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与现实,哪一个更让人着迷?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然而,扑朔迷离的现实与虚无缥缈的幻象相比,或许更会让人满怀期待地关注。对于普普通通的凡人而言,在现实中摸爬滚打已经不易,又岂能奢望无望的虚幻设想得以实现呢?
从这种角度上来说,田垦无疑已经超越了凡人境界,得以在自己可以主宰的现实中游刃有余,任由自己的想象漫无边际。这原本该是无比快乐的幸福之事,却令田垦越来越难以自持。这似乎听起来有点矛盾,其根本原因在于田垦的个性,源于其深藏于内心的责任感。
每个人从生到死,都会背负着责任,不论其是否承认,这都是无法避免的宿命。当然,大多数人为了逃避责任,选择浪迹天涯,或者甘于默默无闻,泯然于万千世俗之中。但是,有的人不会逃避,反而将这种责任视为激励,视为自己不懈奋斗的力量源泉。
显然,田垦正是这样的人。
如果一定要明确地说明田垦的责任,那么首先要提及他对茫茫北国雪域的眷恋,尤其是对三面树神的崇拜。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田垦从一名普通的北靖将领,成长为统御极摩大陆的王国之主,当真是奇遇不断,便是源于三面树神的指引。来自于神的指引是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田垦迈向人生巅峰,也体会到被人尊为神明的无尚荣耀。
可是,坐在巨王座里的田垦并不快乐,甚至有一点点莫名的沮丧与懊恼。田垦原本有些不明所以,常常一个人孤坐在狮王座上,眺望那遥远的亚夏大陆雪国。正是在这种孤寂的状态下,他的眼前常会闪现一个曼妙的身影,向着田垦露出亲切的微笑。
那个身影正是泰德的妹妹泰姝,将一辈子占据田垦的心的女人。
泰姝不是寻常女子。她没有任何矫揉造作,性格洒脱,天真爽朗,喜欢舞刀弄剑,喜欢打抱不平。每当泰姝从田垦眼前走过,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有一次,泰德发现田垦的异样,便说可以将妹妹嫁给他,害得田垦驾马跑出了城,以免被人发现窘迫之状。
其实,泰德绝不是说说而已,的确是经过深思熟虑。泰德不止一次对北靖众将说过,若要将北靖托付给一个人,田垦就是最佳的选择。假如田垦能够成为泰德的妹夫,那么这种可能性就更大了,还使泰德不会再有任何犹豫。如果不是命定天数,泰姝遇到了昭皇,选择远嫁昭阳皇城,田垦也许真的早与泰姝成婚了。
或许是因为泰姝的原因,田垦一直视自己为泰家一份子,并将守候泰家安危作为毕生的责任。这份责任感使田垦为泰德思量,借助预言堂与箴言堂的力量,想要永保北靖安定。同时,田垦主动承担点拨泰平的责任,希望能够帮助泰平迅速成长,成为北靖抚司的左膀右臂。甚至于,当田垦与泰 安面对雪域困境之时,他一直坚信会逃出大柏岭,为泰家保留火种,为北靖复兴与崛起保留希望之光。
田垦一度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带着泰 安与北靖残兵占据沉冰岛,还为泰 安统一篷冲列岛打下了基础。可是,田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再次返回亚夏大陆的时候,竟然萌生了对权力欲望的微妙渴盼。
在崇尚权力的王朝社会中,追逐权力本身并没有错,错就错在有些人是不自量力。从这一点上来说,田垦原本有自知之明,甚至认为如果自己去追逐权力,会对不起泰家,包括泰安与泰平。然而,那种追逐感紧紧抓住田垦,使他有点无法自拔,更让田垦十分难受。
更让田垦难以忍受的是,自从在大柏岭雪域极北见到了三面神树,莫名其妙的眩晕就会无缘无故地袭来,让田垦的身体瞬间进入到冰封状态,脑海里出现许多奇怪的画面。在那些画面中,出现最多的便是雪域,包括大柏岭与小柏岭,让田垦完全沉浸其中。
大柏岭被誉为“绿色林海”,森林覆盖是特别广阔的,仅各种松柏便有几十种,其他不同寒冷树种更是不计其数。难得的是,绿色林海繁衍生息着不少野兽,包括马鹿、驯鹿、驼鹿、梅花鹿、棕熊、紫貂、飞龙、野鸡、棒鸡、天鹅、獐、狍、野猪、雪兔等各种珍禽异兽。
尚在田垦年幼的时候,他就随父亲走入大柏岭,在靠近北靖的雪域寻找奇花异草。父亲田诏是一位剑术奇人,除了继承了家传剑法精髓,还自创了更为朴实无华,但是极合天地之道的剑法。在田垦的印象中,父亲是一个非常严苛的人,对于弟子的要求很高。在泰德、田垦成为父亲弟子之前,田诏只收了一个弟子,名字叫做陆师道,是被父亲寄予厚望的人。
陆师道出生在廊中藕水之畔的白驹镇,祖辈只是当地普通的乡绅,在夏江两岸没有什么名气。许是因缘巧合,父亲有一个密友叫做望秋,正是白驹镇的名士,听说陆师道非常聪明,就推荐给了田诏。陆师道虽无武学根底,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天赋能力,让父亲田诏格外高兴。
经过一番勤学苦练,陆师道完全得到田诏真传,剑术与兵法都有大成,隐隐之间有了大侠风采。有一天,田诏的家中来了一个老猎户,提及小柏岭内或有瑞兽出没,口衔一棵千年灵芝,谁若是能够得到,至少能够增长百年修为,甚至可能长生不老。
父亲田诏倒未太过在意,陆师道却留心了。原来,陆师道一直对神秘小柏岭颇为向往,想要寻找鹰族发祥之地,为一代大帝定皇追本溯源。陆师道私下对田垦提及,进入小柏岭虽然极难,却并非没有可能。据说只要找到小柏岭的一片防风林,就可能找到一条入山之路。那条密路可供岭北岭南交流,若是有当地老猎户领路,或可抵达雪域鹰翼岭。
陆师道还对田垦说,他曾在书上看到过,那片防风林既有天生树种,也有帝国称霸后移民栽种,可以说是亚夏晴雨表。雨水丰沛的年节,草木愈加茂盛恣长;降水稀少时,树木则生长有气无力。防风林西北多是草原,东南则更多是农田,若是没有征战讨伐,游牧民族与农耕百姓相处融洽,彼此互相照应维持生计。如果遇到大灾混乱时局,他们则会在暴政之主的怂恿下,拿起农具或是马刀争斗,夺取赖以生存的资源。
年幼的田垦不明白,为什么陆师道对此兴致勃勃。陆师道则神秘地说,传说定皇死后升天为神,其神灵回归到小柏岭,就在他的出生之地扎根,变成了一棵大灵芝。田垦这才清楚,陆师道听了猎户的话,以为定皇之灵真的成了灵芝,还被瑞兽衔住。陆师道双目放光,显然认为若是能够得到那灵芝,必会受益无穷,极大地提升自己的功力修为。
结果,陆师道背着师父,偷偷地去了小柏岭,从此便音信全无。陆师道的离开令父亲田诏十分伤心,也让田垦在内心深处埋下种子:早晚有一天,他也要深入小柏岭。离奇的是,数年之后,陆师道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却没有去见父亲田诏,只是找到了开始练剑的田垦。
你会体会到雪域之王的痛苦,更会体会到希冀成神的虚妄!
对田垦说完这句话后,陆师道再次消失不见了,好像一阵风似的。田垦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父亲,只是将其藏在心底。事隔多年,当田垦率领部下前往雪域深处,寻找传说中的三面树神,他才意识到陆师道的话,可能是触动自己发生变化的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