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城。
布失毕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羯猎颠的脑门上也暴起了青筋。
羯猎颠怒道：“大王，姑墨已无抵抗之力，不可再信那利之言……”
话还没说完，布失毕便将手里的酒杯扔了过来：“闭嘴！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与那利争来斗去的像什么样子！！”
羯猎颠闪身躲开酒杯急道：“大王！！臣非是与那利相争，实在是昭武九姓势大，咱们在姑墨几场鏖战下来，已经死伤三万余，若再不撤回龟兹城，恐怕大军来时，老臣与大王连逃也没了机会啊！！”
布失毕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两眼空洞地瘫坐在地，竟怔怔的流出了眼泪。
“想龟兹国与那昭武九姓素来无冤无仇，他们……他们缘何要将我等赶尽杀绝？”
羯猎颠叹息一声道：“大王，为今之计，只可将那利调回龟兹死守，然后速派使臣东去求援，一路去高昌，一路去玉门关！”
布失毕摇摇头道：“没用的，高昌王新死，朝中不稳，鞠智胜没有鞠文泰那般见识。”
羯猎颠道：“玉门关呢？咱们的商队在玉门关颇有些脸面，若舍下些宝物去求援，还是有希望的啊。”
布失毕苦笑道：“旁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么？那玉门关乃是神明之城，不行的……不行的……”
羯猎颠颤声道：“那……那咱们就如此这般等死不成？”
布失毕看了看殿外碧蓝的天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步履摇晃地走向了后宫。
不多时，后宫便传来阵阵惨呼，羯猎颠听的清楚，这是王子们的声音……
…………
毗具罗城是姑墨州最东边的一座城，也是龟兹的西大门，十几年前，龟兹王便下大力气将这座城池的城墙加高了一丈左右，因此这座城池就成了康吉进军龟兹的最后一道障碍。
“不能再冲了，”康巴伦看着前方惨烈的战场皱眉道，“要等攻城车来，否则损伤太大。”
康吉点点头道：“是啊，咱们的人不善攻城，只是没想到，毗具罗城竟然如此坚固。”
康巴伦道：“守城的是那利，此人号称龟兹战神，若简单打下来反倒是有问题。”
康吉拨转马头往大帐走去，康巴伦挥了挥手，便有人开始狠命敲击牛皮鼓，然后一个两千人的弓手队就开始向城头射箭。
从毗具罗城头扔下来的石块就没停过，中间还掺杂着熬好的金汁，滚烫且奇臭无比，一旦被烫破皮，或者溅到伤口里，就会迅速发展成感染，在这个时代里是无药可救的。
攻城的康国士兵很勇猛，有几个跳荡兵甚至已经攀上了城头，奈何人数太少了，不多时便被乱刃砍成了肉泥。
剩下的人拼命扶住云梯，便有举着盾牌的勇士往上攀登，城下堆积起来的尸体也已经铺满了一层。
当牛皮鼓响起，箭雨飞来的时候，攻城的士兵们终于松了口气，通常这种情况就是要准备撤退了。
果然，有举着旗子的骑兵从城下略过，口中不停喊着后退、撤兵等让人愉快的词汇。
通常撤退时候的战损会比进攻要高的多，这就像街头打架一样，对面一看你怂了要跑，那还不照死里揍几下？因此城头上一时间梆子声大作，箭矢像雨点一般铺天盖地卷了下来。
康国士兵的素质很不错，并没有因为撤退而产生混乱，而是非常有序的分批分次且一边防御一边向后缓缓退去。
康吉的判断很准确，毗具罗城一如既往地紧紧闭着城门，丝毫追击的意思也没有。
康巴伦报上了准确的伤亡数字，战死一万三千五百六十六，重伤四千三百二十。
事实上以康吉营中现有的医疗条件来说，重伤与死亡也没有太大区别，因此康吉皱起眉头道：“两万……这个数字太大了，在攻城设备到来之前，我们不能再攻城了。”
康巴伦道：“安国的主力部队还在哈瓦提劫掠物资，石国和米国准备在柯坪城屠城三日，离咱们最近的是戊地不花将军，他正在阿悉言城修整。”
康吉点点头道：“戊地不花没有屠城？”
康巴伦笑道：“戊地不花看起来像是个莽夫，但却比九姓中其他人聪明的多，屠城这件事对咱们来说没多大意义，最多就是抢些钱粮罢了，待拿下高昌和玉门关，这些城池还不是人咱们予取予求？”
康吉嗯了一声道：“的确没必要屠城，大哥，你觉得戊地不花可否信任？”
康巴伦叹息一声道：“昭武九姓哪儿还有信任可言？”
康吉半晌无语。
康巴伦接着道：“戊地不花手里有三万精兵和六万奴兵，而且戊地国最精器械，把他调过来再合适不过，但他未必肯听你的调遣。”
康吉犹豫了一下道：“各怀鬼胎，一个好东西都没有，看来我还是要亲自去一趟。”
康巴伦点点头道：“也好，说什么你也是九姓的大统帅，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康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帮我照看好阿珊，明日落日之前我必然返回。”
…………
康巴伦吃过了晚饭，见到康吉的大帐还亮着灯光，想来是阿珊还没有睡下，因此犹豫了一下便向大帐走去。
阿珊是康吉的妻子，也是曹国的公主，这一次出征是以神巫的身份跟随的，凡是遇到什么难以决策的事，康吉就会来询问阿珊，经过与神灵沟通之后，阿珊就会给到康吉一个答案，且无论这个答案是否合理，大军都会照此决定执行下去。
康巴伦也很想让阿珊为他占卜一下，他很想问一问九姓王究竟会落在谁的头上，但这样做却不太合适，因此他刻意放慢了速度，这样才能组织起合适的语言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大帐外的士兵打着呵欠，从眼神里就能看出，他很希望换班的兄弟早点来。
见到康巴伦走过来，士兵立刻站直了些，然后假装自己的精力还很充沛。
康巴伦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出言呵斥，因为他很清楚这个岗位是无聊的，大几个呵欠也无伤大雅。
士兵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大帐内传来一声极为短促的尖叫声。
康巴伦就觉得汗毛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来不及多想，他立刻抽出士兵的腰刀冲了进去。
一个黑衣蒙面的家伙正在将匕首从阿珊的肋下拔出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