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正准备睡觉的莫凡坐在床上，手上把玩着白天从特别作战课带回来的那几支簪子，看不出来，中田竟然还有着这样的手艺。那簪子细细长长的，这倒也就罢了，每一支上面竟然还都刻着一些图案。这些图案并没有被刻画得很深，而是细细的，浅浅的，如果不拿近看，一定是瞧不出来的。至于这些图案是个什么，莫凡就看不懂了，她也不是艺术家，要她说出什么所以然来就有些为难了。

莫凡的拇指来来回回的在那些图案上摩挲着，想起昨日被自己坑去超市扛了一箱柠檬的吴令妍，也不知她的细胳膊细腿，今天还能不能去工作室画画。还记得当时，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问着超市的工作人员，那眉毛都快挤到一起去了，如果有人能看到她的想法，那那人一定能看见她头上一个巨大的问号。

过了一会儿，莫凡便将手中的簪子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安心躲进了温暖的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渐渐的，她仿佛看见了一团光，一团暗暗的，灰灰的光，很快，她好像就睡着了。

那一夜，她做了一个梦，说这是幸福的梦，它是，若说这是不祥的梦，它也是。或许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梦到的是什么，仔细想来，其实就是几团光影，但偏偏那光影却幻化出了人的模样。

那好像是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从小有一群要好的伙伴，可却不知为什么，这群伙伴被遭到了屠杀，而他却侥幸活下来。之后发生了什么莫凡也记不得，但隐隐约约听到那少年说，他不甘心。

被闹钟吵醒的莫凡云里雾里的，只当作是个梦，便不再去想了。

今天，她依旧是在萧廷均后脚，第二个到办公室的。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布做的小包裹，从里面拿出了四根昨天的簪子，将头发盘了起来。平心而论，她是真的不愿意和这个整天在办公室里阴森森的看着所有人的组长大眼瞪小眼，但她更不愿意到晚了遇到以前的同事们，人际关系对于她来说，真的是人生最大课题。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两人总是尴尬的，而这两个人都是不会去主动说话的人。莫凡观察过，萧廷均每天这么早到，可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所以就好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事情发生一样。但她不管，只是照常拿出她的小木筐子，缝着什么东西。

真是闲啊，自从被升上五级作战员的这一周，她是真的什么任务都没有过，最多就是偶尔不知道是谁从哪里送来了一些资料整理一下。她一边缝着手里小块的布料，一边想着，低级作战员的日子是真的没法和中级的比，曾经作为低级作战员的她可是每天要出去巡逻的，有时候分到夜班真是痛苦的不得了，可还是得穿着笔挺的白色作战服到大街上去晃荡。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办公室里的人也一点一点多了起来，到人全部到齐，已经十一点了。

“莫漂亮姐姐，你每天都在缝这么小的东西，眼睛不会瞎嘛？”梅丽莎对于莫凡的称呼已经从新人姐姐、好看姐姐，到了莫漂亮姐姐了，照着这个速度，说不定过年前还能再多几个呢。

“唔... 我的眼睛大概就是这么变差的。”莫凡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哦~有道理有道理。”梅丽莎看着莫凡手里的东西，点点头。

“那你缝了这么久，缝的这是个什么？”一个一身朋克服装的，瘦瘦的男人坐到了莫凡的桌子上，弯下腰，仔细研究着那一框子的东西。那男人留着披肩的长发，上半部分的头发扎成了小揪，他的眼睛有着奇怪的颜色，眼白的部分有点黑，又有点蓝，而本该是深色的部分，却变成了明黄色。据他自己所说，这是一种纹身，然后又给自己带了美瞳，才会成这样。单只是眼睛也就罢了，这人的耳骨，眉毛，鼻子，嘴唇，好像甚至是舌头，都打了洞，戴着装饰，莫凡每次看到他的脸，都会觉得整个头疼。

“健次，你别凑那么近。”梅丽莎一把把吉野健次拉下了桌子，双腿一劈，两手叉腰，站在了吉野和莫凡之间，“你不许离美女姐姐那么近，省得别人以为你又见色起意。”

莫凡并不理睬，只是从其中一个抽屉中拿出了另一个小筐放在了桌上，反正这两个人天天都会斗嘴这件事情她是在过去的一周中深刻的体会到了。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小伙伴一号，二号，三号...”莫凡指着筐子里的一只只缝好的小兔子说着。一瞬间，好像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视线集中在了一处。估计都是在憋笑吧，莫凡觉得，不过，坐的远的自然是看不见这些小娃娃们，但猜也该猜得出来。

“兔祖宗姐姐，要不然你送我一只呗。”显然在这个办公室里，也只有梅丽莎会对这些小东西感兴趣了。

知道有人喜欢自己做的东西，莫凡自然是高兴的，但却是有些犹豫。她看着梅丽莎眨了眨眼睛，心里也不知道算了些什么。“可以，但是要等一等，这些我是拿去卖的。”

“诶？对工资不满意？”吉野有些惊讶道。

莫凡慢慢的摇摇头，一脸认真的说：“拓展市场，为退休做准备。”

“朋友们，别聊了，咱们有活儿干了，开心吗？”邹茜突然站了起来，笑着拍了拍手。

正当莫凡还在疑惑为什么有任务干要开心的时候，却发现大家都两眼放光，特别蠢蠢欲动的样子。她也不过就来了一周，自然是不知道萧廷均小组的情况的，主要她自己也没有主动地去问。实际上，她所在的组可以算得上是任务最少的一组了，具体原因其实也没人明白，只是知道，这个组里或许有那么一个能让他们所有人都清闲起来的存在。

不一会儿的功夫，邹茜就打印出来了一叠资料，发到了每个人的手里，上面的内容就是关于这一次目标对象的。

莫凡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翻看起这份不过几页纸的资料。

目标对象是一家三口，父亲母亲都是塞恩斯学家，经营着一个研究所。或许问题就出在这个研究所上，一个已经十几年的研究所，竟然几乎没有什么成果，只发表过一些不痛不痒，没什么大用处的文章，这么多年没有倒闭，明显是有资金支撑，可又有什么傻子会十几年在一个没什么用的研究所上投入大量的资金呢。

据说，上个水曜日的西三区作战有那么多的伤亡，是因为月人用了大量的小型炸弹、有毒药剂，甚至好像还有一些有毒气体。当然，这些具体的东西，怕是中级作战员都是不能知道太多的，究竟只是传闻而已。可如果是真的，月人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再看看手中这份资料，好像就有了那么些个头绪。不过，这种重要人物，真的会交给B级作战组解决吗？莫凡的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个疑问。

“萧廷均，目标的等级就交给你们去确认了，确认完了我们这边制定作战计划。反正不是很急，两周之内确认完毕就行。”邹茜走到萧廷均的桌子前说道。

“知道。”萧廷均冷不丁地回道。他翻了翻资料，便带着他的那队人出门了。

邹茜看着这么有干劲的萧廷均，好像有些欣慰的笑了笑。

反过来看莫凡这队的人，却还是在该干什么干什么，有些人甚至都没有动过那份放在桌上的资料，就好像这个任务完全不关他的事。

“队长，我... 不需要做什么嘛？”莫凡走到邹茜身旁轻轻问道。

“啊？”邹茜好像被问懵了一般，不解的看着莫凡。不过这个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下一秒便明白了莫凡的意思，“哦，不用，咱们就负责作战，前期工作都是他们干的，没事儿，你继续你的小伙伴。”

邹茜拍了拍莫凡的肩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蝶，博士好像被盯上了。”一个戴着鱼头面具的人有些不安地说道，“是不是让仓鼠最近销声匿迹一下？”

“销声匿迹？怎么销声匿迹，他们能找到博士就说明已经发现仓鼠了。”那个被唤作蝶的女人咬着自己的拇指，纵使有一个蝴蝶面具遮着，也没办法让人忽视从那下面透出的杀气，“他喵的，这么多年都没被查到，怎么这次被发现了。”

“好像是上周咱们西三区基地被袭击的时候，白乌鸦发现咱们用了化学品，就让黑乌鸦查了所有原料的流通记录，只是没想到这么大个临碑城，居然这么快就查到了。”鱼头面具有些愤恨，怕是没有想到人类居然这么快就把他们重要的博士给挖了出来。

空气仿佛凝滞了，没人再说话，安静的诡异。所有人都知道，蝶如果不说话，那一定是怒到了极点。

他们所说的博士是刘博士，刘华生，这位刘博士自年轻还在读书的时候便建立起了自己的研究所。那个时候，作为硕士生的他虽然对于塞恩斯学还只学到了皮毛，但出于兴趣，又因为对于某些方面的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精神，不顾其他人的反对，与他现在的妻子，也是当时的同学，傅南如，创立了这家名为“探寻真相”的研究所。十几年间，他们一直为月人做着贡献。

如果要问，作为月人，他们怎么可能就这么去上学读书，难道不会对自己的老师同学们下毒手嘛？这样的问题，那在这个废墟里的所有人都一定会给你一个大大的白眼，因为，他们全部都上过学读过书。这样愚蠢的问题，实在是在侮辱月人。

这是西五区的一个废弃仓库，是西山月在西区第二大的基地，也是西山月真正的本部，之前被攻击的烂尾楼虽然确实是最大的基地，但这个大，也只是指面积或者体积而已，只是因为那里离临碑城的中心比较近，才会进出活动的比较多，仅此而已，也没有谁真的把那个基地当一回事。可是谁想得到，这么一个基地居然被特别作战课这么认真的对待，派出整个城市将近一半的作战员。再不重要的基地，要是整个没有了，那也还是会困扰的，何况又是地理位置比较好的一个。没有办法，西山月也只好花点功夫去应对他们。托了刘博士的福，有了那些化学品，他们才能少派点人去，少些损失。

这样一个重要的人，被特别作战课盯上，只要是个月人都会愤怒。

而仓鼠，那就更加重要了，他不仅是刘博士研究所资金的提供者，更是西山月整个组织的资金提供者，是核心人物之一。

“能不能知道是哪几只白乌鸦？”

“今天刘博士刚刚被点，怕是一下子找不出来。”鱼头摇了摇自己的脑袋，那极丑无比的面具也跟着晃了晃。

“咸鱼，你找几个人看着，仓鼠那边自己能解决。”蝶顿了顿，继续说，“如果真的不行了，记得保护好孩子。”

鱼头点了点头，便退了几步，直到消失在阴影里。

突然，蝶锤了一下身边的桌子，兴许因为这桌子是金属的，回声震得所有人耳膜都快破了。

“你别那么大火气，白乌鸦也不是傻子。这些年咱们用了那么多化学品，他们肯定早就发现什么了，只不过这次用的太多了，他们下决心要铲掉咱们的资源。”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人摸了摸蝶的背，顺一顺蝶这只暴躁猫的毛。

谁知蝶一下就打掉了狐狸的手，站了起来：“去你的，老娘早就说把人类全都吃了就好了，你们一个都不答应，说什么平衡不平衡。你看现在怎么办，博士要是没了，白乌鸦和东边月旦井那些耗子可高兴死了。”

“博士没了咱们也不是没别人了呀，只不过博士确实贡献最大。”狐狸似乎早就习惯了蝶的暴躁，只是也站起来，耐心的对蝶继续说着，“你应该是最知道月人和人类只有保持这样的平衡，这座城市才会真正和平，再说，东边那些个耗子天天躲在地底下，怎么能和我们在地上的比。”

“可他们就不用担心什么垃圾平衡！”蝶被狐狸说的气的直跺脚，可她也知道狐狸说的没错，深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坐了回去。

“这次不还是得多亏你，要不然咱们会折好多人在西三区。”狐狸好声好气的安慰着蝶，想要她赶紧把情绪稳定下来。

狐狸这句话好像对了蝶的胃口，说道：“这不能算我的，算我宝贝的。”

蝶歪着头，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得意洋洋的。

“你和其他人类混我不说什么，和白乌鸦混，你最好注意点。”这次轮到狐狸不高兴了。

西山月的人都知道，蝶有个“朋友”是白乌鸦。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期待蝶可以多提供一些情报，可谁知道，每次问她都是一问三不知，直到前段时间，她不知怎么的就得到了白乌鸦会袭击西三区基地的消息，所以西山月才能早早做好了准备，叫白乌鸦伤亡了三分之二。

有人怀疑，那只白乌鸦是早就知道了蝶的月人身份，才装模做样的靠近蝶，这一次袭击也是想要套出点什么，才旁敲侧击的将消息给了蝶。但蝶毕竟是西山月首脑之一，没人真的敢在她面前提起来。

“你也别说我跟白乌鸦混，你自己不和白乌鸦混？”蝶双手插在胸前，看着狐狸的眼神带着一丝戏虐。真是笑话，这里最没资格管她和白乌鸦的就是这只狐狸了吧，是个人都知道这只狡猾的狐狸以前可是被白乌鸦骗过一回的，这个黑历史怕是要伴随一辈子了。但幸好，这只狐狸亲手纠正了这个错误，杀了那只白乌鸦，没酿成什么大错。

夜晚的西山风有些大，吹得蝶有些头疼，但越来越凉的空气让她的大脑保持着清醒。她坐在半山腰的草地上，看着被城市的灯光照亮的天空。她是真的讨厌人类，她不想和人类居住在同样的城市里，不想和人类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更不想在人类的面前假笑，可是狐狸说的对，她是最知道的，月人和人类必须保持平衡。

回到家的莫凡正坐在餐桌上不知道捣鼓着什么，堆着满满一桌柠檬，整个家里都散发着一股酸味。

“唉，本来可以过几天再做的，也不知道之后够不够了，估计还要去超市买一点。”莫凡自言自语着，将柠檬一个个切片，去籽，汁水挤到一个大碗里，再将切好的柠檬片放到另一个碗里。

这是一个大工程，为了完成这个工程，她早早就与同队的同事们一起翘了班，反正不是也没事情干嘛。

终于，也不知道多久之后，这一桌子的柠檬都被处理完了。她眼神无光，坐在椅子上看着两大碗东西神游，可是理智告诉她，今天必须弄完这些东西，所以她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继续她的大工程。

时间慢慢流逝，莫凡就站在锅子前，为了不让柠檬片粘锅，用着勺子一圈一圈的搅，直到里面的东西开始慢慢变得粘稠，她才一片一片的捞出来，放在早就铺好的油纸上。

墙上挂钟的指针已经将近要重合到了一起，她揉了揉已经快要粘上的眼睛，胡乱收拾了一下，然后就趴到床上，睡着了。

月曜日的下午四点，她拎着一个小篮子，披散的头发上戴着昨日在办公室做出来的“卖糖”的头箍，站在了中央三区第一基校大门不远的拐角处。

篮子里装的是被透明的塑料包装包好的柠檬糖片，每一小包里都塞了一张小纸条。其中有一小包是打开的，经过熬制的柠檬片味道浓郁，隔开十几步大约就能闻到那柠檬清香了。

开始营业前，莫凡有些紧张，掏出手机给吴令妍发了一条：你说糖这玩意儿能骗三年级小孩子花钱吗？

“叮铃铃——”，是六年级以下的学生放学了。

无数个学生从莫凡的面前走过，那些学生在经过的时候都被莫凡手中柠檬糖片的味道吸引了，但却没有一个人真的去买，只是凑过头研究了片刻，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好像没有一个人对她的杰作感兴趣，但她相信：会花钱的顾客一定会花钱。

过了一会儿，她的顾客就来了。那是两个小男孩儿，七八岁的样子，听他们讨论的内容，大概是在为两周后的期末考试而忧愁吧。不过学生的烦恼又能有些什么，这两个学生也明显还没到谈恋爱的年纪吗。

“小朋友要不要买包糖？里面有占卜小纸条哦。“莫凡凑到两人的面前说道。

“姐姐，你为什么不跑去问别人要来问我们啊，我们俩看起来很好骗吗？“其中一个个子较矮的斜着眼看着莫凡，一脸嫌弃。

不过另一个脸上的表情可就有意思了，好像有些不敢相信的意思，盯着莫凡看，眼珠子好像就要瞪出来了一样，搞得莫凡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喂，刘松昀，没想到你是一个大色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个子矮的发现了自己同伴眼神的方向，开始嘲笑了起来。

那个叫刘松昀的脸一红，把说话学生的脸往反方向推了推。“我哪有，邱宇恒你别瞎扯蛋，我那是在看糖！“

“天嘞，这糖闻着酸死了，大老远就闻到了，谁买啊。“邱宇恒捏着鼻子，另一手在面前摆了摆。还是一脸的嫌弃。

“我买！“刘松昀一横，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问道：”姐姐，这一包多少钱？“

“两百卢哦！“已经快笑僵了的莫凡终于能动动自己脸上的肌肉了，虽说说完话还是得笑着吧。

两个手机一碰，钱就付好了。

“哈哈哈，两百卢，姐姐你自己也知道这玩意儿卖不出去呀！“

嗯，对于这个邱宇恒，莫凡的第一印象不太好，老是幸灾乐祸的，啧，小屁孩儿。

“打开来看看纸条上写了什么吧？“莫凡继续顶着自己僵掉的面部肌肉，”你们也快要考试了吧，看看会不会抽到考试相关的。“

刘松昀看了一眼莫凡，眼神中依旧是带着一些不可置信，他有些害怕，也有些高兴。

他拆开了手中的那包柠檬糖片，拿出了纸条，上面写着：今天是幸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