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诉说（中）

“她说她亲眼看到了汪辰姥爷的死，她还说，怀疑老人是被人割去了肾脏。”穆羽此刻觉得后背发凉，原来村民们的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只是很多人不敢说真话了，怕被报复。

“会是谁呢？”邱枫看到信纸上的内容，也觉得恨匪夷所思。

“你去给晏阳打个电话，查查庞瑛父亲死亡的时间和私人医院的手术记录，器官必须在规定时间里移植。尤其是哪家恒心私立医院，我怀疑这家医院有很大的问题。”穆羽想到他们曾经去过的那家高档的私人医院。这种违法的事情，是肯定不会放在公立医院进行的。

“好，那我先去联系晏阳哥。”

穆羽继续看信。

“我当时哭了好几天，我爸还把我打了一顿，说别人家的事儿少管。汪辰哥哥回来的时候，他竟然没有任何悲伤的感情。也不怪他，他长大以后，回来村里的次数少的可怜，大概率他妈妈也给他灌输了不少姥爷的坏话，他每次回来对老人的态度都是冷冰冰的。汪辰哥和我说，他是代表母亲回来的，不然也真的不想回到这个穷山沟里。那天晚上，我和他聊了很多，说的都是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他说他已经不记得了，也不想记得。他现在学业很繁重，庞阿姨要求他的成绩必须在年级前三，如果掉出这个名词，他就会挨打。所以他丝毫不敢松懈。而且庞阿姨说了，他将来是集团的继承人，就少和我们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我当时听了心里很难受，我在汪辰哥心中变成了不三不四的人。但是他好像是察觉了一样，说我是个例外。我当时激动极了，但是又不敢表现出来，从他的衣着和谈吐我就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已经不是一点半点了。”

穆羽从陶珊的字里行间，都可以感觉到心碎。

“我那天回去晚了，有点饿，我妈也没有给我留饭，她甚至还阴阳怪气地说，攀上了人家有钱的少爷，都没有给我留口剩饭么？然后我就听到她和我爸在房间里说，如果我真能嫁给庞家小子就好了，他家那么有钱，还能不扶持一下岳丈家？我当时觉得好可怕，我的人生和婚姻，都成了他们嘴里调侃的事情，可能还觉得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这更坚定了我要考到大城市去，离这个家远远的。”

读到这里，穆羽想到了自己，当时面对每天烂醉如泥的父亲，她的想法是一样的，而且她要变强，让自己有能力自保。她比陶珊幸运，虽然她没有了母亲，但母亲给予了她全部的爱，这也是她永远的心灵慰藉。而对于陶珊来说，亲情却成为了推她入深渊的恶魔。

“我高考成绩很好，本想着去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但家人坚决不同意，说那些大城市繁华，消费也高，家里没办法出这么多钱给我做生活费，毕竟弟弟还在上高中。我说我不需要你们给我钱，我的生活费自己打工挣。他们说，你既然能打工挣钱，为什么不贴补家用呢？能让你去云姚已经不错了。后来我拗不过他们，只报了云姚的学校。为了怕他们反悔，暑假我就去了云姚，先租了间房子，找了个便利店打工，自给自足是快乐的，终于不用看父母的脸色了。后来我就正是迈进了大学的校门。除了过年必须回家，其他时间我都找借口不回去，他们三口人更像是一家人，我就不回去打扰他们了。大学的生活虽然很累，又要上课，还要打工，但同学们对我都很好，我成绩优异，也拿过学校的奖学金。我还代表学校去外面参加过比赛，得过一些奖金，让我慢慢也有了些积蓄。指导员找过我，让我可以尝试考研。我想了想，现在的启动资金也够，复习考试期间，即使不去打工，这些钱也足够我生活了。于是我开始摒除杂念，有好几个男孩儿向我表白过心迹，但是我都没有同意。我的人生不允许试错，考研我必须一次通过，否则我这一生就会功亏一篑。”

“但天不遂人愿，我在刚查了考研成绩，我能去北京读研的时候，家里一通电话，把我所有的梦想都打破了，我弟弟，那个从小就和我抢夺资源的弟弟，他竟然生病了。白血病，一个我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病，竟然出现在我身边。母亲哭着和我说，现在家里急需要钱，我能不能把钱都拿出来，而且我这学是不能继续上了，得出去上班，给弟弟挣钱。我当时看着电脑上我的成绩，觉得这么久的努力我都白费了。我第一次和父母发了火。我说我从小就是围着这个弟弟转，所有的资源都是优先给他，我得到了什么。但是母亲在电话那边，只是哭泣。我沉默了，良久才听到母亲说，珊珊，他是你弟弟啊，你回来吧，做个体检，看看你和你弟弟能不能配型成功。我当时天都要塌了，因为他，我从小什么都没有，吃的他先吃，好玩儿的先给他，我都是玩儿剩下的。我不在乎这些，但是我现在好不容易闯荡出来了，刚有点起色，但是就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穆羽觉得恨是窒息，这样的家庭环境，让陶珊变成了一个逆来顺受的人，但是这种压迫多了，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

“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这座我待了四年的城市，我以为这里会是我的开始，但没想到，就已经成为我的终点。这时候，我却在大街上碰到了喝的醉醺醺的童丽丽。她打扮的很妖艳，旁边还跟着几个男孩儿。我本来不想理她，没想到，她却认出了我。她说好久不见，我还是和原来一样，那么土气，在大城市待了这么几年，怎么书卷气还这么重。我说我还有事儿，她说她认识我，让那些男孩儿可以回去了。她央求我说让我陪她回家，说那些男孩儿是对她图谋不轨，幸好我出现了。我当时心情也很郁闷，看着童丽丽竟然握着我的手哭了，说汪辰哥不理她，只是象征性地给了她一些钱，让她马上离开这里。我听得心中一颤，想着，如果能从汪辰手里弄到钱，我是不是就可以继续上学了。我把我的计划说给了童丽丽听，没想到，她竟然一口答应了。说陶玢也一直都喜欢她，能给陶玢做点事情也是可以的。”

这大概就是两个人合伙骗汪辰，说是童丽丽怀孕的事情。

“我都不知道我弟弟喜欢这样的女孩儿，我从小就觉得自己和童丽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是这个女孩儿就是每天迟到早退，上课睡觉，经常听到学校对她通报批评。没想到，我那个弟弟品味竟然如此之差，不过还好，这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的。”

“第二天，我就去入职了庞氏集团下属的一家酒店，听说汪辰也经常在这里开会，他的重要客人也经常在这里住宿。入职的时候，经理看了我好久，说如果不是看你长得漂亮，你这么大年纪，我们才不会雇佣你。他本来要安排我在前台，但是为了我们的计划，我提出我要去打扫客房。经理当时还很吃惊，打扫客房的一般都是阿姨，没想到我这么年轻，竟然提出做这种工作，甚至还怀疑我的工作能力，但是打扫卫生是我的强项，小时候在家没少做过。二十分钟，就将一间客房打扫的干净整洁，让经理惊叹不已。我顺利地入职了这家酒店，还和家里说了，我现在找到了工作，定时会给他们打钱回去。我妈这才放心了。”

“陶玢的病恶化的很快，我抽时间回去抽了血，发现我们造血干细胞无法配型，母亲很失望，父亲竟然说，养女儿是一点儿用都没有。我以工作忙为借口，逃回了云姚，结果回去的第一件事，经理兴奋地和我说，我摊上好事儿了。酒店组织员工们去体检，还是比较大型的体检，主要都是免费的，大家都很兴奋，我却觉得无所谓，即使我查出身体有什么不对劲儿，我父母也不会拿出钱来给我治病的，他们只会嫌我是个拖油瓶。体检花了两天的时间，我觉得我原来入学做过的体检都是走过场，都没有这次的体检细致。我当时还觉得，这有钱人开的酒店就是不一样，但是没想到，这竟然是很多人人生的终点。过了几天，我们这边陆续有几个人辞职了，还有一个姑娘，和我命运一样，但她没继续上学，早早就辍学出来打工了，她的梦想就是，找一个云姚人，然后在这里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她还说酒店福利很高，自己就想在这里工作，多学习，到时候争取能当上经理，但她却突然辞职了。我联系她也联系不到。没想到，过了几天，她的微信号给我发了条信息，是她妈妈发来的，说她生病去世了。”

穆羽惊呆了，原来这种事情，在这里也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