樾国垣城的皇宫内,皇后孤身躺在绿墙花海中,手中酒盏空了一杯又一杯,远处候着的婢女无一敢上前劝阻,直至酒壶中再也倒不出来一滴来。
原先病态孱弱的肌肤被酒色染上了红,可她却还是不满足,抬手示意婢女再送酒来,姜灿从偏殿出来,手中端着刚煮好的醒酒汤,上前想要服她饮下,没想她看都不愿看。
还是贵妃出现,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你宫中不是新砌了花墙,这些日子正开的娇艳,怎么还日日到我宫里来啊?”
她脸上满是疲惫,贵妃的肩头在此刻,似乎是唯一的温暖:“你这有好酒,百花可赏,我宫里空空如也,唯有姜灿一人陪我。”坐起身子盯着贵妃的眉眼:“你这有故人。”
贵妃无奈笑道:“故人一直都在,放心。”端着姜灿手中的醒酒汤:“只盼你别如往日的她,多日醉的不醒人事。”
亲手一口一口喂到她醉边,她应着喝了几口,便不愿再喝了:“好了好了,我才喝了多少酒啊,这么一大碗醒酒汤,怕不是觉得我要把你宫的佳肴美酒吃空。”摆手推开,重新靠回贵妃肩上:“记得幼时,阿姊不喜酒气,光是闻上一点,便要难受好一会儿,如今听你们提起她每日饮酒度日,当着是……新奇。”随手摘下一旁的蔷薇花,开的娇艳夺目,就这么拿在手中把玩。
贵妃将醒酒汤放下:“我还记得那些日子,璃漓醒来便跑到翊贵妃宫中,可是后来太后娘娘不予许她去了,她便喝尽宫中的酒,喝到伤身,还是祁老将军将祁大哥送来,她有了期盼,才少饮了些。”
期盼——她如今也是有了。
花香飘荡,可总有人污染了,陛下身边的宫人来禀,说是下午要来一起用膳,皇后一听,拉着贵妃起身就要往殿走,不想听到一点关于他的事,留下宫人一个无措跪在宫门前。
“这是怎么了?如今脾气越发大了。”
“他要来便来,早早让我知道,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自从有了鎏汐伴着,她的性子越发像从前一般任性。
贵妃瞧她这般,也不知该说她些什么,好在自己宫里的人近身伺候的人,都是从晏国带过来的,也就由着她吧:“你啊。”转身同凝萝讲:“与他说,皇后今日要歇在我宫里,这些日子陛下繁忙,难得有空进后宫,定会备好菜肴,静候陛下。”
等宫人走后,冯时从偏处出现,走进殿内,手上拿着从宫外带回来的吃食:“陛下要来,那这些你们还用吗?”
炙烤羊肉,酥饼,鸭货……都是皇后最爱吃的。
“吃,晚膳做些素菜,就说我没胃口,煮壶牛乳茶来,我们把这些都吃了。”
作为公主长大的鎏汐,从小鲜少吃过这些,大多还是璃漓偷偷让人送进来的,姜灿端着牛乳茶,三人就这么吃了起来。
“凫王府的世子夫人于昨夜同从官眷游湖,却不慎落入水中,今早才寻到尸身,而且凫王亲自下令让仵作验收,却什么都验不出来,凫王明显是不信的。”
鎏汐多次见过这位世子夫人,虽说不得世子宠爱,可身份……
“宣国公之女,祖辈皆是朝中重臣,她的兄长乃是如今的中书令,还有位义兄,是刑部侍郎,家中幺女,自出生便是起万般宠爱——身份贵重啊。”她轻声叹气,望向皇后:“看来陛下这几日有的愁了。”
皇后轻笑:“凫王也有的愁了,当初他靠这位世子夫人才稳住朝中文官的……呵,这位世子殿下当真不愿顾及一点父子情谊啊。”
鎏汐才来樾国几个月,丝毫不知世子与凫王父子之间哪来的仇恨:“终归是父子,听闻凫王对世子很是纵容,为何?”
皇后顿了顿道:“抛妻弃子的阿爹,若是你,你会给他几分面子?”
冯时听到这话,面色瞬间阴沉下去,手中的拳头不知何时收紧了,双目望向殿外的落在地面上窸窸窣窣的残光,好像有人会来见他。
她听得似懂非懂:“不是,琳淋,你细说来听听。”
“凫王府的第一任王妃,舒氏很得凫王宠爱,可惜次子降生后便变了,听说是……钦天监认定此子会杀害樾帝,因此,凫王便对自己的儿子厌恶至极,甚至将他关在府中的一个小院内,只留乳母照顾他,甚至连带嫌弃舒氏,不过那时世子在宫中,陪伴还是太子的陛下,很得圣宠,可惜了,满十五出宫之日,说是次子逃离凫王府,摔落悬崖而死,舒氏伤心自尽。”
冯时就这么听着,带着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恍惚之余,只见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钦天监的一句话,幼弟摔下悬崖而亡,生母自尽,而凫王独善其身,娶了续弦,纳了十几位妾室——当真是抛妻弃子啊。”她的语气带了几分嫌恶。
“这样的人渣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对百姓残暴,城外如此多的难民,他只每日薄粥一碗,若非有权,他算个屁。”冯时突然骂道,给她俩都吓到了,鎏汐愣了一下:“我都快忘了,你本就是樾国人,一路逃难到的阖都。”她清楚看到他眼中的泪光:“你自见到凫王起,便恨不得要杀了他,想必你的亲人都死于他手。”
他沉默的盯着鎏汐,久久才开口:“我没有亲人了,我只有义父。”他不愿再说些什么,转身走出殿内。
皇后盯着他的背影:“可曾听阿姊说过,他是何时到的阖都?”
“这个倒是未从问过,只说他一身伤痕,冯将军用了不少好药将了许久。”
戴着面具,瞧不清容貌,可这背影总觉得很眼熟,像极了……他:“可惜,好不容易从樾国逃离出去,又回来了。”
鎏汐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只觉得他是为了自己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