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二狗将军火库的大门关闭，然后在门上的巡检单上歪歪扭扭签了名字，接着掏出两把钥匙，分别在钢制大门的左右两侧拧了几把，直到门内发出嘎达嘎达金属闭合的声音之后才拔下钥匙转身走了。
路过值班室的时候，看见屋里还亮着，麻二狗推开门瞧了瞧，见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背影，于是便叫了声贺爷爷。
老头回身一看，顿时就乐了：“是二狗啊，怎么，巡检完事了？”
麻二狗点点头道：“阿爷，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贺老头招了招手道：“睡不着，这鬼地方太干燥，喉咙里痒的很，正好，来陪我喝上会子。”
麻二狗看了看桌上的烧羊肉和酒壶，不由得吞了下口水道：“阿爷，我的后夜，可别出什么事……”
贺老头啐了一口道：“区区一个高昌，能出什么屁事，叫你来便来，哪来那么多废话。”
“诶！”
麻二狗搓搓手，麻利儿的来到桌边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碗酒，又给贺老头的碗填满了。
贺老头捏了块烧羊肉扔嘴里道：“二狗啊，商队的活计干的怎么样？”
麻二狗喝了一大口酒，满足地吐了口气，又学着贺老头的样子捏羊肉扔嘴里嚼了几下才道：“阿爷，不瞒您说，舒坦是舒坦，就是没什么意思，不如我大哥在重装四旅，还能到处打仗赚人头赚军功……”
话还没说完，贺老头一巴掌就扇在他后脑勺上道：“我抽你个瓜怂！”
麻二狗被抽得连嘴里的羊肉都喷出去了，但这是贺老头打的，他又不敢反抗，只好眼泪汪汪地瞅着。
贺老头怒道：“你当战场是那么好上的？瓜怂！那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讨生活，运气不好就得把命扔在那杀人场里，像你阿爷我这样，光少几个指头就算是好命，以后你这瓜怂要是再敢提上战场的事，老子我就抽死你。”
麻二狗委屈地道：“不上就不上，我就是觉得没意思。”
贺老头从怀里掏出一把炒花生，哗啦一下撒在桌上道：“我从玉门关带来的，不多了，知道你臭小子爱吃这个。”
麻二狗这才喜笑颜开，立刻抓起几粒放手心搓了搓，然后一股脑扔进嘴里，那是越嚼越香。
贺老头叹息一声，端起酒碗喝了两口道：“我跟你们哥俩的爷爷是过命的交情，老麻死在了吐蕃，临死让我照拂着点你们哥俩……现在你大哥去了玉门军，所以你就不能去，非要去的话，等这趟差事完了，回到玉门关，找了婆姨生了娃再去。”
麻二狗喜道：“真的？”
贺老头道：“只要我活着，就不能断了你们麻家的香火，不然我对不起你爷爷……”
麻二狗笑道：“阿爷，您说那个什么康国王子会来抢军火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贺老头闻听立刻瞅了瞅四周，见没人才小声道：“本来这批旧家伙是要卖给康国王子的，但是那小子给不起那么多钱，又舍不得这些好装备，所以啊，必然会来抢。”
麻二狗来了精神：“那咱们是不是就能跟他们打一仗了？”
贺老头摇摇头道：“打什么打？一帮荒蛮野人，打他们算是欺负人。孟老大说，要抢就让他们抢，反正小少爷是打算让这个康国王子回去搞内乱的，这批枪怎么给都是给，要真是抢走的，那将来小少爷就有理由屠城灭国了。”
麻二狗一边嚼花生米一边道：“我还没见过那个娃娃县尊呢，听您这么说，这娃娃也是个心黑手狠的……”
啪！！！
这大嘴巴扇的，清脆至极，贺老头满脸狰狞地瞪着麻二狗道：“你敢出言侮辱小少爷！若是你爷爷还活着，现在就能活劈了你个碎怂！”
麻二狗被扇傻了，在他印象里，贺老头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便是刚才扇自己后脑勺，那也是老辈儿教训小辈儿的恨铁不成钢，但现在可完全不是了，贺老头这种表情他可从来没见过，这分明就是起了杀心。
想到此处，麻二狗不由得怕了。
贺老头脑门上的青筋突突蹦了几下道：“你给老子记住，这天底下，你埋汰谁都行，但是咱们的小少爷，嘿嘿，你若敢牙蹦半个不好的字儿，小子，你恐怕是不知道死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贺老头端起酒碗一口抽干，然后接着道：“没有小少爷，就没有我们这帮老家伙的今天，当初在刘氏庄园的时候，你爷爷麻五儿，因为在白毦兵效命时丢了一只右手，便被刘氏弃了，二狗，那时候你虽然也小，但也记事儿了，那几年你们麻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心里清楚，若没有小少爷把这帮老弟兄拢在一块堆儿照顾，你他娘的早就饿死了，今天抽你这巴掌，就给老子记一辈子，妈的没良心的玩意儿！滚，给老子滚！”
麻二狗一哆嗦，心里大概回忆了一下，确实如贺老头说的，当年爷爷没了军职，残疾着也没法种地，因此那段时间真的是度日如年，印象里每天除了饿就是饿。
贺老头一个嘴巴一顿教训，原本是想让麻二狗念起刘玄的好儿来，今后嘴上也能多个把门儿的，但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像麻二狗这种年纪的半大小子，逆反心里是极其强烈的。
嘴上不说，但麻二狗心里已经对刘玄产生了反感，甚至觉得，不就是给了口饭吃么，这又算得了什么，现在自己凭本事赚钱吃饭，连说两句都不许了？
贺老头是不知道麻二狗的想法，若是他知晓了，恐怕今晚就得一枪崩了这个小王八蛋。
麻二狗跟贺老头拱拱手，臊眉耷眼地走了，就剩贺老头一个人在屋里呼呼生气。
麻二狗走远了，来到茅厕旁边刚要放水，黑暗中便转出一个身影来。
“怎么着麻大哥，挨骂了？”
麻二狗掏出家伙使了使劲，闻听有人说话便转头看了看，然后皱眉道：“你是城东井房的小伙计？这大黑天的，跑这来干什么？”
麻二狗虽然喝了点酒，但心里是明白的，此处是商队护卫驻地，实际上跟军营没什么区别，这个人庚夜至此，恐怕没安什么好心思。
想到此处，麻二狗不慌不忙系好了裤腰带，然后右手不露声色地按在了腰间的手枪上。
那人嘿嘿一笑道：“嗨，麻大哥，您贵人多忘事，今天是十九，按常例是要送水来的，您这营地里用量太大，我们只能夜里就开始送，不然过午送不完，我们得挨两头骂。”
“哦，”麻二狗按着手枪的手松了松道，“既然是送水，那就赶紧干活去吧。”
那人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便又上前一步低声在麻二狗耳边嘀咕了几句，麻二狗皱眉听着，但越听，眉头便越舒展，最后竟有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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