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下起了雨。
我守着师父,听着他沉重的粗喘声,心里担心的要命。
“我知道了,师父,我知道了,你先别说话!”
我一掌打在师父的丹田上,不计消耗,拼命地将先天真气打入师父的体内,低声啜泣着:“别死,不能死!”
师父却抓住了我的手腕,笑道:“臭小子,别......别浪费真气了。”
听了师父的话,我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视线渐渐模糊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微微低下了头。
我不敢看师父,只好听他的话,撤了手里的先天真气。
“玄心......观,交给......你了。”
师父抬起手,或许是想要拍我的脑袋。
可他的手终究是没能抬起来,掉了下去,落在了我的眼前。
“咔!”又是一声闪电,滚滚雷声趟过。
我看着师父的手,又缓缓抬起头看向他,终于忍不住哭了,两行眼泪忍不住的落下。
师父死了!
我傻了,呆呆的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抬起头看向了夜空,雨势大了许多,哗哗的雨声回响在耳边,雨水砸着我的脸,洗干净了我的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我很平静,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样子,内心波澜不惊。
不喜,不悲,不怒,不哀。
渐渐地,我恢复了理智,却依旧是面无表情。
我轻轻抱起师父,向着玄心观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我背着他,走在一条迂回向上的小路上。
我记得很清楚,我刚来玄心观的时候,奇云山并没有这条小路,之所以后来会有,是因为我和师父走得多了,慢慢也就有了这条路。
不知不觉,我抱着师父走到了一座木桥上,听着桥下潺潺的流水声。
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和师父一起挽起裤腿儿在这里抓鱼的样子。
河还是这条河,河里还是那些鱼,可是师父却没了。
我没做停留,继续向着山上走去。
等天快亮的时候,我抱着师父已经来到了玄心观的外围。
这里立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玄心观”三个字。
我停下了,抱着师父看过去,轻声说道:“师父,我们回家了。”
这三个字是师父亲手刻的,当时我还故意笑他刻得难看,结果他抄起手里的锤子就要揍我。
往事历历在目,现实却已经物是人非。
我抱着师父继续往前走,一脚踹开了玄心观的大门。
熟悉的一幕幕赫然出现,院子里,我和师父打打闹闹,说说笑笑。
我在扎马步,他却在喝酒。
我在画符,他却生着火在烤鱼。
我看到了,因为我偷懒,他追着我要打我。
我也看到了,因为我累得睡着了,他轻轻给我披上了衣服,然后温暖的笑着。
我走了进去,回到了师父的房间,把他放在床上。
然后我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跪下,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
第三个响头磕下后,我久久没有抬起头,突然握紧了拳头。
直到窗外再次响起一声滚雷,我才慢慢的抬起头。
我知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一个人了,玄心观虽然不大,可是这里从此以后就只有我了。
这一刻,或许我又回到了刚出生时候的样子。
那个时候,我被扔到了臭水沟里,也不知道在那条水沟了里待了多久,直到爷爷把我捡回去。
我站了起来,看着师父,心里五味杂陈。
想着人死不能复生,应该没有人能比风水师更能理解这句话吧?
我静静的收拾着师父的东西,按照我们这一行的规矩,风水师的陪葬不能有金银珠宝一类的财物,而是生前所使用的一些法器符篆,或是常用之物一类的东西。
所以我找出了师父的桃木剑,还有他常用八卦罗盘,以及他生前画符篆时用的笔和一套银针。
等我收拾好这些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清澈的阳光从云的缝隙里钻出来,透过窗子打在了师父的身上。
我静静地看了会儿他,然后转身走到了院子里。
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散发着花草的芬芳和香味儿。
我转身去了仓房,拿了白绫,花圈儿,还有一些纸钱。
师父他给人看了一辈子风水,经他手的白事儿数也数不清。
只是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亲自办他的葬礼。
我把白事用的东西一件件挂了上去,白绸,白绫,白花,还准备了两瓶师父爱喝的酒。
都布置好后,我站在了玄心观的门口,仔细扫了一眼。
这样的玄心观,我还是第一次见。
随后我便坐在了玄心观的门口,望着通向山下的一阶阶石梯,又看向远处群山,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缕细风吹过,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温暖,是师父还在时的温馨。
我突然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却又无奈的摇着头,叹了一声。
接下来我还要继续准备师父的白事儿,顺便把玄心观收拾一下。
忙里忙外,等全部拾掇好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
我总算是能松口气,按照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头一晚阴棺出阁,待阴主,第二天死者,也就是阴主便可入棺,到了第三天就可以出殡。
时间虽说仓促了点,不过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师父的丧事和当初爷爷的丧事一样,比较冷清。
爷爷出殡的时候,最起码还有我,村长,和其他几个村民,可是现在到了师父的丧事,他就只有我一个人送他最后一程。
不过不要紧,干我们这行的,一只脚踩着阳间路,看尽人间悲欢离合,另一只脚踏着阴间道,断判阴间善恶忠良。
所以个人的生死,早已看淡。
转眼亥时过半,我在院子里简单搭了个灵堂,里面放好了一张棺材。
说是灵堂,其实只不过是用几根杆子和白绫架起来的棚子。
清冷的月光下,白绫上仿佛还有月光在跳动着。
这些都做好后,我才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的看着院子中央的棺材。
氤氲的月光下,那棺材上荧光点点,莫名的透着丝丝诡异。
但是我却没有一点害怕,因为师父很快就会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