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兵如约而至了，只是行进速度比之前慢了不少，但这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无论是谁，明知道自己是去送死都不会太高兴的，走慢些就能多活一会儿。
昨天九姓大营已经哗变过两次了，因为奴兵们不想这么没意义的送死，可是他们没有武器，所以哗变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康吉数不清自己究竟砍死了多少奴兵，只记得拿刀的那只手臂疼了半宿。
哗变没有用，反而会让康吉那个疯子下令剥夺他们吃饭的权利，从今天早上开始，只有冲向高昌城的一万人能在出发之前得到一份食物，如果活着回来了，还会另外得到一份。
因此奴兵们为了那一份少得可怜的食物，只好继续无畏地冲向高昌城。
怎么都是死，但饿过肚子的人很清楚，活活饿死远比被炮弹炸死要痛苦的多。
所以么，死就死吧……
…………
高昌城头再次响起了轰鸣声，原本的齐射也改成了轮流射，一发高爆加两发常规成为了惯例。
重炮轰鸣的密集度远比第一次要低得多，因此奴兵群中的爆炸点也就稀疏了不少。
行尸走肉一样的奴兵们，浑浑噩噩地在爆炸中前行，他们眼中已经没有了恐惧，有的只是一片死灰。
孟义突然发现，其实这些奴兵对高昌城并不会造成太大的损伤，因为他们几乎都是空着手的。
崔国凤站在他身旁若有所思，她似乎也发觉有些不对劲，于是趁着重炮轰鸣的间隔说道：“孟爷爷，若是停止炮击他们会怎样？”
孟义被问住了，想了半天才开口道：“他们会走到高昌城下，然后呢？”
崔国凤笑道：“您觉得这样一群没有武器的奴兵，对高昌能有多大威胁？”
孟义一巴掌拍在城垛上怒道：“妈的，老子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炮弹！！老柳！！老柳！！！！”
柳质听见了喊声，连忙举着小红旗跑了过来。
孟义急道：“立刻停止炮击！！放这些奴兵过来，咱们先入为主，白白浪费了许多炮弹，这些奴兵身后没有九姓大军，明显就是消耗咱们力量来的！”
柳质瞬间恍然道：“他娘的，有道理！！！”
说罢，立刻挥动手中红旗，打出了停止炮击的旗语。
崔国凤道：“孟爷爷，咱们不如大开城门，将这些奴兵收拢了，城中粮食多的是……”
孟义沉吟片刻道：“谨慎些的好，先放他们过来，若全部都是奴兵的话，收拢起来便是大功一件，待他们到了城下，问清楚再说。”
崔国凤点点头不再言语。
…………
小石头突然发现，爆炸似乎停止了，这比上一次时间要短的多。
这是小石头第三次向高昌城前进了，他虽然只有十二岁，但运气却是同龄人里最好的，因为他所熟悉的几个小伙伴都已经死了。
第一次向高昌城前进的时候，小石头是一路哭一路尿着走的，当爆炸响起的时候，他非常想转身跑回大营去，但同行的人却说，千万别回头，否则大营里射出来的箭会比爆炸更快速地弄死你。
于是小石头只好继续向前走，偶尔轰过来的气浪会将他小小的、瘦瘦的身躯吹翻，地上尖利的石子也会划破他的皮肤。
裤裆又一次湿了，小石头颤抖着爬起来，耳朵里全都是沙子和嗡鸣，重叠的视线并没有持续多久，努力看向前方，地上又多出来很多黑色的大坑。
身上为什么会黏糊糊的，还有些温暖？
小石头下意识抹了一下胳膊，结果抓到了一个圆圆的、黏黏的东西。
一只眼睛？
小石头并没有觉得可怕，反而从这只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绝望和无助。
小石头把这只不知道是谁的眼珠紧紧攥在手里，如果不死的话，他就可以带着这只眼睛回到大营，然后看看自己晚上吃的是什么。
身上还零星挂着一些皮肉，还有温温的血，不知道这些皮肉是什么时候的，闻起来臭臭的。
浑浑噩噩渡过了第一次前行，小石头真的攥着那只眼睛回到了大营，他也如愿得到了一小块干酪和一块麦饼，发放食物的士兵夸他好运气，还为此偷偷塞给他一小块羊肉。
那一晚小石头睡得很香甜，可是没过多久，他竟然又被编进了新一组奴兵中，然后再次向高昌城进发了。
小石头想起昨晚的食物，嘴里不由得冒出了口水，然后就在爆炸声中诡异地笑了起来。
运气这东西是谁也说不清的，总之那些炮弹都是躲着小石头走，有几次爆炸离的很近，但他身边总是围满了惊慌失措乱跑的家伙，因此爆炸过后，小石头除了被气浪扔出很远之外，那些恶毒的铁屑竟然一片都没有光顾在他身上。
胳膊好像是折了，小石头没感觉到疼痛，反而甩了甩不听使唤的小臂，然后笑得极为灿烂。他蹲下身子，在一堆烂肉里翻出一颗眼珠，没有上一次那颗大，也很浑浊，但眼神里仍然是充满绝望的。
小石头紧紧攥着眼珠，竟然再次顺利回到了大营，发放食物的士兵见到他非常惊讶，于是就替他简单包扎了一下胳膊，然后给了双份食物。
小石头又睡了一个好觉，醒来之后他便主动找到奴兵长，说自己还要去。
在奴兵长怪异的眼神下，小石头如愿加入了新一批奴兵中，这一次他刚刚来到那片修罗场，便赶紧寻找到一颗眼珠攥在了手里，这东西已经成为了他的护身符。
小石头的第三次历险开始了，一如既往的爆炸袭来，小石头丝毫恐惧也没有，因为他知道，眼珠会保佑他的。
果然，几轮爆炸之后，小石头仍然完好无损，这一次甚至连气浪都没靠近他。
不过这有点不对，难道高昌城里那些神明不打算惩罚他们了？
这么想着，小石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奴兵最前方，那些惊慌且无助的奴兵突然发现，自己正被一个孩子带领着向高昌城缓缓走去。
场面很诡异，一个浑身血污的孩子微笑着前行，后面跟随着数千名不知所措的奴兵。
此时已近黄昏，斜阳如巨卵一样挂在地平线上，将高昌映照得如黄金城一般。
小石头已经走到了高昌城下，他不知道下面该干什么了，毕竟奴兵长的命令只是让他们前进而已。
犹豫了一下，小石头便将那颗眼珠高高举起，然后将灰暗的瞳孔对准高昌城说道：“你看，咱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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