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问出来了？”
王终于等到自己久违的答案，居然不是痛苦，而是释怀地呼了口气。
这个疑问已经藏在心底太久太久，如今被证实，最后一点可怜的愧疚也随之烟消云散。
有帝王欲，该杀！
终于还是对自己起了杀心。
两人以相同的心态对上彼此，眼底一片冰凉。
仿佛那些年的相互扶持，风雨同舟都变得微薄且不值一提。
“仁慈的大巫居然起了杀心，看来天神的仆人也不过如此。”
人有七情六欲，亦深陷于七苦之中无法超脱。
生老病死，求不得，憎怨会，爱别离。
“你有了欲望，倒更像个人。”
王凝神浅笑，似乎想起一桩旧事。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王，总是依赖女楚，她去哪，自己就跟着去哪。
有一回，他们去往宗庙，石柱上雕刻着龙凤，女楚抬头凝望着龙凤，忍不住问了工匠一个问题。
“为什么自古以来，都是龙在上，凤在下呢？”
工匠见其衣着普通，以为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宫女，便毫无顾忌地将话说出。
“龙凤，龙凤，自古以为就是这样的啊，龙为男子，凤为女子，男子建功立业，女子持家，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嘛！”
但女楚并不这么认为，年轻的她还不懂得掩饰，大声驳斥工匠的话。
“这世上从来就不公平，男子就永远要居女子之上，若是那是条英明神武的龙，那当然没话说，可如果那是条昏聩无能的龙，却要高贵慧黠的凤屈居之下，岂不是十分委屈，谁说女子就不如男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有的坏习惯！”
“我看，就应该先让男女比一比本事，能者居上，才叫公平！”
这话当然说得大逆不道，十几岁的王当然可以一笑了之，但现在的他可不会。
自己永远都忘不掉，当时她就站在中间，野心勃勃的样子。
若非自己有王族血脉，想必她倒更想取而代之。
王离开的时候面带失望。
多年隐忍，他已经学会了将情绪隐藏于心。
今夜谈的结果并不如他意。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底下的侍卫见王脸色不好，默默地加强了对大巫的看管。
而此刻，蛇君他们身处另一景象之中。
他们发现了埋于城下的累累焦骨，这些人死状极惨，烈火带走了他们的生命，也带走了他们最后一点体面。
他们已经发现落单的阿苦，但他们居然无法找到阿苦。
“眼下迷障已除，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
蛇君与阿苦共享精元，但此刻，他却一点都感应不到阿苦的生死行踪。
“也许是因为阿苦还是人的缘故。”
众人之中，也唯有这个解释相对合理些，他们均非人，所以才落了他一个。
“我们还是想办法早点找到出口。”
他们已经知道这城毁灭的原因，但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看着若隐若现的灵龟，它们现在还是虚体，并不能真正伤害到他们。
但由虚化实，最后爆发出真正的实力，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众人初步达成共识，有方士在城中采用巨鼎秘密炼妖，才导致出现这么多灵龟出现。
这场到底是天灾还是人为，现在还不能轻下定论。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能做过同时具有观星、炼妖、并拥有放置炉鼎并不为人知，唯有一个身份可以做到。
那就是权利仅次于王的大巫。
很多时候，他们的权利地位，甚至更胜于王。
这不是毫无根据的推测。
陈沪捡起刻在铜板上的铭文，虽不得其意，但勉强也能猜出这是一份罪状。
依稀只辨出，大巫擅自专行，惹怒天神，唯又火烧其身，平息天神之怒的意思。
陈沪看了看周围，目光集中在一具竖立着的骨架之上。
想来，这位就是被王舍弃，与之反目的那位大巫了。
那是一个女子的骨架，因着身上织就的衣裳，还保持着被捆绑受刑的姿势。
只不过华服之下，她的焦骨已经残缺，但也可看出，她是受烈火之刑的祭品。
那个年代十分流行人祭，祭祀方法多样，见白骨所聚拢的位置，显然他们生前，是在参加一个盛大的祭祀大典。
“看她的装扮，地位不低，应该就是大巫，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多岁的模样。”
蛇君仔细拿陌刀挑了挑她的衣服，给出自己的结论。
这附近有个巨大的巨坑，显然是天外的陨石砸落，带来天火，全城的人根本来不及逃跑，就死在了这场大难之中。
沧海桑田，如今这城沉入海中，阴差阳错的保留了之前的模样。
因是横死，这城中百姓不得超度，怨气隔绝，让这里成了大凶的聚阴之地。
“能不能找到大巫生前的住所。”
“还有王宫。”
“还有城中可以放得下鼎炉的地方。”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微愣之下，很快相视一笑。
他们需要更多的线索，哪哪都不能放过。
三人都有自保之力，分开行动问题不大。
这座城布局简单，一条通往王宫的主街，三条将东西南北连接的街道，两头连着东西两个集市，根据北贵南贱的格局，想来往北，越靠近王宫，权贵们聚居之所就越多。
蛇君速度最快，他的目标是王宫。
好在不过是个小国，王宫虽大，但要打到王经常逗留活动的几处并不难。
处理政务的殿堂没有什么特别，蛇君将重点放在了他休息的宫殿。
说是宫殿，其实就是个大一些的小院，卧室、书房、私库，厨房还是仆人居住的仆役房。
蛇君飞快找了一圈，在卧室里头发现了还算保存完好的密室。
密室里没有太多珍贵宝物，但却有很多“杂物”。
通过法术，蛇君将东西复原如新，收获颇多。
通过王的日记，蛇君知道了两人的关系，甚至怀疑王是不是有恋母情结，居然对大巫还存着一点点真心。
里头泰半东西都是大巫用过，或送他的东西，小到玩具，大到铠甲武器，被保存得很好，显然主人对之十分珍视。
“没想到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还有写日记的习惯。”
蛇君顺着日记，理出了大概。
从小王被大巫保护抚养，成为打败自己的几个兄弟，成为王，两人的关系也从苦难时候的亲密信任，到富贵时的两相猜疑。
大巫能力出众，把持着整个朝堂，王不甘做一个傀儡，于是愤起反抗 ，最后以火刑弄死了大巫。
可是在行刑前，他还有不愿意杀人，送去假死药希望保下这个半母半师的亲人。
但对方拒绝了，恼羞成怒的王下令将其烧死，彻底夺回权利。
有真心，但不多。
更可悲的是，在火刑行至一半的时候，天降陨石，整个城毁得透透的，无一幸免。
这除了说明在天道面前，所有一切都不过蝼蚁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蛇君知道了，方国当真存在一口神奇的井。
那是传说中，能化龙的井。
这井直通入海，每隔数百年，井中便会发出彩色光华，人只要抓住机会，亦可化龙。
读到这的时候，蛇君眯了眯眼，呸了一声。
这不纯粹就是扯蛋！
胡说八道！
要菘蓝在边上，肯定多少得问问为什么。
但陈沪肯定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蛇与鱼与龙多少存在着血脉关系，能化龙倒合情合理，但人与龙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绝无化龙的可能。
蛇君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被划线标注出来的内容。
该不会，有人信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