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几位姑娘的酒劲儿已过,收拾妥当后,众人便即出发。越南下,离天门山越近,天门七宿心中愈发兴奋,脚程也加快许多,纵马最当前;房日兔更是欢喜,驾马疾奔,一溜烟已不见人影。令狐峥、鹿骄嵘护送铁马块,行在队伍末端,
鹿骄嵘的马头上依旧系着昨日的红花,令狐峥心头一喜,道:“这红花怎不送人了?”鹿骄嵘的马儿与他并肩而行,道:“我赢来的东西,可不会轻易送与旁人。”
令狐峥目光落在红花上,道:“这世上能轻而易举拿走红花的人,一是夏荷衣姑娘,一是燕小公子,如今两人皆不在,红花自然不会落入旁人手中。”这话却也不错,若是荷衣,鹿骄嵘自会双手奉上;若燕时飞开口,鹿骄嵘也绝不会拒绝。
鹿骄嵘盈盈一笑,道:“你若想要,我赠你也无妨!”令狐峥摆手笑道:“我一个大男子要花作甚,你留着!”车轮碾过尘土,咯吱作响,似一首欢快乐曲,马背上的两人且行且闲聊。
前方马蹄哒哒,众人徐徐 向前;林带猿驾马赶上毕月乌,壁水㺄与旁边的几个师兄便识趣地退到一旁。林带猿探着脑袋,偷看毕月乌脸蛋儿;毕月乌扬起脸蛋儿,大大方方让他看,且说道:“酒劲已消,请君宽心。”
两匹马儿走得极近,但有旁人在场,否则林带猿一定伸手捏一捏毕月乌脸蛋,他倾了倾身子,柔声说道:“月妩的酒量真是见长啊。”毕月乌道:“承蒙五月少侠厚爱,小女子岂能饮不了烈酒!我在西域,也是饮过烈酒的,却不曾想你那农家陈年老酿竟也如此之烈,我才喝几口便生了醉意。你可不能笑话我!”
林带猿道:“我的月妩,去过西域,饮得烈酒,非一般女子可比,我钦佩还来不及呢,岂敢笑话!”毕月乌心中一甜,说道:“你这只潇洒风 流的鹰,心中装的是天下山河,日后江湖行,足迹岂只在西域!”
林带猿则道:“我心中装的不止天下山河,还有坛中美酒、身边佳人。日后我若北上极寒之地,南达浩瀚南海,姑娘可愿相陪伴?”最后一句,他侧身靠近毕月乌,小声发问。
毕月乌脑袋偏转,眸光向身旁之人打去,当真璀璨如星,熠熠生辉,只听她道:“天南地北江湖行,且行且相伴。”林带猿登时心潮澎湃,便要哈哈大笑,毕月乌急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他便解下腰间绿葫芦,满饮三大口,说道:“人生三宝,尽皆在手,我林带猿此生无憾矣,只待来日你我策马江湖行,天地任逍遥。”
毕月乌莞尔一笑,轻提缰绳,马儿悠悠前行。林带猿又轻声问道:“你心中想去何处,咱们便去何处?”毕月乌眼珠子一转,狡黠一笑,又透着三分撒娇意味,道:“你才是那个心怀山川湖海之人,何故来问我呢。与你一道儿,我便偷个懒罢,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好!”林带猿轻笑两声,欢愉至极,又道:“此番令狐小圣南下天门山,必为天门山掌门传承之事,待天门山掌门定下,咱们便成亲罢!从此遨游天地间,比翼双飞!”
毕月乌嘴角带笑,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答了一声:“好!”她奉师命同师兄师妹们远去西域,游历学习,一走便是两年,若非师父突然去世,他们七人还要再过几年才回归中原。林带猿等待两年,痴心不改,毕月乌看在眼里,心中自是感动,既是两情相悦、志趣相投,谈婚论嫁自然是水到渠成。
猿乌两人正沉浸在欢喜之中,前方却传来一声女子尖叫,跟着是一女子的厉声呵斥,“你这女子好生无礼!”众人大吃一惊,天门七宿听出了前头的尖叫是房日兔声音,角木蛟等四个男子当即纵马一跃,疾奔上前,壁水㺄紧随其后,毕月乌先是一惊,随即提缰一纵,马儿便蹿了出去。
林带猿、榴衣、棠衣亦驾马追了上去,狐鹿二人却是不急,拉着马车慢慢跟上去。
蛟獬狼貉四人速度最快,驾马奔到岔路口,循着声音向右折去,转过一个小山坳,一眼就看见房日兔被一群男女围在垓心。
两柄长剑分左右削向房日兔!左剑袭下盘,斩向房日兔左腿,持剑的女子螺髻高盘,插了一支青玉簪;右剑则向肩头一挑,意在斩下房日兔右臂,持剑的女子脸蛋儿尖尖,浓眉小嘴,满脸怒容。
两个女子呈两边合攻之势,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剑锋携寒光杀气而来,逼得房日兔连着后退三步,落脚往地上一踏,出乾坤易风脚之“罗汉腾云”一招,纵身跃起,身子轻盈如燕,在半空中连着翻转两圈,避开了来犯之剑。
旁边还有四个围观的男子,四人并无动手之意,否则以六敌一,房日兔早就落败。那两个女子挺剑上前,螺髻女子长剑直指半空,寒光闪动,向房日兔腰间刺去;尖脸女子斜剑扫出,虚空挥转,只带敌人下落,便削起右足;两女子配合颇是默契。
房日兔人在半空,已知身下局势凶险,她右足往左腿上一点,再使一招“罗汉腾云”,身子反转之际,双足展落,先踏落在螺髻女子剑锋之上,借势一纵,身子轻飘飘向后避让。
“哪里逃!”尖脸女子当即变换剑招,长剑向左一扫,一如鸳鸯展翅,直追而去,剑刃横切,斩向房日兔左腿。房日兔落足无借力之处,这一招便避让不开,势必受伤,她心头一慌,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剑下留人!”
蛟獬狼貉四人同时飞身而起,双足在马背上一蹬,身子直冲向前。角木蛟、斗木獬向房日兔方向跃去,角木蛟右腿一展,出一招“渔夫划船”,长腿横扫而去,正抵在来剑之上,脚力所及,登时将那剑锋踢了回去;斗木獬并未出招,只是双臂一展,接住了下落的房日兔,师兄妹二人在半空一转,稳稳落地。
奎木狼、氐土貉两人则飞身向右,拦在半道上,同出一招“雨打芭蕉”,只见两条长腿当空落下,压在螺髻女子的剑锋之上。犹似千斤压落,女子不敌,剑刃向下一弯,便被压在地上。
旁边四个男子见状,当即冲了过来,却分成两波,三人冲向螺髻女子,一人奔向尖脸女子。那三人中,两人身形枯瘦,四肢如柴,一着黑衣,一着白衣,冲在最前边;落后那人双颊凹陷,嘴边留着两撇向上翘起的胡须。黑白男子一左一右,速度当真是快如疾风,转瞬之间已逼近奎木狼、氐土貉。
黑衣男子双手齐出,扫向奎木狼腰间;白衣男子身子贴地,右手陡出,转向氐土貉两退之间。氐土貉心中大骂一声,“猴子偷桃,好不要脸!”他纵身一起,同时伸手扣住奎木狼肩膀,师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蹬跃而起,向后退出一步。
黑白男子挡在螺髻女子身前,身后那胡须上前的男子也赶了过来,两边人马呈对峙之势。另一边,那一男子冲向尖脸女子,人在半途,剑招已先出,挥剑急削,剑影如云。
斗木獬护着房日兔在后,角木蛟便单脚独立,右脚高抬,出一招“青山拦路”,长腿向左一抬,避过剑锋,跟着回转一落,压在剑刃之上,将其抵落地上,那长剑便半分也动弹不得。
角木蛟却及时收招,退后两步,抱拳说道:“在下为救师妹,情急之下冒犯二位了,恕罪恕罪!”那男子将尖脸女子护在身后,上下打量眼前之人,道:“你方才使的是乾坤易风脚,你们是天门山的人。若我没猜错,阁下便是天门七宿罢!”
天门七宿已聚拢到一块儿,角木蛟道:“正是!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他瞧着眼前六人似有几分眼熟,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那男子尚未回答,身后就先传来了一男子的声音,“泸水鸳鸯夫妇、阎罗洞黑白双蝠、洛水潭岳女青螺剑、黄沙道中三口蛙,诸位别来无恙啊!”正是林带猿,他与湘水二衣已驾马追来。
岳女青螺剑愤愤然收了宝剑,站在泸水鸳鸯夫妇身边,三口蛙则站在其身后,黑白双蝠两眼滴流,只盯着房日兔看,黑输蝙道:“这小女子颇是眼熟啊!”他皱眉沉思片刻,忽然大喜,道:“啊,你就是三年前那好 色小姑娘。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却依旧改不了调 戏美貌男子的臭毛病。”白赢蝠摇头叹道:“我白某人一生,从未见到女子调 戏男子的,你是头一个。”
毕月乌正要询问房日兔缘由始末,听了这话,眉心不由一皱,狠狠瞪了师妹一眼,斥责之意不言而喻;壁水㺄则骂道:“房日兔,你又调皮惹祸!”角木蛟等四个男子亦颇是无奈。
林带猿知晓房日兔偏好美男的性子,他举目一扫,只见眼前四男,黑白双蝠身瘦如枯柴,三口蛙两撇胡子上翘,模样可笑,唯有泸水鸳鸯之卢飞鸳相貌尚且过得去,虽不出众,但在四人当中,当属鹤立鸡群,难怪房日兔会多看他两眼。
房日兔踏前一步,小手往细腰上一插,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古多是男子调 戏女子,女子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况,我可没调 戏他,我不过多看了他两眼,光明正大地看。看两眼罢了,我可没存旁的心思。”她说得坦坦荡荡,丝毫无惧。
毕月乌轻声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竟惹了两位岳青螺与罗织鸯两人以剑相对。房日兔朗声说道:“这位相公躺在石头上,甚是惬意,便驾马过来瞧瞧,嗯,模样板正,透着几分粗野之气,甚是新奇,便多看两眼。他却让我走开,我偏不走,偏要俯身细看,旁边便杀出了两个持剑的女子,骂我不要脸,勾 引有妇之夫,要好好教训我一番。”
房日兔好美男之事,让天门六宿颇是头疼,几人正苦恼如何如泸水鸳鸯解释,以消了罗织鸯的气,身后便传来咯吱咯吱的车轮声,原来令狐峥与鹿骄嵘驾马拉车到来了。
见到狐鹿二人,其车上还放着一个大箱子,三口蛙双眼一亮,笑嘻嘻迎上来,道:“小圣这马车上莫不是铁马块?”鹿骄嵘道:“是铁马块不错,诸位要来抢一抢么?”此话一出,众人登时大惊,狐鹿二人联手护送的铁马块,他们几个江湖小流岂敢不自量力。
房日兔顺势走到狐鹿二人身前,问道:“令狐掌门模样伟岸周正,浑身正气。鹿教主,我能多瞧两眼么?”狐鹿双双一惊,令狐峥更是一时间脸泛尴尬,鹿骄嵘微微一笑,顺口便答:“随意!”
房日兔果然仔细认真地盯着令狐峥看了好几眼,她目光灼灼却澄澈透亮。令狐峥从前与朱鹮衣有婚约时,未被鹮衣如此盯着看,后来与鹿骄嵘一路同行,同寝同食,亦未被如此盯着看,如今一个小姑娘如此盯着,他堂堂男子汉也觉尴尬窘迫至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门六宿正要去制止房日兔的无礼之举,却见她先收回了目光,转向了罗织鸯,道:“这位夫人,你眼光极好,找了个模样板正的夫君,方才我不知他已有家室,自作主张多看了两眼,然我房日兔坦坦荡荡并无歪心邪念。若我知他已有夫人,一定先征得你的同意,便如方才我征得鹿教主的同意那般。”
她如此说来,罗织鸯心里的恼怒早就消了大半,心道:“你拿令狐小圣与鹿南风来比对,我若不许旁人看夫君两眼,岂不显得小气?瞧你这情形,想来也是无甚歪心思,罢了,便当一场闹剧罢!汉子的为人,我只是清楚的。”她道:“咱们便当不打不相识罢!”
角木蛟喜道:“泸水鸳鸯大度,日后诸位路过天门山,天门七宿一定好好款待!”三口蛙瞧着这架势,浩浩荡荡十几人,还有铁马块,此去天门山一定有大事,他向来爱凑热闹,便道:“不必日后,我们几人正好南下,不如一同去看看天门山的好风光。”
角木蛟随口一说,不想引来了三口蛙,黑白双蝠也随即应和:“好啊好啊,既然顺路,不妨同行。”房日兔瞧着眼前三个男子,样子滑稽古怪,心下一恼,退回到师兄们身后。
林带猿心道:“天门山的掌门传承大典,可热闹了。”经此一事,同行南下的队伍又多了六人,声势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