺势斜拉,在冲倒几摞鹅笼后才把黑马停在家纸扎铺子前。
黑马被斜着拉过,刚好和顾盼盼错开,没有撞到她。
黑马上的青脸大汉翻身跳下,双手抱拳:“阁下不仅救了这小姑娘,更是救了我,若是我把这小姑娘撞伤,会永远难安。”
少年很洒脱的模样:“我刚好走在人群里,看见此情形,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出手的。举手之劳。”
街巷里以及楼上楼下的围观者看少年不仅身手不凡,而且施恩不念,颇有豪迈气概,都啧啧称奇,爆发出欢呼声。
少年可能也想不到自己的举动竟能得到如此多人的赞许,环顾四周,脸上呈现淡淡自豪之意。
眼光移动到刚刚顾盼盼所站的地方,发现那里空空荡荡,连个小姑娘的影子也没有,着慌不已:“刚刚的小姑娘哪去了?莫非我刚刚看错,本无小姑娘,还是小姑娘已被撞出去。要是那样,小姑娘可就有生命危险。”
不见小姑娘,就好像一出戏,突然没有主角。
众人也都看见这样一幕,议论纷纷,聒噪起来。
就在此时,有个身形欣长、身穿白衣的少年怀里抱着顾盼盼,从旁边酒楼的屋脊上飞落下来。
刚刚千钧一发之际,原有两个少年出手,控制马匹化解危险的是位在街巷行路的,以极好的身手解除危险的情形,因此得到众人的喝彩;掠地飞身将顾盼盼抱起又纵窜上屋脊的是另外在酒楼里喝酒吃菜的少年,这位少年从顾盼盼站在街巷里寻找父亲时,就已经发现她,并边喝酒边用眼光打量整条街巷,想替她寻找出父亲,没想到很快看到马车和马匹的出现,便放下酒杯,缓缓起身,在众食客没有意识到的情况消失在酒楼二楼的雅座上。
两个少年,谁也不认识谁,几乎同时出手,分秒之间,一气呵成地完成。
这就是周华和白凤的首次见面。
不过从这次行动里,周华和白凤是同时出手,但众人只看到周华用匕首刺枣红马,以力量逼停黑马,前前后后行云流水的动作,但是没有人留意到白凤是何时出现、何时出手的,他似乎是个幽魂,众目睽睽下无声无息地救走了顾盼盼。
白凤不是幽魂,只是妖,但由此可见一斑——他的身手远在周华之上。
3
白凤拉着顾盼盼,走到周华和青脸大汉面前:“小姑娘在这里,毫发无伤。”
周华眼望白凤,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好像以前的老朋友:“早知有阁下在,我就不用出手,也不用伤了那位官差大哥的马。”
白凤谦虚地说道:“若没有你出手,我恐怕没有时间救走这位小姑娘。”
顾盼盼年龄不大,却很能看清世间的善恶对错,又有着很足的胆量,不怕生人:“两个大哥哥不要谦让,我顾盼盼心里清楚,是你们两个救了我的命,我会感激你们一辈子的。”
青脸大汉微笑:“这位盼盼姑娘说的没错,你们两个同时出手,都是她的恩人,谁也不要再把这事推来让去的。再说下去,就显得生分,也失去侠义本色。”
顾盼盼眼望周华和白凤,像看着自己的亲哥哥那样:“两位大哥哥叫什么?知道名字后,盼盼能常常记在心里。”
周华好似有点羞涩:“我叫周华。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名字。”
白凤听后,微笑着说道:“我叫白凤。”
顾盼盼把他们的名字念过几遍:“嗯,我都记住了。记住后,再也不会忘。”
驾车的官差走过来,面向周华和白凤:“今天若非两位,我不知会闯下什么样的祸,好在现在,盼盼姑娘平安无事,其他人也没有损伤,我的那匹马虽挨了一刀,也无大碍。可以说是很好的结局。两位若不嫌弃,可否和我们同回去,喝上两杯水酒。”
周华和白凤看出对方是诚意相邀,但却不想有过多纠葛,委婉拒绝:“盼盼和她的父亲走散,我们想在这里等她父亲回来,让她父女团聚。改天有机会的话,我们请你喝酒。”
这时候,人群里走出个提着装有鸡鸭的竹笼、脸上挂有泪水的农家汉子,他看见顾盼盼,匆匆忙忙奔过来:“孩子,你刚刚没有事吧?”
顾盼盼看见父亲,扑过去:“刚才我差点受伤,是这两位哥哥救的我!”
顾盼盼的父亲刚才寻找女儿的时候已经听到路人的谈论,从那谈论里,他知道可能是自己的女儿遇到危险,被人救下,便询问着向这边跑来,等到看见眼前的场景时才知一切都如自己所料想的那样,就准备好好道谢相救女儿之人。
顾盼盼亲自指出面前两位救她的少年,那么,作为父亲的为表感谢,便向前跪倒下去:“两位是盼盼的再生父母,请受一拜。”
顾盼盼看见,也跟着跪下:“多谢两位大哥哥救我的命。”
周华和白凤把顾盼盼和她父亲扶起:“如此大礼,我们难以担待。你们若是真想谢,那么在后面的日子里,好好地生活,就是最好的道谢。我们希望盼盼长命百岁,没有烦心事。”
顾盼盼和父亲想把竹笼里的鸡鸭留下,被周华和白凤拒绝,但周华和白凤都同时看到她手里的泥人。
顾盼盼便把泥人举起,放到他们跟前:“这个泥人就送给两位大哥哥吧。泥人只有一个,大哥哥有两个,分不过来。我回去后让爸爸教我捏泥人,学会后,照着两个大哥哥的样子给你们每人做个泥人。”
周华和白凤看顾盼盼认真的样子,有些动容:“下次见面的时候吗?那时我们就都会有和我们很像的泥人!”
顾盼盼执着地说:“是的,下次见面的时候。”
周华和白凤看着顾盼盼和她父亲离开的背影,心中在想,还能再和这小姑娘见面吗?
黾州虽不大,要想碰到也不是件易事,何况周华和白凤踪迹飘渺,今日在此,明日又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若能再见,得是多大的机缘,又在多少年以后。
周华和白凤浮想联翩,驾车的官差却突然开口:“其实,我并不只是想邀请你们喝酒,我看你们身手了得,想让你们加入我们,成为捕快,为黾州的百姓出份力。今日,冷捕头也在此,他也正有此打算。”
说着引荐了那位青脸大汉。
青脸大汉脸色平静,和刚才的神色没有不同:“不瞒两位,我叫冷霜,是黾州城的捕头,因为想去探听消息,便穿上普通百姓的衣衫,没想到张欢已经得到消息,探听出贼巢的所在。张欢急着来报信,我急着想知道消息,因此马车和马失控,差点撞到刚才的盼盼小姑娘。”
缓口气,继续说下去:“回风山的毛贼非常厉害,我们派出很多探子,时至今日,才找到他们的贼窝。之前的时间里我们和那些贼盗交手几次,全都失败,这让我们很是头痛,也因技不如人深感自责。没曾想,黾州里隐藏着像两位这样的少年才俊,真是上天所赐,我和张欢都想邀请两位到衙,暂时委屈当个捕快,等捉住那帮贼盗,立了功,自然能得到举荐提拔,那时我把自己的位子让出来也没关系。”
周华面露难色:“我奶奶还在家里,等着我挣到钱,买米回去给她煮饭吃呢。”
张欢听到这话,似乎找到说服周华的理由,笑盈盈地道:“黾州虽是小地方,可是捕快的俸禄也算不错,每年有三十两银子可拿,你若是加入我们,就能和我们那样吃俸禄,不用东奔西走,家里的奶奶也用不着苦等。况且,两位身手出众,冷捕头肯定会格外照顾,能给两位先支领一年的俸银。”
冷霜点头:“我向本州大人说明,可以给你们两位提前支领俸银,这不是难事。”
周华心思活动:“如果真能挣到银子,我就和你们去捉贼。”
冷霜和张欢相视而笑,对周华道:“一言为定。”又转向白凤:“你要不要也加入我们?”
白凤无亲无故,也不用为银子操心,况且世俗之内,好像也没有其他事物能够左右他的心思,但他却想留下来,成为捕快,一来是因为他想和周华成为朋友,二来也是听闻黾州出现的盗贼多伤人命,想拯救此方百姓,但是他自由自在惯了,提出自己的要求:“我也愿意成为捕快,想擒获回风山的贼盗,还一方太平,不过我有条件,你们要答允,事情就算说定下来。”
冷霜和张欢都很好奇,看着这位身怀惊世本领的翩翩公子,突然觉得那种高不可攀已不见,藩篱被拆去,他同样成为普通人可以靠近的少年,说道:“你尽管开口,什么条件我们都能接受!”
白凤感到自己受到重视,炙手可热的感觉似乎又重新回归,强忍笑意:“天下间,寺庙众多,寺规森严,可是很多寺庙里都有行脚僧和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就连很多官员,也有清客那样的朋友。我的意思,想必你们能明白。”
冷霜和张欢当然知道,白凤的意思就是虽做捕快,却不穿皂衣,还是平常的装束,另外可以不遵循捕快必须要遵循的规矩,能够像平常百姓那样随心所欲,甚至于大醉一场。
这些条件不算什么,冷霜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
因此周华和白凤从当时起,成为州城的捕快。
4
黾州府衙的某个偏房内,之前驾车的青年汉子张欢走进来,白凤和周华忙忙起身迎纳。
张欢身入公门有年,负责地勤、伙食、刺探之事,人踏实能干,精明热情,心肠还不错,给他们带来聘用文书、捕役皂服和提前预支的俸银。
皂服有两套,全是给周华的,自然是兑现许下的承诺:白凤可着常服。
张欢把东西交接过,又不忘交待:“冷捕头本要亲自过来的,毕竟收幕了两位才俊,可不巧被大人叫去,应该是为逮捕匪盗的事情!你们先沐浴,洗去往日的尘垢,到时候我来喊你们吃晚饭。”
周华和白凤连忙道:“多谢张欢小哥,以后在此地,还有赖小哥多多照应!”
张欢嘿嘿而笑:“两位大哥说哪里话,我虽先来几年,混个脸熟,可还是不及两位的真本事,只怕以后让大哥们照顾才是真的。”补充说道:“我们这里自有沐浴的房舍,你们出门以后右拐,沿着长廊向前走,尽头处左拐,到的一个跨院,那里便是!这里每晚熄灯很晚,但两位大哥若无要紧的事,最好不要外出,因为随时都会有任务下来。有些特殊的时候也有巡夜之责,大致戌时至次日寅时,不过不用担心,很少的。”
“多谢交代,我们已记住!”白凤和周华说完,呆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都忍不住惊叹,“果然是个心思缜密、面面俱到的青年!这里当真不能缺少他。”
两人之后对望一眼,持续半晌,周华便转过脸去,轻轻而笑。
白凤走到副选好的床位边坐下,嘴角也挂着心知肚明的笑意。
很明显,从刚刚在城内街市上碰面,到眼下住在一个偏房内,他们早已经看透彼此的身份,都是妖,化出副早早晚晚都要披在身上的臭皮囊,拥有相看不厌即可的面孔,在这个喧嚣繁华的世界里栖身。
他们或者是厌倦妖类的孤独生活,或者不愿躲躲藏藏,也可能因为别的摆脱繁文缛节和刻板成见的意图与宏愿。
“你知道我,我又何尝不知道你。”成为两人无声的语言,故而只是淡然而笑,就达成守口如瓶、和平相处的默契。
不过唯有一点,就是谁也看不到彼此的真身,直到当日的夜里,白凤被外面洁白无瑕的月光照在脸上,他忽然惊醒,站到窗边,却发现周华已不在自己的床铺上,而只在被褥之上蜷缩着个刺茸茸的刺猬。
白凤:“这便是真正的你呀!或许你刚刚到外面草窠里饱餐了一顿。在这样美丽的月光下,即便是漫步也不算暴殄天物,只要看见无不知足。天地给人间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我们竟也可以像人拥有这一切。活着,就是种幸福,不管是为人还是妖。”
屋内忽然多出个人影,刺猬变成周华,站在白凤的身边,拿出个红色熟透的苹果递过去:“尝尝吧,很好吃的!”
白凤接过,轻轻咬下:“清脆香甜,果然是这个季节最好的果子,也只有你们可以最先找到那第一棵有果子成熟的果树!”
周华望着白凤,缓缓道:“你已经看到我的真身,不知可否让我见见你的真身?”
“你当真要见吗?”白凤黯然地低下头,“也许吧,我们应该坦诚相待!”
话音落下,鹓鶵出现在窗边的木桌上,月光将它黄澄澄的羽毛变成银耀眼的金子,没有杂羽,质地柔软细腻,仿佛是崇山峻岭之间被挖出的硫磺石。
“你竟然是这样高贵冷艳的妖,我和你相比,实在是汗颜无地!我······我还是早点休息吧。”说完之后,周华又失魂落魄甚至有些妒忌地躺回到床上,可是他却无法合上眼,始终在看着金灿灿的鹓鶵,鹓鶵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眼光始终盯着碧落苍穹中的那轮明月。
有着远大志向的才会长长久久地望着某件事物发呆吧。
白凤可以待在某个地方一个时辰,一天一夜,甚至于数年之内都会去而复至。
不管艳阳高照,烈日当空,还是风沙卷地,雨霜凛凛,他都会像座永不坍塌的石像似地站在那里望着,望着数百年不遇的盛世风云,目睹着谁也猜不透看不懂的处处充满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让众生为之颠倒的人世。
吃晚饭的地方是在灶房旁边的厅堂内,灯烛明亮,食物丰盛,一张张长桌摆列着,这里面是府衙内的堂役、捕快、班役和狱卒等共同进餐之地,自然也容得下数十人。
冷捕头和张欢同时出现,两人取过饭食,眼光从张张各不相同的面孔上飘过,而后找到白凤和周华,走过来坐在他们的身边,冷捕头开口说道:“两位可还习惯吗?”
周华听后放下手中筷子,一本正经地说:“张欢小哥帮我们安排好所有,什么事都不需操心,刚刚沐浴完毕,就来到这里,当真是舒心惬意!若说习惯,或许是自抬身份,这样的生活是我之前从未有过的。”
白凤细嚼慢咽,轻开朱口:“若能天天如此,真是再好不过。”
张欢转向冷捕头,平常淡然:“看来两位都是随遇而安的少年才俊,用不多久会慢慢习惯的。冷捕头可以放下心。”
“若是这样,也倒无有不可。”冷捕头面上泛起红润的光,眼神却黯然下来,就像忽然变隐晦的天气,“捕快这行,是很多人比较轻视的,甚至于瞧不上,因为地位低,而且到的期限若是无法完成缉捕的任务会受到责罚。我因为看中你们的身手把你们拉过来,却并没有多想此后你们可能面对的问题。而且捕盗,亦是凶多吉少的事!”
白凤面色不改,依旧谈笑风生:“当初我们答应下来,在自己的心中已经想到所有的可能,所以我们是无怨无悔的。”
周华也道:“我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两位如此说,在下感激不尽!”冷捕头抱拳。
白凤和周华还礼:“冷捕头言重。”
5
“大人给五日期限,要缴获回风山的盗贼,在此之前,你们应该了解下情况。”冷捕头说完望向张欢。
张欢会意,从身边取出来张图像,铺开后,见上面画着个长衫儒巾的青年秀士,眉目分明,鼻梁高挺,口耳匀称,一张脸也恰如其分,旁有“梁泉”两个醒目大字,以及密密麻麻的介绍文字,大致是他以往所做之事。
张欢把画像递到白凤和周华的手上,又拿出张画像,却是个窈窕美人,她的眼睛不是很大,却亮如星辰,鼻子不是很小,却能很好和脸颊相配,嘴巴红艳欲滴,脸白如玉,哪个男子若是瞧见,目光定然移不开。画像的旁边依旧有“梁泉”两个字。
之后又是张老者的画像,白发若霜,双目神瞻,脸上的皮肉堆满大大小小的褐斑,耷拉着,就像块晒干的树皮,旁边依然写着“梁泉”二字······
张欢手也不停,就像身边有个百宝袋,里面藏满字画,就这样,又陆续拿出七八张各色人等的画像,如垂头丧气的青年、已然成家的女子、面部有伤残的男子等。
张欢看着目瞪口呆的白凤和周华,不动声色地说道:“数年之间,谁也不曾想到回风山的强盗首领竟是个精通易容术之人,至于他的真身,可能在这些图像之中,也可能不在,若不在的话,就说明谁也没有见过他的真实相貌!”
又道:“这是个可怕的人,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多年以来,我遇到的最厉害的盗贼,我们在很长时间里竟然半点办法也没有,连他们的贼窝也不知道,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冷捕头顿顿,清清嗓子,“好在某天,我在被大人责罚以后独自喝闷酒,脑海里忽然有个闪光,想到每次抢劫事件发生之后率先出现在我们视野里的那个人,又询问几个在案件发生时最先到场的捕快,他们也似乎有所悟,于是找画师,绘制出这些图像。”
白凤和周华相互看看,正色道:“盗贼首领确实是个出类拔萃的家伙,若非冷捕头大人睿智过人,又如何想得出这其中的关节。”
张欢也道:“谁说不是呢!正是因为捕头大人有这些画像,搜集到线索,所以想出策略,暗暗布下了几个探子。”
不久前的一天,城中一户富裕人家白日被抢,冷捕头带着手下人赶到时,有位女子刚刚追出门外,拽住个蒙面人,蒙面人右手持刀,左手拿着金银翡翠,一脚飞踹在女子的肚腹上。
那女子却是身怀六甲的孕妇,应声而倒,昏了过去,下身鲜血直流,浸湿地面。
冷捕头和两个手下人忙去救助昏倒的女子,将她带回府衙,其余之人却去追赶蒙面人,不想蒙面人身手矫健,绕了几个弯,轻轻飞过几家院落,再也找不到。
昏倒的女子被带进府衙后院,冷捕头派人请来产婆和医者过来看视,产婆和医者都道女子身体无碍。
那名女子竟然大大方方住了三天,在走出府衙大门时还脚步缓缓、依依不舍的样子。
冷捕头派人跟踪那女子。
女子离开以后,过了条街巷,变成个衣冠楚楚的秀士。他在出城门前到的酒馆略坐,再出来却已是个不惑之年的樵夫,似乎她刚刚和弱母道别,带着斧子和绳索奔赴山林,砍的百斤柴不过换米三升。
埋伏在城门内和城门之外的探子都将一切收入眼中。
樵夫出城,径直去回风山,探子也默默跟着,终于找到他的巢穴。
可惜跟去的探子在将信鸽放出来后,双双被飞来的石子击穿胸口。
张欢收到信息后也看到上面求救的信号,可惜在城外找到他们时,他们已支撑不住,很快便死去。张欢那时就只能赶快回来报告。
“真是惊心动魄。”白凤忍不住赞叹。
“好在找到他们的贼巢,这次贼盗首领就算是有再多的本领也难以使出!”
周华已忘记吃东西:“总算有的放矢。”
“冷捕头的意思也是迅速攻占贼巢,这样猝不及防,容易成功。不过在进攻之前,先要摸清楚贼巢所处的山川形势。”张欢面色凝重,说过后从袖边取出张地形图。
地形图上画着山川河流之走势,树林、田园、州城的所在,以及回风山上的贼巢。
张欢看着冷捕头、白凤和周华:“这是那两位死去的兄弟绘制的,贼巢大致位置已明,不会出错,而且两位死去的兄弟也明确告知:贼寨傍山而建,下临深涧,树木葱茏,莫辨进出,唯东边有小径可通,多有暗哨,亦且数百骁勇,如狼似虎,智取方可!”
冷捕头面有忧愁:“府衙之内所有的捕快、皂役加在一起不足百人,以少攻多,以易对难,实在没有获胜的把握,除非可以里应外合,先乱对方的阵脚,才好行事。若能有人先潜入寨子里放起火,然后我们从外面攻过去,才有胜算!”
冷捕头满含期待地望着白凤和周华。
张欢也是同样地望着两个。
当初,冷霜、张欢要周华和白凤成为捕快的初衷,就是看中他们的身手,能做常人不能做之事,可以协助剿灭贼盗,如今更是以言语和神色委婉表露意思。
周华和白凤何常看不出这意思,而且既入公门,拿了俸银,应该做好分内之事,不能推辞规避,就异口同声:“这有何难,以我们的身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
周华想独自应承:“我的身子瘦小些,更好做手脚,白凤大哥还是留下给冷捕头压阵,有更麻烦的事要面对。”
白凤蹙眉,略带愁绪:“潜入贼巢才是最麻烦的事呀:孤立无援,全靠自己。”
周华站起身,坚定地道:“请大家相信我,我定会潜入进去,放起大火,不负使命!”
白凤不说话,似乎已找不出反驳的言辞。
张欢看着眼前的周华,被他的勇敢和气魄折服,深信他单凭自己,绝对能做到,而且从他的身影里似乎看见回风山上突然而起的一场大火。
冷捕头见白凤没有异议,张欢也沉默不语,知道周华的决定已得到肯定和支持,说道:“既然如此,这个任务便交给你,我们期待着好结果。”
6
饭后回去的时候白凤和周华并肩走着,白凤说道:“我们两个谁去都可以做成这件事,但是会有被发现的风险。到那时候只怕不好脱身,要不等明晚行动时我也跟着去?”
“没事,我可以做得到,不会有危险。”周华回头,发现没有人经过,就大着胆子谈论起“妖”,“对于妖来说,若是想去什么地方,那是再轻松不过的事,要是再趁众人睡去的深夜做点手脚也是手到擒来,等着大火燃起,借着烟雾和火焰的掩护以及肯定会发生的骚乱而逃之夭夭,更是半分危险也不会有的。”
白凤还是试探着说道:“两个妖同时行动不会更有把握吗?”
“我知道,你有点担心我。你的妖力很强大,若是和我同时行动肯定事半功倍,但是我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件事。”周华越来越觉得白凤是个很好的朋友,让人内心深处安宁的朋友,“刺猬出现在夏末的夜里,又有谁会猜忌哪?荒山密林,如此的动物成群结队,随处可见,突然冒出来一只并不足为怪。”
白凤看着周华安静平和的脸色,原本还有话要说,要提醒“贼盗首领名叫梁泉,常以不同的面容出现,或许不仅仅是易容术那么简单”,可是这些话都是白凤的猜测,没有根据,不见得是真。
看到周华如此信心百倍的样子,白凤怎好打扰他的心情,搅乱他的思绪:“那你,可要平安回来!你回来后,我们带上礼物去看你的奶奶。”
周华已拿到俸银,早按耐不住,想到街市上尽可能多买些米面鱼肉,好吃的糕点,以及颜色朴素的布匹,然后,告两天假,到黾州城东的一个小村子,走入几间平常的屋舍,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自己的奶奶。
他却不能,因为他刚刚才成为捕快,不能拿到俸银就想开溜。
明天白天呢?也不可。
因为,明天晚上他要潜入回风山的贼巢,白天里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以保万无一失。
周华要想去看奶奶,只有等到完成任务,平安归来后。
白凤答应陪他去是件好事,说明真的在心里拿他当朋友。带着鹓鶵妖朋友回去,奶奶见后,肯定会开心的,也不用再天天说他:“做什么事都是自己,连个朋友也没有,难道不知,一个好汉三个帮。”
白凤的相貌实在隽美,唇红齿白,身形修长,周华生怕他的奶奶会看错,把白凤看成个女子。
那样会闹笑话,也会让奶奶短暂地开心忘我,毕竟,她的好孙儿找到伴侣,就不知是人类的女子,是刺猬妖,或者别的什么妖!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孙媳妇”。周华的奶奶也是妖,是只活过百年的刺猬,她早已忘记自己妖的身份,仅仅相信自己是个年老体衰的老人,喜欢吃豆腐花的老人。
思绪翻涌,周华期待着,等到成功归来时和白凤带上礼物去看奶奶。
次日白天,冷捕头让所有捕快都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等待晚上的行动。
天色昏暗,来至傍晚,冷捕头让众人好好吃了一顿,就命周华先行去回风山,并且约定,周华若是得手,就放出一枚飞天蜂,作为行动信号。
冷捕头带着众捕快,埋伏山下,看见信号后会冲入贼巢。
周华收好张欢递过来的飞天蜂和地形图,冷静沉着地说道:“我先过去,等我的好消息。”
离开众人,独自行去,离了府衙。
走在黾州的街巷里,感觉背后有人跟来,忽然停住,回过头,看见白凤从身后走来。
白凤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小心行事,就算没有机会放火,也要全身而退。”这是来自朋友的叮咛,虽然语言简短,却情义深厚,感人肺腑。
周华耳畔回响着白凤的话,出黾州,向城南的回风山走去,在路途上他边走边看着地形图,同时将图上的山川景物和所看到的进行对比,以免走错道路。
他也拿出飞天蜂,发现这小小的烟花就相当于半截大拇指粗细的竹筒,用来做竹筒粽子刚刚好,但里面装了火药,点燃后能飞入夜空,发出耀眼的光芒,方圆数里皆可见。
看着飞天蜂,他想起过去的时光:孩童时,他刚刚才拥有人身,和奶奶来到黾州城外的稼穗村,用尽所有,买来几间瓦房,每年的元夕,他这个小妖和奶奶这个老妖都会坐在院子里,看着周围人家放出的小小的烟花。
他在想,家里的奶奶在做什么,会不会因为饿肚子而显出原身,蜷缩在角落里呼呼大睡。他待会放出飞天蜂,他的奶奶能否听见那声响,能否看见天空的花火?
疏星几点,新月未满,树叶沙沙作响,耳边有雕鸮戚戚的鸣声传来,周华孤单又瘦小的身影在匆匆擦过身边的树木,沉闷的脚步声惊飞双宿双栖的鸟儿。
他已来至回风山下,正在对照地形图,寻找那条上山的小路。
在几株大树后,缠绕着藤蔓,从藤蔓里窜过去,看到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这条小道能直接通向贼巢。
夜空里的月亮很圆,很亮,密林里也是亮如白昼,犹如水银泻地。
他只顾向前走,不知过去多久,有点疲惫,自言自语:“我走的路没错,可是贼巢在哪里?完全看不到影子。”
在他渐感沮丧时,来到处平地,坐了下来,隐隐觉得远处有光芒照过来,于是抬起头,接下来,他看见一株大树的树身后出现宅子的木质塔楼,塔楼上挂着盏灯笼,灯笼光里映出个手中持刀的人影。
周华豁然站起,走到树前,向那里看去,果然看到个屋舍重重的山寨,里面亮着灯火:“这里就是贼巢,我终于找到了。”
看着那哨岗,知道无法过去,将身子矮下,掩入草丛中,之后一只刺猬灵灵巧巧爬出来。
它穿过栅栏和下面有空隙的大门,沿着墙边往里爬,来到院子里。
7
院落很大,北面和东西两侧有很多的房间,窗扉多半关闭,里面还亮着灯烛,看样子,贼众尚未休息。院子里摆放着兵器架子,一个个大缸并排而列,满满贮着清水,旁边还有无数个空的酒坛,当中有张石桌,杯盘狼藉,残羹冷炙尚有余温,两个小喽啰正坐在桌边大吃大嚼。
两个喽啰就是当晚值夜巡逻的无名之辈。
两人喽啰正在议论着,一个身量适中、娃娃脸的道:“我们也吃的差不多,可得要看好寨门,不让可疑的人溜进来。”
另外个身材肥胖、脖颈粗如木桶的家伙道:“咱们寨子隐在山林间,别说那些饭桶捕快找不到,就是只蚊子也休想找来。哨岗上还有人在,无需担心。”
小刺猬明晃晃地从两人的眼下跑过,两人怔怔半晌,手中的羊肉都忘记啃,过去半晌,肥胖的家伙才如梦初醒:“就是这个小东西,说不定又来偷吃储物间的水果蔬菜。哦,老大交待过,储物间虽是堆放吃用的杂物,却还有更贵重的东西,最不起眼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不应该提这两个字的!储物间,平常但又有诱惑力的词,就像个衣衫穿的很少的女人。嘿嘿。我发誓以后绝不提储物间,储物间两个字从我的脑海里洗去。”
他说着话,挠挠头皮,接着又用那手去抓羊肉吃。
他刚说完,娃娃脸就给他个耳刮子,非常响亮,睡的不深的人估计会被惊醒,接着又大骂:“你个蠢货,首先储物间是三个字,还有,你明明知道不能说储物间三个字,可是刚刚一会说出五遍储物间,若是被外人听去,那么我们的储物间就不安全。明白吗?最后,你的脑袋里本就没有几个字,是本无字天书。老大干嘛留你这个废物!”
“你也说过四遍,若我是废物,那你也是。况且老大说过,不管哪里,都得留下几个废物,若不然怎么衬托出来他们的能干。”肥胖的家伙说着话,又哈哈笑起来,然后走过去,抓住小刺猬,不曾想手上扎满刺,疼的嗷嗷直叫,想把刺猬甩掉又甩不脱。
此时房中走出来个穿着中衣的少年,他看上去很年轻,也很英俊,眼神威严又深邃,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不过他似乎更有颗善良之心,因为他没有训斥变得毕恭毕敬的娃娃脸和头脑简单的肥胖家伙,也没有下令将小刺猬扔到水缸里淹死,只是慢慢走到储物间,打开门,走了进去。
储物间在院落的西边,和灶房、马厩、草料房并列,里面堆满火腿熏肉、水果菜蔬等,琳琅满目。
他拿出个苹果,反身走出,然后让肥胖的家伙放下小刺猬,把苹果放到小刺猬的嘴边:“众生都有活下去的理由,不管他之前和以后怎么样,也不管他是人,是妖,是好人,是坏蛋,还是只不起眼的刺猬。”
少年变得柔和的双眼里,闪着紫色的光,又转身向娃娃脸和肥胖的家伙道:“小心谨慎,不可疏忽大意,若是有闪失,你们也该知道后果!”
“是!是!是!首领。”娃娃脸和肥胖家伙的声音都出现颤抖,也暗暗抹过两把汗。
在享用美食的小刺猬,忽然停口,望着少年的身影,心里想,原来他就是贼盗的首领,叫梁泉的家伙,这是他本来的面貌吗?
他看样子也不像是很坏的人呀!
就在小刺猬发呆出神时,梁泉忽然回头,像是已看透小刺猬是妖,是潜入进来的奸细,不过,梁泉没有做什么,不过在嘴边露出奇异的笑容,就快步走入房里,关上了门。
小刺猬或者周华不由得捏把汗,见梁泉回去,忙叼着苹果,跑到那些空空的酒坛中间去藏身。
夜渐渐深了,两个小喽啰坐在石桌边睡的东倒西歪,小刺猬看准时机,变出人身周华。
他清楚地记住刚刚那两个喽啰提到的储物间,开门进去,里面空间并不是很大,一眼就能看穿,除去那些可以煮出美味佳肴的食材外当真看不到什么,也没有丝毫的怪异,他又试试地板,踩踩,也没有任何暗道和隧洞的入口。
“或许这里真有不可知的秘密,但我却没有时间细细搜寻。”周华喃喃说着,走了出来,用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先点燃草料房、马厩,而后又将南边作为岗哨的门楼点燃。
他站在院落里,确定火势已大,才不慌不忙从黑影里走出去。
周华远远离开寨子,冷眼观察着,发现火光渐起,冒起烟雾,同时传来乱纷纷的语声。
任务已成,周华取出飞天蜂,点燃引信,接着夜空里就亮起片耀眼的火花。
时过不久,冷捕头、白凤、张欢以及众多捕快从山下上来,见到周华后纷纷赞扬:“不负所望,火烧贼窝,功劳不小。”
而后冲向贼寨。
寨子里乱成一锅粥,贼盗都只顾忙着救火,完全没想到州城的捕快会这样快杀进来,难以防备,因此十余名贼盗都是在迷迷糊糊里丢掉的性命。
其他贼盗反应过来,放下盛水的木桶木盆,拿起兵器架上的刀剑,和捕快打斗起来。
这些贼盗打家劫舍,也算有点能耐,和捕快斗得难解难分,甚至还能占据优势,以刀剑杀伤捕快。
没曾想,贼寨火势越来越大,相连的屋舍也遭殃,首领梁泉却身披黑色斗篷,在两名喽啰的掩护下跳上屋脊,逃到山寨之后。
首领逃逸,贼众士气瓦解,又且周华和白凤身手出众,贼众便纷纷抛下手中刀剑,跪下投降。
冷捕头、周华、白凤、张欢以及数名捕快去追捕梁泉,到的山寨之后,发现那里是悬崖绝壁,山涧很宽,难以飞跃到对面的山上,似乎是条死路。
梁泉在两名喽啰的护卫下,站在山崖边,发现追兵跟来,回过头,打量冷捕头、周华等一眼:“你们抓不住我,不仅你们,谁也休想抓得住我。”
梁泉嘴角挂着奇特、诡异的笑容,痴痴望着周华,然后纵身跃入山崖。
冷捕头等奔过去,打倒两个喽啰,向山崖下看时,发现有条垂下去的绳索,绳索已被割断,不能再用,同时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在崖壁上飞速滑下,很快无影无踪。
回风山的贼盗被灭,周华和白凤受到衙门知州大人的嘉奖,冷捕头也准许他们告假,好好休息休息,回家看亲人。
8
白凤到街市上买了很多东西,和周华一块到他的家里看望奶奶。
周奶奶衣裙简朴,是个平常人家的老妇人形象,发间戴着朵小花,不管谁看上去,都不能看出她其实是只妖。
周奶奶见孙儿带回朋友,喜出望外,拉着白凤,用那粗糙如姜的手轻轻触碰着他的脸颊,就好似找到失散的亲人。
白凤和周华收拾买回来的鱼肉等物,做了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三人好好吃上一回。
周奶奶吃饱喝足,身子滑到桌下,白凤想过去扶时,就见周奶奶已化出原身——全身刺茸茸的花白刺猬。
刺猬卷缩着,已经呼呼睡起来,就算外面雷霆大作,也不会起来。
白凤看向周华:“要不要把奶奶送回内室休息?”
周华摇头,很凄然地说道:“奶奶和我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状态:填饱肚子,找个地方呼呼大睡,不论是在草窝,还是在柴堆。睡在桌下,奶奶心里也很知足的。”
白凤听后,仿佛看见两只刺猬在人世流浪的身影:“你们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辛苦!”
周华点头:“奶奶始终教育我,做个好人,而不能做坏事甚至不能耍点小伎俩的妖在这个世上是很难活得好的。”
看看桌下睡着的刺猬,又道:“我从家里离开,离开奶奶,并不是因为不想好好孝敬她,照顾她,只是想赚到银子,很多的银子。只要我挣到银子,就能让奶奶过上堆金积玉的好日子!”
白凤听后,问:“真是这样吗?有很多的银子会很幸福吗?”
周华全身的热血都已沸腾,热血灼伤他的每寸肌肤,他看着白凤:“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奶奶更亲的人,我要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她!这是我活着的唯一心愿。即便粉身碎骨、血肉成水,只要能做到,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付出!”
“你只是为更好地孝顺奶奶吗?或许你错了。”白凤不忍泼冷水,可有时候,让人冷静下来或许更能看清事物的本质,“对于老人家来说,陪伴才是最好的。在这个人世上,有些东西远比金山银海更加重要,更值得我们去珍惜!若待树静,花落,雪停,那么只怕再后悔的话也已太迟。”
周华双目望着远处,漠然置之:“我不会后悔,永远不会后悔。”
白凤不以为然,语气平和地解释:“某种深入骨髓的观点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在某天,某刻,我们遇到对我们影响很深刻的事,便促使某种想法的产生,并在以后的日子里变得根深蒂固,成为执念。”
“或许你说的是正确的!”周华黯然,脸上飘过丝愁云。
白凤沉思片刻:“所以你以后人生的目的也就只有——金银。”
这是事实,不需要对方再回应。
白凤继续说道:“多年前,百妖的封印被毁,我从天界逃到人间,在仙山福地之间居住,日子逍遥快活,可是突然某天,我发现这样养尊处优地过下去,很可能会颓废。于是,就离开原来的地方,舍弃过去的东西,来到这小小的生活着很多但求三餐、有衣御寒的平民的州城,想做出些对他人有益的事情来。这或许就是我们碰巧遇到并相识的缘故。”
“我们都有各自追寻的东西。”周华毅然决然的样子,“你知道,上次回风山剿灭盗贼以后,并没有搜集到他们往日积累的赃物,除去些坛坛罐罐、破衣旧袄!”
白凤眼中闪着光,随之暗淡下去:“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东西在众人赶去的时候已经被你藏起来!”
周华变色:“你不相信我?”
白凤觉得自己失言,脸带歉意:“我自然信你,那么说盗贼们积累的金银还有可能在那里,只是没有被发掘出来?”
周华点点头:“这帮盗贼横行数年,肯定积累不少珠宝金银,大家既然毫无所获,那么定然还在回风山上。”
白凤微笑:“你的意思是想再夜探回风山?你告诉我,不怕我去告诉冷捕头!”
周华胸有成竹:“因为我信任你。”
白凤慨然:“刚刚过去不久,逃走的贼盗首领估计短时间里不敢再去回风山,东西应该还在,你放心去吧。今天的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白凤走到屋檐下,萧然而立。
周华看着他,既看到个潇洒自如的隽美少年,又看见只从九天之外涉足尘凡的鹓鶵。
清凉的夜,流星束束划过,碧蓝若海水的夜空像恋人的双目。
轻柔的风中不仅有花的香气,还有树木枝叶烧焦的气息,这样的气息自然是从周华眼前的废墟中发出来的。
这里所有的屋舍都残缺不全,倒塌陷落,院子里的石桌、水缸、木桶等物却还在,不会上面却满是黑黢黢的灰烬,足足有几寸厚。那役后,想必再没有人过来,山中的动物似乎仍对这个冒出冲天大火的地方心有余悸,也没有风雨的到访,它始终保留着被摧毁后的模样。
周华轻轻叹息:“这就是它现在的样子,昔日灯烛辉煌、人声滔滔的贼窝变成片死气沉沉之地。”
周华依靠着记忆走向储物间所在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两片残垣。
他又仔仔细细观察两遍,用手拭去周围的灰尘,看到靠着石崖的那边墙壁竟然是面光滑的石壁,覆盖在上面的泥土因为大火烘烤而脱落,他用手慢慢触摸,倒没有异样,随之一推,石壁出现松动。
“暗门?”周华惊讶,“里面或许就是藏宝之地。”
周华双手抵住石壁,用尽全力,终于将那面窄窄的仅供单人通过的石门推开。
他走进去,发现石室空间有限,不过平常的柴房大小,里面有几个方形石台,石台上有木箱、面具以及刀剑等。最让周华吃惊的就是面具,因为石室的墙壁上也挂着面具,面具各式各样,有用纯金、纯银打造的,有用平常的铜铁制作的,还有用黏土和油彩烧制的,面具所代表的形象有男女翁媪、刺客烈女、鱼虫鸟兽、古代历史人物以及世间之妖等。
他看着这些面具,渐渐有点眼花缭乱,接着莫名觉得有些诡异:那些面具都似乎拥有生命,嘴边露出笑容,这样的笑和梁泉逃走时露出的笑容极像。
周华发现他不是来寻找宝藏的,只是落入个陷阱,可怕的陷阱,若非本身是妖,他估计已撒腿狂奔。
深感石室之内的神秘莫测,他不敢久留,便打开石台上的三只箱子,发现一只装有许多更加精美的瓷质面具,一只装有银锭金锞,最后一只则盛有价值连城的珠宝美玉。
9
周华抱起最后那只木箱,走出石室,下山之时,又以妖力带来风,风吹起灰尘,覆盖住他的脚印。
他来到山下,将沉甸甸的木箱藏在一棵大树的旁边,用泥土覆盖住,次日就以“祖母年高,无人奉养,不能羁绊隶途”为由向冷捕头请辞,冷捕头念其功劳,感慨良才难遇,但尽孝事大,人伦难阻,就也收回文书和服饰。
府衙大门外,白凤前来送别:“我的朋友,多多保重,以后我会常去看你和奶奶的!”
脱去捕快皂服、身穿粗布衣衫的周华则说道:“我和奶奶会准备下丰盛的酒菜等着你的。”
白凤目送他走远,嘴角荡漾起笑意,因为他知道周华肯定是找到了那批金银,无须再离开祖母,以后的许多个风雪时节,他都可以陪着祖母去到城中的早市摊上吃馄炖和豆花,让那香气久久在心海中挥之不散。
周华离开后,来到回风山下的大树旁,将那个镂花的小小木箱子挖掘出来,用件衣衫包裹住,入了城,然后去到家酒楼吃点东西。
当他喝下一杯酒时突然发现酒楼里面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少年,少年侧着脸,眼目低垂,可他的身影是那样的熟悉,就像那个火光蔓延的夜里从山崖上逃走的那位。
这家酒楼是当初救人时白凤所待的地方,周华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而这条街市上可不下十余家酒楼,都有着同样的好酒和厨艺精湛的厨子,周华偏偏来了这里。
周华睥睨披斗篷的少年,心想:“梁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莫非他猜出我要来这里,在此处已等待多时吗?”
周华看看桌边被衣衫包着的木箱,突然觉得莫名的惊悚,似乎明白,梁泉是为箱子里的珠宝美玉而来。
周华放下酒杯,想着趁机离去,和奶奶带着木箱走的远远的,那时候也就不用管什么梁泉不梁泉了。
正在思量,无意间向门外看了眼,发现冷霜、张欢带着许多捕役匆匆走来,将酒楼团团围住。
冷捕头走到周华的对面坐下:“本来应该让你回去孝敬祖母的,可是我派出埋伏在回风山的探子突然来禀报,说有人夜里上了回风山,从上面带下来个箱子。他们自知不是那人的对手,只能从后面跟随,将看到的情况带回来。谁知那人今日又到回风山下,将埋藏的箱子取回。”
周华心中惊恐,脸色煞白:“看来还是被你们发现!冷捕头果然名不虚传,没有找到那些东西,竟全然不管,却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逃出的盗贼回来取,好让他们上当。但没有想到却是自己人先掉进挖好的陷坑!哎······”
周华说完,望了眼披着斗篷的少年,那名少年正在咀嚼着饭菜,似乎在望着窗外很远的地方。
“跟我们回去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不会让你住大牢很久的。”冷捕头和颜悦色,但却带有不容置疑的威严,“就算你武功高强,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周华面色冰冷如铁,淡淡地说道:“那也未必。”
话音刚落,拿过右手边的木箱,一脚踢翻了桌子。
事发仓促,冷捕头手足无措,半站起身连连后退,竟将椅子也撞到,而后拔出腰刀,一刀自下而上将飞过来的方桌劈成两半。
酒楼内的掌柜、跑堂和别的客人见此,纷纷躲避藏匿。
周华已起身冲到门口,张欢走出来,挡在前面:“我们人多,你逃不出去的,跟我们回去吧。”
周华想着和张欢相识一场,昨日还同为公门差役,今日却如此相对,颇为无奈:“我不想伤你,不要拦我。我奶奶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哪。”
张欢蹙眉,叹出口气:“你要回去,而我则是职责所在,看来免不得要动手!”
两名捕快应声站在张欢身旁,结结实实挡住门户。张欢和两名捕快取出腰刀,从上砍下。
眼看着刀尖向周华的面额、胸口落下,周华身子凌空旋转,在急速光影中,已将三把刀踢落。
张欢和两名捕快向后退出几步,周华左胁下夹着木箱,迈步走到酒楼门外。
张欢有意放周华离去,因此在丢失手里的兵器后就不再上前,逐渐后退,给周华留出逃跑的机会,谁知,冷捕头贴身过来,向周华的后背横削三下。
周华听的耳后风声,身子倒纵,宛如鱼跃,双手攀住门楣,轻轻用力,已从风捕头的头上如泥鳅般仰着倒窜回来,但因木箱沉重,耸拉下垂,外面包着的衣衫被削断,木箱落下,里面的珠宝美玉哗啦啦掉了满地。
周华望着散落的金银,叹口气:“看来金银珠宝也不是那样容易得到。”
冷捕头更不搭话,双脚点过,跃身斜劈下来,周华原地不动,等刀落下时,身子往左轻轻移动,已化掉这攻势凶猛的招数。
冷捕头已落地,手腕反转,“推波助澜”,削向周华的脖颈,可是在刀尖距离周华脖颈分寸之间,刀已停下,冷捕头的手腕被周华左手死死反扣住,动弹不得。周华飞起一脚,踢飞冷捕头的手中刀,刀在空中翻转多次直直插在横梁上。
周华微笑着松开冷捕头的手,突感身后凉意传来,破风声传至耳畔,原来身披斗篷的少年掰断手中的酒盏,以瓷片作暗器,右手一抖,一箭三矢,并分作上中下三路,已锁定周华的全身。
周华本可以推开冷捕头,闪身躲避,可那样冷捕头很可能躲不过,于是左手在对方肩头搭过,拉住冷霜如穿花蝶影般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并踢起地上刚刚倒地的桌子,封住酒馆的门户,倒也护住门外的张欢等人。
只听“笃、笃、笃”三声,瓷片暗器已经打在桌面上,与此同时,周华和冷捕头已站定,面向斗篷少年。
张欢和众捕快也跳进来,注视着角落里的斗篷少年。
冷捕头和张欢的记忆被唤起,几乎同时说出:“梁泉,回风山逃走的贼盗首领。”
梁泉也不知为何,仅仅在嘴边露出奇异的怪笑,并不说话,好像他认为到了此时说话已有点多余。
冷捕头转向周华,愧疚地说道:“我们只顾抓你,却差点没看到贼盗首领就在此处,几乎误却大事。刚刚幸亏你出手,不然,免不得要遭受暗器伤害。”
冷捕头从一名捕快那里拿过腰刀,发声喊,就和张欢等人冲向梁泉。
周华刚喊出“不要去,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发现为时已晚,因为梁泉双手抛撒出许多的碎瓷片,那些瓷片都成为可怕的暗器,击打在众人身上,仅有冷捕头身手敏捷,躲了过去。
张欢和其他捕快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哀嚎不断,慢慢地爬到一边。
梁泉走来,走向周华,周华双手齐用,拿起附近桌子上的酒盏、酒壶和碗碟,不断扔向梁泉,谁知都被对方轻轻松松躲过。就在周华再次扔出个酒盏后,梁泉如鬼魅般地闪过,再看时,已到周华的眼前。
梁泉晃晃身子,忽然变出四个一模一样的人身,将周华围在中间。
冷捕头、张欢以及其他捕快看后当即都瞪大眼睛,痴痴醉醉,而周华则感觉出一股诡秘可怖的力量在身边围绕,他的心突突跳起来,手心也慢慢冒出冷汗,短时间竟不知该对哪个出手,就在他喊出“盗贼的首领竟然是一只妖······”的时候,半截尖利的茶盏刺向他的心脏!
周华还陷入朦胧里,看着梁泉突然出手,自知必死,可是张欢忽然从地上站起,挡在他面前,梁泉手里的酒盏残片刺入张欢的身体。
张欢倒入血泊,梁泉准备向周华出手时,一只金黄色的鹓鶵飞了进来,犹如金屑似的散碎光芒瞬间充满酒楼的厅堂,浮浮沉沉,经久不散。
接着所有人都好像被定住,动也不动,连周华也意志不清,无法做出反应,而贼盗首领梁泉则不见踪影,委蜕的斗篷上有一张描画的浓墨重彩、粉墨春秋的瓷质脸谱,是只不知有几百年的物妖。
尾声
“故事讲到这里,我还没有死,甚至都没有受伤,你们肯定觉得奇怪。”周华不无黯然之色,“这只是个段落,还未到最后的结果。我当初也以为那是最终的结局,却不是,远远不是。”
落落有点不明白:“可是那个脸谱妖已经死掉,你们也找到回风山贼窝的金银珠宝,应该是最后的结局呀。”
想了想,又道:“但从故事里可以知道,是张欢代替你死掉,你并没有事。”
秋练:“周华若没有死,那么白凤和重明又何必去九幽之地。救回来的周华的妖灵是真的,那么,就说明周华确实死去过,那么杀你的凶手是谁?”
“脸谱妖已死,鹓鶵又是你的知己好友,似乎没有人能杀死你。”重明低头瞑想,似有所悟,“除非,脸谱妖并没死,或者有别的同党。”
周华望着重明,眼目里有赞许之意:“你怎么想到的?我和白凤也都是到最后,也就是我死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这个秘密,但你却能想到,实在很厉害!”
重明并未得意忘形,谦恭地说道:“妖是很特别的存在,它们的死也不是很容易就实现,大多时候它们可以通过假死,或者烟幕,来掩护自己。况且你也说过,梁泉出现过很多的面孔,最后始终都存在着,那么被鹓鶵的妖力打回脸谱后,说不定那也只是他脸谱之一。”
“分析的没错,不过,梁泉的厉害之处更超出我们的想象。”周华说过,挑明了事情的根底,以及前因后果。
贼盗首领梁泉在州城里作案时,会出现不同的身份,若妇人、少年或者老翁,甚至于孩童,当时怀疑他有着惊人的易容术,是厉害的江湖人物,后来周华在回风山上的密室里发现那些面具脸谱后,知道事情不是那么回事,因为梁泉扮演过的各色人等都在密室里有相应的面具。
那时候,周华已得出:梁泉戴上这些面具,就能变成相应模样的人,从而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周华挖出盛有珠宝美玉的木箱,想要溜走,却在酒楼里遇上梁泉,眼睁睁看着在鹓鶵妖发出的金黄色的光芒里梁泉变成个面具,才明白,自始至终,盗贼首领都是脸谱妖。
它拥有多少脸谱,多少面具,就能化出相应的人物——世间从来不存在的人物。
若是如此,那么梁泉在酒楼里变出的少年人脸谱就应该是它的原身,只要将它用火熔掉,或者打碎,它应该永远不能再做恶?
事情没有想的如此简单。
梁泉变出的脸谱,是个白瓷的脸谱,在酒楼之外,冷捕头亲自将它打碎,并命令伤势不重的捕快各自带着个碎片,去到州城各地,或埋入地下,或者扔在河里,或者抛进山谷,就连冷捕头自己为给张欢雪恨,将一块碎片架在柴堆上焚烧。
如此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似乎脸谱妖再难恢复原身,妖灵永远沉入九幽。
可是,脸谱妖还是出现了,出现的时候,是个女孩子,嘴边挂着和梁泉同样的怪笑。
当看见那女孩子时,周华和白凤都想到,那些碎片各自从泥土、河水里、幽谷中以及火堆灰烬里自动飞出,在妖气旺盛之处,自动拼凑,恢复如初,重新变回梁泉,做个女孩子。
其实不曾发生那些脸谱碎片拼凑的事,因为损毁的脸谱不是它的原身。
记得石室内的那些脸谱吗?只有一个脸谱,是它的原身,要想真正杀死它,必须毁掉那个特定的脸谱。
“要想杀死脸谱妖就要毁掉石室里的那个特定脸谱,这样的事,我们知道的太晚。当脸谱妖变成的女孩子出现在我们眼前时,我们还没意识到她就是梁泉。就算看到那笑容,我们也只是觉得奇怪,没把她和梁泉联系在一起——我们当时都认为梁泉已经死掉。”周华语气改变,“我们也不愿相信她是梁泉,因为她和我们是相识的。”
女孩子是位故人,那么她是谁?
她是顾盼盼,曾经在黾州城的街道上差点被马车和马匹所撞,周华和白凤出现,救下的她。
她为何会在嘴角出现那样古怪的笑,是因为看见恩人高兴,还是她原本就古灵精怪,面露微笑时也在思量着许多有意思的事。
周华和白凤再次于州城里遇到她和父亲时,看到那样的笑,只是微感奇怪。
顾盼盼是两个救下的人,是可爱的小姑娘,就算怀疑任何人,也不会怀疑她!
正是这样的顾念旧谊,依旧真心相待,才让周华和白凤疏忽大意,导致吃了大亏,周华甚至因此丢掉性命,沉入九幽。
顾盼盼和梁泉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周华和白凤当初救下的顾盼盼若是平常人家的姑娘,那么后来嘴边出现怪笑的顾盼盼是不是梁泉化身的,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偶然在路边铺面里买了个面具,戴上后,被脸谱妖杀死,用妖灵替代她的灵魂?
其实,从头到尾,顾盼盼都是梁泉,就是说当初差点被马车所撞的盼盼便是妖。
那个时候,梁泉化身成小姑娘,又用个男子的面具变成自己的父亲,到黾州城寻找作案的目标,顺便打探捕快追捕的消息。
不曾想,感应到周华身上的妖气,故而在面对冲过来的马车时,想到和周华结识的办法,便不躲不避,站在街巷上。
被周华和白凤同时出手相救,顾盼盼就和两个相识,顾盼盼发现,白凤更是种妖力强大的妖。她打算以此为机会,慢慢和两个来往,争取成为朋友,谁知却发现周华和白凤答应成为捕快,彼此站在了对立面。
后来,周华化出原身潜入回风山贼巢,被梁泉看到,梁泉并没有伤害他,还向着他微笑。
顾盼盼不会慢慢长大,不会变成少女,可是周华的出手相帮,还是让她心动,想象着有着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