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吃喝嫖赌洛阳市
书名:武林三国志 作者:文字侠 本章字数:12899字 发布时间:2024-10-26

上部 原侠

卷一 墨侠·梁祸

第十一回 吃喝嫖赌洛阳市 琴棋书画杜康村

赌棍唤之:“等我!”石门未闭,追及跟随,坊外又问:“怎不玩了?”赤心侠曰:“都已得罪,还玩个毛!”步履皆快,既临巷口,赌棍引他右拐上了主道:“尚有酒馆一处,可有饮兴?”侠就随之南行:“你那绰号‘饮’什么的莫非也在那里?”答曰:“当在。”侠曰:“莫非都在?”彼曰:“到了自知。”侠曰:“我也不怕!”复问:“莫非也是大将军的营生?”彼问:“莫非怕了?”侠呼:“怕个毛!”

言毕望得,对面沿街诸店,幌与招牌仅一处大酒字,这边远近皆无,故乃独家,遂斜趋过街,到了馆前。灯光十足,屋檐下挂着喜庆。馆分二层,天花板中央也都品字形三个挂了一组灯。但是沿街店多拥挤,门面俱小,这家也不例外,看着尚不及那赌坊,更无其名。赤心侠问:“大将军的生意也如此寒酸么?”赌棍曰:“此中蹊跷,我已打探详细。”侠曰:“倒要听听。”彼曰:“此处原非大将军所有,乃一本地老者的。他年轻时在杜康村酿酒,后搬来此间开店,因着关系最好的酒最先供到这里,故占地虽小,口碑名气皆是头号。梁氏图谋这些,知他夫妇二人年老体衰却无儿女,就欲从本族庶子中遣出一个过继给他们。”侠曰:“图谋开始了。”赌棍曰:“不,尚未开始。只因梁氏那些男儿子弟,无论庶、嫡,哪肯吃苦,只得改选庶出女子,须貌好的。不久,二老死了一个,她得继承,又出钱改些胡风,也不过就是换了方桌,四边置起长凳,店便是她的了,剩那老妇反成了打杂做工者。”侠曰:“梁冀竟还图这些小本生意?”赌棍曰:“迩来见闻,确实不为挣钱,只求此店名气,好结交四方,笼络士人学子,尤其是太学里的年轻后生。不过并非大将军意图,此店乃梁不疑家族产。”侠问:“小小门店,有何优势?”赌棍曰:“梁氏族广,貌美之妇不少。后又添来两个,与原先那个乃是同胞姊妹,且都更年长,皆梁不疑母陪嫁丫鬟与别的梁氏宗族长者通房所生,且不止通了一位。只是她们几个共这一对父母,故都遣来同一处做事,也算与梁不疑同辈,各具风姿才艺,便仗此诱人。正所谓庙小妖风大,店若大时反做不得许多事。”听毕侠曰:“我还不懂这些,且进去看看。”

斜刺里另见一人先踏过一级木阶,第二级平面数尺见方,店门内与地板隔槛相连,便是两阶甲板首级,就此跨过门槛进店。未深,被一个年轻店小二拦住。他是真“小二”,只比店主小,原为梁氏某一支宗族的管家,在此兼做酒保,并非私 营通称一类,乃公家酒保。当时酒业,公私两业并行,官铺设保经营,故此职也算公干。官酒四文一升,两汉相延二百余年未变,不随市价波动,算是与民福利。他做这个,却止虚名领着公俸,只为本家,不做公务,复兼得私酬,当然卖力。

被拦者亦尚年轻,浪子神色,颇染尘霜,头顶圆髻,披发未长,厚鼻细目,宽口突吻,衔一枚青青草叶,身虽偏矮,却甚壮实,布衣短裳,外罩薄坎肩,十分的干练精神。双袖腕上收口,皆自始处绑起麻绳交错为网格,沿覆大半个前臂,如此打人须狠,自己少痛。两个芒鞋上的裤筒亦作这般,胫得保护,更利腿功,行走站立之际皆见得其下盘沉势稳固,必是外门功夫好手。

他受阻稍退,茫然四顾:“莫非此间又已易主?”酒保曰:“今夜有人包了,明日再来吧。”他重声再问:“是否易主!”保自驱赶:“不曾易主,快走,快走……”见他不走,已不耐烦,催声渐恼。他忽一把推开:“既还不曾易主,”两步跨入,“我也是此间主人!”酒保急回店内再拦:“你是何人,敢在此胡言!”

浪子稍退半步缓谓:“我亦姓梁,名真字不惑。”酒保打量曰:“我也在梁家做过,向不闻汝。”梁真道:“想必你后来的,我早年出走,游历西国,十年在外,今过而立方还。”保曰:“谁又知得真假!”真曰:“我肖鼠的,今年虚龄三十二。店家当为女子,长我一岁属猪。她尚有同胞二姐相助打理,一个酉年所生,长她二岁,一个再长一岁肖猴。三人都是我姐,汝若不信,可问她们。”酒保色缓:“都在楼上陪客,今日客人要紧,你且外面等候,一会再问。”真愠:“我都说得这般详细,你还不许我在此稍坐!”酒保受斥又恼:“三位大娘在外抛头露面已久,这些早不是秘密!”

店内狭小,好比方丈,陈设也不多。进门除了左边柜台及沿墙诸物,唯有靠近对墙厨房门框边的一个方桌围着四条长板凳。梁真就近入座,背向店门、右临厨房,帘内听些烹饪之声。酒保拽他不动,时已望得赤心侠二人,呼来求助。赌棍进店到前,听保复曰:“您总算回来了!他强坐此处,不管小人事。”侠已蹿入,抢了靠墙座儿。赌棍转去浪子对面,坐北朝南向着店门,只剩最后一条座,便请酒保背朝柜台也坐。

三请方敢,赤心侠曰:“送些饭菜来。”酒保又起,被赌棍按下:“食且不必,上面正玩毬,恐落灰尘,吃不尽兴。”侠问:“我也听得动静,怎知就是玩毬,不是别的?”赌棍笑曰:“我虽耳利,尚不及汝意物之能,并非听感其实,乃依过往来历推测而知。”侠问:“彼等有何来历?”头顶一阵响动明显,赌棍升臂稍指:“前番见得她们一回,三人形貌极似,皆是圆面秀姿、体格丰满,本不易分辨,好在高矮悬殊。其中长女最高,恐有八尺二,次女粗观也有七尺八,惟独店主最矮,显得更胖。”侠曰:“经营吃喝者一般都肥。”赌棍曰:“店主早年辛苦,后来成为主人,少了劳作,自易发福。其父亦因梁氏宗族之故,长为太常属官,管些教学。那两个便自幼读书,七尺八者学问好,做得女书师,而这最高壮的便最擅毬技。二人在此文武配合,一个常与太学诸生或过往文士攀谈交流,另一个就表演蹴踘助添气氛。”侠问:“父为学官,岂容这些?”赌棍曰:“只弄些风 流暧昧,并无实质。若有,客人眼中恐不再新鲜了。”侠曰:“当亦未嫁。”赌棍然之:“三人俱未嫁过。”侠曰:“这是为了举族之利不惜自身!”

梁真望来:“大族虽好,奈何庶出贱生,多受此驱使。”赌棍对视:“梁不疑名藉,意为有所凭据而可不疑。你自称姓梁,未得证明,若能言出三人名字,方是可信。”真一愣一思,终曰:“不足为外人道。”赌棍遂笑:“店主最幼,少女时已过继到此,并无正式闺名,亦一直待字未取,只有一个小名,唤作玉娘。那两位闺名深藏,仅以字行于世,既与梁不疑同辈,便叫不淫、不邪。”对面色变:“你还知道多少!”赌棍大笑:“休恼,休恼!淫邪二字虽为贬义,加一个不字就成褒义了。此类名、字从来多见,如古之吕不韦、申不害,今之梁不疑、梁不淫、梁不邪,还有你这梁不惑。”语调一转:“不过,看她二人当下处境、迩来所为,这般叫法恐是故意的,旨在勾人意淫,多引起注意,多些客人慕名而至,都是为了人心买卖。”观真欲怒,复曰:“你也休惊,我只知得一个。怡人而不过分,可谓不淫,故其名怡。”再取桌央之壶倒出些水来,指书俩字:“所谓不邪,亦通不斜,便要正气不倒、屹立不斜,却尚未知得究竟。”侠问:“既猜其一,如何猜得,又如何猜不出第二个?”赌棍曰:“近义字太多,并非猜得,而是问得。”

梁真蓦起:“我去问她们!”赌棍随即闪出:“你问什么!”拦于楼梯前:“问那一个究竟何名?”遂笑:“枉你自称她们兄弟,名字竟也不知!竟也要问?”梁真疾曰:“问她们为何与尔等为伍!”赌棍松笑:“我等四人到京,皆要受聘于大将军府,故与她们聊得深些,被我问出一个,那一个警觉,不肯再说了。”真走斜向,赌棍移步犹当:“你告诉我,我就放行,不然今夜不可打扰。”

二人即拆一招,赌棍膂力逊之,退上一级得些间距,再催内功复拼一招,才将对方击退半步,居高临下道破其来路:“你虽是梁家人,可惜看不惯梁家事,负气而走一路西行,累与外邦高手交战切磋皆胜,直至大秦国方遇劲敌,斗为平局,也算为我华夏争了颜面。”梁真曰:“那时年轻,今日当可胜之。”复问:“你又怎知我的往事?”赌棍曰:“西方人也多好赌,也有许多赌业,我和他们玩时自然多有知晓。这几日又打听到,你虽自西而还,却遇冷氏双雄,意气相投随至陈留,做了太守冷宏的属吏。今又来此,可为哪般?”真本不愿回答,但冷太守与大将军之间近来暗中较劲,现恐对方怀疑,遂曰:“朝廷文书累次被劫,八荒剑婢又都死在了陈留,我趁回家正好查查。还请让步,我便要与她们商讨此事。”赌棍冷笑:“我初至洛阳,你所道之事尚未知悉。然以彼等妇人之见,这些事情又岂是她们能说出个因为所以然来。”言下之意,依旧不让上楼。真不纠缠,突然回向出店。赌棍飞身追去,他步疾先行,已在店外,踊身一跃,要上二楼。

窗户内忽出一毬,势急掠他头顶先过,后随一人,方是凌空乍遇,刹那不管敌我,皆起绝招力拼。梁真坠落与赌棍复过一招借力不倒,退开回望那人疾风过街,十指长若鸟爪,追毬抓毬抱得,赤足草鞋复蹬对面房舍,蛙般箭射飞还,势不逊前,径落店门之间。灯火所照,阔口獠牙,目小多白,眼皮外翻,貌极狰狞。布衣、兽皮裹身,外搭一件暗蓝无纹披风,颇有点不伦不类,配着肤色黑褐如泥,夜中明暗恍惚,越发恐怖。赌棍回进店中,引他再入两步,光景愈明。只见此人瘦体突肚,如滚大球,四肢却细,仿佛巨虫。脑门周围剃净,仅留头顶一团,杂草编绳束发,冲天一把,像颗出了长芽的圆葱巨蒜。

赌棍介绍:“此吾大哥,飞天大蚤。”赤心侠曰:“果然害虫之首。”那人不怒,将毬抛来,势若流星。侠仅一指接住转起,彼赞:“你这更妙,比上面胸口接毬卸力强多了。可惜我如今只想吃熊掌,这个集市上都没有。我要去寻野外村店,先不欣赏你了。”言毕反身一蹿,投没夜空。

梁真不敢拦他,回进店来。赌棍笑问:“你那三虚三实‘夺命六追’可追得上我大哥?”复曰:“怕也未必追得上我!”真行两步,再相对峙。赌棍道:“纵然我放你上去,还有我二哥、三哥,你能奈何。”看他提拳,复劝:“不过你也休慌,我等即将入府做事,梁氏女眷岂敢轻易冒犯,他们最多玩些表面而已,不会出大事的。”

赤心侠正把皮毬收进自己包袱:“这毬归我了。”三人同时话落,侠复做声提醒:“我听上面好像已经有些不妙了。”闻言梁真一凛,赌棍未足在意。俄起大响,伴有尖叫惊呼,二人方又同时一震。梁真发拳,赌棍躲过却不拦他,猛转身先向楼梯疾去,真亦紧随其后。梯分两段,左拐回向,直通二层。他俩先后奔上,正当楼面一角。内有同样三桌,布置皆同一楼,分别当着另三处角落,中间便留空地延来。七腥piao虫正按倒一妇要施暴,另两妇一高一矮,虽在旁劝说,并未出手制止,想是不敢。

三桌皆置酒菜,梯口对角那桌,酒水远多于另两桌。桌底五坛杜康佳酿,既空其一,余未启封;桌上十几瓶杂类,已空了大半数,唯剩二三。再有一只大红色略深的大胖葫芦,凭藉桌势几乎与在座之人齐眉等高。原来靠窗坐一阔形大汉,背向窗外市街,面朝梯口。他宽胸细腰,倒呈三角,兼得四肢粗壮,尤其两座肩膀,肌肉高耸,鼓鼓如拳。又贴身只穿一件大红色无袖单衣,比他那大红葫芦少许明亮,平日系于腰间,远处莫可分辨。红衣前襟低过胸膛,更显肉体强健,肤色黝黑如铁,光洁如抹精油,乃知其内外功夫俱臻深境。四恶之中数他最高大,也比高妇不淫更高,超她三寸三。只是体硕头小,瘦脸多皱,短发不束,凌乱四射,如伞盖顶,且已灰白,白多灰少,貌若苍老古猿。时正笔直端坐,轮流饮着最后一瓶绵竹酒、一瓶竹叶青、一瓶中山冬酿,白瓷小杯一杯接着一杯自斟自酌,动作连贯却无变化,神形似呆似僵,于眼下一众情况,似见非见、似听非听。

赌棍先登,梁真稍迟却更心急,故已抢在他前拽起piao客。彼正半卧,自欠防备,眼看就要饱吃一拳,好在赌棍随至,替他格挡。piao客缓过神反击一拳,真亦避过,各欲再次发招。赌棍已堵中间,两臂撑出距离阻他二人,右先谓真:“你且住手,我亦不容他如此!”复左谓piao客:“梁氏女眷,你怎敢如此冒犯!”彼曰:“这几个货色,早晚服侍我等。”复望梁真:“你是何人,敢坏我美事!”赌棍劝曰:“此亦梁家人,与她们三个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三哥休要胡言,休再冒犯!”彼一怔一叹:“咳,四弟差矣!梁不疑和大将军如今并不友好,正该辱之!”赌棍稍愣:“只顾争斗,竟忘此节!”

梁真趁空扶起妇来并与另两个相见,认了几眼,方识出他。梁不邪刚受委屈,言含期盼:“你总算回来了!”梁不淫问:“这些年都去哪了?”梁玉娘嗔:“还知道回来!”这时未暇细说,对面二人逼近。真望赌棍:“你怎反复无常!”彼笑:“梁不疑遣她几个在此卖弄,显然是要与大将军争夺士人之心。我等既受聘用,岂能袖手旁观,不来杀杀尔等威风。我再与你斗斗,分个伯仲。三位美人自可围攻我三哥,胜负尚未可知矣!”piao客随起大笑:“三位是与我依次斗来呢,还是想倚众欺寡,一起斗来!”真看二人缓缓逼近,襟内摸出条一尺多长短管。赌棍做声认得:“竹中剑!”真已右手拔剑,左手持竹。

店小局促,无可多退。梁不淫身高马大且年纪最长,又长玩蹴踘,临敌尚能踢上几脚,就与梁真共当前排并在其右,复右临梯口栏杆,一起缓缓退却,保后面二人。梁不邪与她同侧,俱太丰满,慢退中先容不下了。不邪之臀略高于桌面,腚后撞桌边缘,虽轻触无声,酒杯亦轻,当即倒出酒来。慌里她又向后一撑,磕翻一碗菜汤,湿手淌桌,复流其裳,顺身而下,左腿裤污。她眉头微皱,却无暇自视,只顾紧盯前方,抬臂犹曲,不得多展,拒住姊躯止退。梁不淫正对piao客,料得后面情形,知无余地,奋起一腿侧踢过去。彼方垂掌,顺势外勾得握其足,正待掀翻之。她忙右手扒栏,复斜身靠上,左手亦够扒及,得以强扶不倒,用力猛蹬。彼觉其劲不小,卸力拖拽之,先教她一时身虚,再瞬发抖劲令她原地直摔,终是松脱左手,重重一声着地,右手还死命抓着栏儿,竟也断裂一批,半边半连。

当即震惊楼下,大片灰落。赤心侠甫闻此声就钻桌底,不染分毫,稍待探头,沿地觑向楼梯,见那酒保正在拐弯处偷望楼上,便一蹿到彼:“你又没甚本领,相救不得。”保只瞥他一眼,还盯上面。侠提他一掷,落回一楼沾地不倒,教他知了自己本事,遥谓:“你且看住店门,我来了结!”保见他上去了,转头掀起厨房门帘,唤出一个灰首老妪,厚衣如团,背稍微曲,叫她看门。妪答:“肉还没好。”保斥:“赶快熄火,不要烧了!只与我看住这里,休放别人进来!”言毕径回楼梯拐弯处继续张望,偶一俯视,见妪倚门望街,连声呼去等她回头,方又一呼:“坐会儿歇歇不好吗!”妪聋,依旧站着,便不再呼她。

楼上侠站piao赌二人之后,暂持距离,此前并未刻意轻声,此刻也不屏息敛气,便要他俩自然觉察。遂皆停身罢手,piao虫回转望来:“又是你!”听毕赌棍未动,早知是谁,依旧防着前面并疾言提醒:“小子厉害,二哥三哥小心了!”赤心侠余光监视对角:“此必酒鬼,‘烧’什么来着。”赌棍曰:“饮火烧神。”侠问:“何时引火烧身?”赌棍反问:“你想烧谁?和谁有仇?我替你向我二哥说说,免你火费。”侠再问一遍:“何时引火烧身自焚?”对面红衣大汉这杯正满,斟罢不饮:“先烧你吧。”

赤心侠终于面向他:“还在过年,看你怎么烧。烧出个喜庆来!”饮火烧神一口干净,放下一顿手便离杯,长臂缓舒,取过桌上大红宝物,收回途中内力“嗵”一声激脱其塞,复“咚”一声掉在桌面,葫芦尖嘴进了空气,即刻火苗三蹿,淡淡的金黄色,闪灭三回,移到胸前竟又提起当面一饮。侠辨远处细微,知他如实吞落,没有作弊运功逼在喉间耍诈,于是问去:“烈酒能烧,必然度高,有毒没毒,健不健康?”烧神曰:“冷时寒毒,温时补身,过热时又有热毒了,再烫点能喷毒火。”侠叹:“如此复杂!”烧神拍起葫芦肚纵声若吟:“五毒俱全,矿石若干,百草调和,烈酒混之。”一拍四字,节奏十足。侠曰:“明白了!你用内力逼其冷暖,弹指转换,收放自如。”烧神笑谓:“非我内力太好,实乃配方太妙,兼得宝物器佳。”侠问:“配方何妙?”彼曰:“既为秘方,不能相告。但教你知其妙处,便是它的几个药性冷热层次间都只差得几分。倘若稍加悬殊,我也不能短时改变之。”侠问:“器有何佳?”彼曰:“诸金混炼,不惧腐蚀,外涂漆色,避免磨损。”侠曰:“混金做的,自然善导冷暖。”彼颔:“不然我也使不利索。”侠曰:“弄个寒的给我看看。”彼曰:“我不学阴寒武功,不能逼它降温,只能升之。”侠曰:“药性变化这般敏感,小心误食,毒杀自己。”彼笑:“我不弄冷的,只看它起不起大火,有大火就有毒,火小尚温便能饮。你来前我已热过它一回,便是为了弄出大火给大家看,适才凉得正好,就利用余温再弄点小的、快的变化给你瞧瞧。如今看过了,且退下去罢!”侠站着不动:“等你大火烧来,今日非看不可。”烧神凝神数视,终将葫芦放回面前,按住了运功加温。侠曰:“自下而上热得快!”彼就换托掌上,俄而又有火苗了。

对视中看它渐高渐盛,这回玩的已非纯粹武学,赤心侠莫敢大意,周身运功待敌,遍体毛孔舒张,七窍间亦进出通畅,并与天地虚空急速交流。那火陡然再高,葫芦向前一倒,蓦喷一串长龙。侠气前聚,都挡回去了。药火稍熄,葫芦竖起,烧神左掌示请:“你也厉害,过来坐坐。”回手二指掐断火星,方可速饮一口,旋即火苗复起。侠迎身飞去,一闪坐定。烧神愣神:“嗯?”本欲趁他凌空不好躲避,再喷他一次,未料竟不及张口,此时太近,恐火势被他逼回,反伤了自己,就又葫芦口向前对准,掌推其底,暗施内力。不敢大了,火出逾桌,刚好够着。侠离座垂直而升,避他一回。他看势远,葫芦提口上斜又喷来一次,方是内力暴吐,火龙团出。同时抬头,口也一张,先前腔内逼停的药酒追击射来。这一股仗着全身功力,后劲十足,刹那融入前方火焰助其燃势,前后相合,前势笼罩弥广,后势集中强劲。侠已升极复落,眼看不能再躲,瞬思:“它也是气,怕它何来!”此前料他那口喝的是火后高温毒酒,便留足余力备之,至此方倾全功,霎时周身气旋、单向绕身,火到势偏,离身三寸斜刺里散去身后。

落及长榻,猴般蹲在上面。烧神服之,葫芦回桌傍塞,放定离手时暗留一股阴柔内力,撤手之际塞即一跳,塞了葫芦口,手又按塞紧它一紧,便问:“你蹲什么?”赤心侠曰:“方便再跳。”烧神曰:“不烧了。”侠曰:“再烧一把!”烧神挥掌掠桌示请:“过年的焰花都已看过,眼下只管吃喝。”原本一人一席,筷仅一双,侠看他吃,亦不客气,立刻放腿坐定,操起两盘狼吞虎咽,左手紫苏为主伴着诸色什锦,乃是一道开胃菜,右手韭菜炒蛋,左右交替吃。速、次不等,左盘过咸,右盘先尽。侠嘴抹油:“春天多吃它,可避病邪。”烧神刚吞罢一块酱牛肉:“也叫懒人菜,不须岁种,随种随收,全年割得,全年吃得。”侠曰:“如今到处都在收割韭菜,朝廷收割地方,大官收割小吏,豪强割百姓,大将割小兵,皇帝天下通割。止你们几个最好,自在江湖。”烧神稍叹:“等进了大将军府,就不似以往了,恐也要被他割些。”侠曰:“你们也割别人。”

他俩话多诙谐,旁者恐有深意难测,未知和解与否,犹疑暗里较劲,故不敢近,亦莫敢分顾别事,只是紧观形势。赤心侠转眼两盘皆尽,放定又摸大葫芦。烧神阻之:“有毒勿饮。”侠曰:“它早凉了。”彼曰:“知你不怕,只是配制不易,我也一般不饮,且喝别的。”侠将桌上那堆酒瓶挨个看来:“都没了……”烧神推去:“最后一瓶,绵竹酒。”侠看此瓶胖肚瘦颈,约莫两升半容量,握到面前独眼瞄口:“也没多少,”先尝一口,“似亦竹叶酿造,此乃竹酒,”再猛喝一口,“如那山西竹叶青。”山指太行山,复问二酒此间售价,彼曰:“店家请客,我尽管喝,不知其价。只晓得‘南绵北青’,绵竹酒以它味柔甘长风靡巴蜀,竹叶青凭其碧玉色泽驰名太行。”侠将最后一口干净:“如今名酒甚多,也越来越多,越来越贵。”彼曰:“官府逼的。”侠问:“何出此言,又不曾下逼酒令?”彼曰:“前汉早有盐铁酒专卖制度,不许民间经营,后来逐渐放开,本朝因袭。官酒但遵‘四文一升’旧制不变,听着惠民,实则王莽之后升量已小,俨然是涨价了。光武以来久不变动,朝廷又禁民间酒价低于此价且不能同价,便是为了等级有度,不许朝野争利。如此一来,民间酒只能往高处去,但常酒无名,不好高卖,因着好坏,一升五六文、七八文而已,只得多取各种好名溢价,名酒自然多了。其中贵贱也十分悬殊,有那几万乃至十万百万一斗的。”说着弯腰提上一坛杜康:“这个中原常见,也最实惠,此间卖八十文一坛。这是斗坛,正合十升,算来八文一升。若以升价十文为界,分那名酒与常酒,听说城里百钱一坛,勉强够得名酒,乡间造处斗坛五十文,换作升价也只比官酒多一文,却又远远算不上名酒了。”

赤心侠叹:“果然悬殊。”复舔瘦颈瓶口:“奈何官家酒贱,货多好卖。”烧神曰:“世道越穷,人们就越贪便宜货,越是贱的反而越能薄利多售。朝廷先占其利,休看分散时尚不起眼,各地逐级分成上缴,足以大补财政。”侠然:“哪天盐和铁也这般搞法,天下没救了。”烧神曰:“他搞他的,庶民自有他法。”侠问具体,彼曰:“只是定了市价,集市上管得严,私下交易却没那么好管。且不说那些查不到的,便是明摆着的,我先送你些货,你再送我些钱,名目好编,婚丧嫁娶、拜年祝寿,朝廷奈何。”侠曰:“还可以物易物,你先送我一车布匹,我再回馈你几车好酒。”彼曰:“再保险些,钱货次第转手。我先高价买你的粮,你再用同样的钱买我的酒。就无所谓卖价了,只管两头货是多少。”

赤心侠放落酒瓶却不松手:“这绵竹酒要从蜀中运来,直是遥远。山道多险,或有贼寇,如缺武力护送,恐难抵中原。”烧神曰:“有些名酒异地酿造,贵却不甚地道。当然,工艺若都一样,用料也都到位,只要口味实足,地不地道也无所谓。听说此酒如今不从蜀中运来,却在杜康村里造,乃是有蜀人来到中原交流技艺。你若馋它,明早即可前往品尝。”侠正倒举酒瓶,仰头张口接些点滴,至此再也没有了,无奈应声放回:“我自记得,但愿不贵。你可知它多少钱一升?哦,忘了你不知价。想已本地酿造,总比长途运来便宜。”彼曰:“也是名酒,恐不便宜。”侠问:“可有十万一斗?”彼笑:“哪里能够。”侠问:“你刚才不是说还有百万一斗的酒么?”彼曰:“那类酒我都不曾尝过,想是因事而贵,富人收藏,多半也不是为了喝。”侠曰:“就像即墨老酒,如今京师正贵,一瓶三升要卖四五两黄金,约莫千文一升,即斗价万钱,便因青徐叛乱,货运艰难。”彼笑:“你想喝它,正好此店还有三瓶!”

酒馆主人梁玉娘闻言一凛,piao虫喝之:“还不拿来!”赌棍复催:“都拿来!”她在梁真身后犹豫未动,真亦横臂一拦防她走出:“已有强援,何必奉命!”玉娘曰:“怎知就是你的人?”真曰:“未知。”那边赤心侠唤来:“我亦陈留人,敢问你为冷宏属吏,身居何职,分在哪曹?”真答:“贼曹。”侠曰:“原来捉贼的,倒正适合你。那么,属乃副手,正吏贼曹掾是哪位?”真答:“便是区区。”侠问:“刚才你在楼下自称冷宏属吏,不该副的么?”真曰:“前言属吏,便指下属,不分正副。”侠应长声:“噢,原来这个意思!”因有话说,先来一段咬文嚼字,好作思量,这时又问:“八荒剑婢都是你杀的么?”真稍一顿:“单打独斗尚无胜算,岂敢一人对她八人?”侠曰:“听说不是一次来的,先只一个,死后再引来两个,却又死了,最后五个一起来。你杀得其中哪几个?”真曰:“既入公门,岂能私行杀戮。”侠曰:“冷氏双雄不也如此?”真曰:“冷家诸子就他二人武学高明,却一直是白身。”侠曰:“除了郡中长史,自功曹以下,吏员皆由太守私聘。他怎不用自己人,反倒用你?”真曰:“正因他们自己人不必加职笼络,故都留与外人,好多得些人才。”侠曰:“你虽任职,但若托名剿贼,一样杀得。休再隐瞒了,第一个或许由冷家二位合力击毙,接下来两个一起,便是一个对一个,如何轻易被灭。”真曰:“尚有役卒捕吏可使。”侠曰:“陈留也不是边郡,有多少杂兵。八剑婢武功皆高,堆上一两百个无能杂鱼,也屁用没有。必是再加你一个,三个对她两个,方足取胜。”此言详细在理,真未否认。纵然否认,侠有后话:“等到五个来时,你们三人也不是对手了。”真曰:“说来也怪,最后那五婢与我等交手时似乎已没了力气。”侠曰:“当然啦,先和我玩过了。”

梁真一愕,piao虫、赌棍同声急问:“是你杀的?!”真又一声:“你先把她们打伤的?!”赤心侠好整以暇:“啥嘛话!我素奉公守法,岂能随便杀人伤人?不过玩耍玩耍,不想她们没我力气多,让我给耗没了。”三人齐问:“你们玩什么!”侠视piao虫:“除了你那些无耻活儿,这世上几乎没有我不会玩的。这次玩的是,捉迷藏、抢军旗、扔石头、打弹子,并不曾玩过刀剑。最后赛跑,她们累倒。”赌棍转视梁真:“然后你就伙同冷……”侠曰:“然后我没然后了,她们接下来爱和谁玩和谁玩,我也管不着。纵然玩死了,也不能赖我!就算是个意外事故,奈何我早不在了,岂能算我头上!”

赌棍复指赤心侠:“你这是用计杀人,暗助冷宏!你乃陈留人,纵未本地任职,但若急于家乡立功,杀人也在情理之中。”侠哈他一声:“我倒想立功,可那陈留下吏有何稀罕。我此次到京做官,乃受南阳朱公推荐。他也是大将军故吏,这么说来我们都是一伙的,将来或许要成同僚,我没事儿乱杀人拉仇恨干吗!嘿嘿,”钻下桌底抱得一坛杜康,靠里近墙那侧钻出坐定,“不如大家一起喝,”桌上放定,“揭过今天的不快。”见无人来,又向梁真招手呼坐:“闻你酒量甚好,冷家父子三人喝不过你一人,不如与我二人较量较量……怎么,不敢来吗!你且放心,有我在场,他们两个为难不了她们三个……你若不来,我就不管了,量你一人也挡不了他们两个。”

梁真感受要挟,只得拔步到桌,坐了赤心侠原来的座。对面烧神,左侧侠呼:“愣啥,还不也拿上一坛来!”真不离坐,仅以腿功勾坛移向自己,复挑起登膝,提上桌面。侠先启封:“都喝一坛,看谁先倒。”复谓梁真:“你若不倒,算我二人佩服,自不为难于你。若是倒了,也算出过丑了,为难过了,一切一笔勾销!”

当下齐饮,片刻皆尽,俱不脸红。赤心侠低头扫目,看了桌下地上,连带附近并无液流,肯定一声:“唔,都没作弊。谁要运功逼酒,便是暴殄天物,算他输了!”烧神笑曰:“今日平手,足慰平生。然则酒虽种类繁多,五行各有归属,却整体而言终为辛物,当属杀伐之金。我二人体形壮大,尚容酒气身内肆虐,你个头太小,若不以内功逼出少些,恐已伤及五脏,肠胃最先,然后肝肾。”侠曰:“吾内功之性五行偏于土、木,脾胃最强,肝胆次之,最能吃喝,消化得快。酒本导气行血之宝,善走经络,穿透血管,达别物所不能达,到别物所不能到,且亦五谷、百果之精华,营养荟萃,补益上佳。适才抵挡你的酒火,不惜真气出体,身外运作,颇有消耗。现得一番畅饮,已然恢复了。”

烧神犹笑:“原来你是陈留气合门的。”赤心侠问:“我以前很少出门,本门江湖上名气怎样?”彼曰:“功夫虽好,历代无名。”侠曰:“便因祖辈们不肯常去江湖上走动,曾也不许我去,出名迟了。”烧神自指华发:“我因经常舍不得将好酒逼出,从少年喝到中年,这才四十出头,已是如此。若会你这‘气合’内功,必不至于。”侠曰:“看你头发尚不稀疏,说明肝血还行。只是发白发灰,肾气已损,往后要注意些了。”彼笑:“你若好心,不妨将你内功教我一些。放心,我不要打架的心法,只要那加快消化的秘诀即可。”侠忖:“内功一体,你若消化快了,内力自然也练上去了,岂能教你。”遂谓:“既为家传秘诀,概不外授他人。”彼叹:“可惜喽。”

这厢气氛缓解,那边二恶见他们的二哥始终胜不了赤心侠,自也不再逼迫梁氏三妇,只是还不肯退,也不寻桌坐下。侠瞄脚前最后一坛杜康酒,垫足抄起入怀,抱上桌来:“也喝了吧。”梁真曰:“不比了吧。”烧神曰:“不够分了,都慢慢喝。”真唤不字二妇拿杯,自己取坛启封:“我来侍奉。”不等她们,侠将一碗菜倾入空盘,空碗伸去要酒。真与他斟,看他一口吞时二妇方到,又先与他倒满一杯:“这次多谢你了。”侠曰:“看在冷宏面上。”此后真只斟侠,碗杯交替看他饮之不断,既不自斟亦将烧神忘在一边。侠干过四五杯、五六碗,烧神终于出声谓真:“这次他帮忙甚大,你怎斟酒了事。”真抬头视之,蓦然明白:“你还惦记着我家的即墨酒?”彼笑:“自不敢忘。”真唤梯栏处梁玉娘:“都拿来吧。”她道:“这酒贵着。”一顿复曰:“我们哪有!”烧神望去:“天下酒味都逃不出我的嗅觉,你有三瓶,皆已闻得。放在何处,我若说出,便都拿去。还是你自己只将两瓶送来,就我与小友对饮?”她尚犹豫,听真又催,话生不善:“你才回来,此间还轮不到你做主!”

烧神曰:“那么只有我做主了。”正待起身,地板声急,酒保赶上二楼:“我来做主!我来做主……”一路呼到桌旁:“容我去拿!我去拿,我去拿……马上就来!”转身又要赶紧下楼,梁玉娘梯口拦住:“你竟敢擅作主张!”酒保愣了一愣,终自衣内取出一个锦囊:“今日事急,我且做一回主。”囊内又解出一帛:“本宗族长亲付于我,”交妇自看,“要紧关头可代尔等。”她这一支宗长就是梁不疑,展而视书,认得兄长笔迹,看罢拢还:“事情过去,须再还我权力。”当那还字,递还对方。酒保收好:“上面说得很清楚,内事经营自然由你,外事交往我方做主。”言讫下楼,回上来时方盘内托着古色古香三个旧瓶。

赤心侠已经望得:“原来你们这里也有这样的,我之前别处得过几回,却不曾搜来这里,你们藏得倒深。”声落酒保到,摆上桌面,三人身前各置一瓶。侠忖:“我还待卖去。”听烧神大道此酒之好,忙把话插:“营养虽佳,口味我不习惯,姑且带着以后慢慢尝试。”便要放进包袱里,身上没有,原来留在楼下,就先怀里搁入。烧神不由分说,自推梁真那瓶也到侠前:“酒是我请,原来请得二位。如今他这一瓶也谢谢你,但要你当场喝得惯,不可再拿去了。”侠笑:“我就勉为其难。”

即墨酒少,一个慢慢品味,一个嫌它难喝,一阵方尽,酒保方曰:“我在楼下听得几位言语,像都是要为我们梁氏效力的。今日我既做主,不妨有个提议。”烧神曰:“今日当你身贵,就听你尊言。”酒保先望不字二妇,终向梁玉娘道:“你们这一支几位,都是庶生子女,原来族里视为卑贱,不如携此酒馆归入大将军门下,由此立功并继续为大将军经营这里,从此身贵,岂不远胜往昔!”

梁真不动声色,二妇看向其妹。酒保曰:“都是为梁氏效力,何必强分哪家。前途要紧,几位三思。”久等低声复催:“几位再合计合计!”梁玉娘忽曰:“不用想了,听你的也不错。”酒保微笑:“以后我还是你的手下。”玉娘冷笑:“原来你是大将军的眼线。”保曰:“非也!不过我识时务,今后共奔富贵。”玉娘道:“就怕有人不肯。”保视梁真:“您如何考虑?”彼问:“我已是陈留一郡吏,冷宏手下,大将军容得?”保曰:“当个眼线也不错。”真曰:“奈我性直,恐不堪其任,莫如辞职回家?”依旧语调若问,转头直视等他回音。保笑:“郡吏俸少,辞了也好。”梁玉娘大喜:“就这么定了!”真曰:“怎忘了我还杀过大将军夫人之得力剑婢!”保曰:“大将军和他夫人如今也不住一块儿。”

烧神曰:“久闻夹街起第,洛阳比富,已是天下美谈。”那边二恶俱来,望街窗户那一侧角落里入了一桌。行时赌棍明言:“大将军和她夫人之间似乎也不完全一条心。”坐时背墙,左肩直对梯口。梁真终曰:“既然如此,我就辞了公职。”梁玉娘大喜:“这就对了!就这么定了!”

赤心侠朗声离座:“我还没定!我虽朱公遣来,他也是大将军故吏,然我不是!究竟要不要屈身侍奉权贵,我还得考虑考虑!”先至酒保跟前与他对视,尚未现怒,两面皆笑。侠笑突变,跳起一喷:“我呸你个墙头草!”保捂面稍退,侠自一个筋斗展身落地,一路下楼去了,暗忿:“他 妈的,一群人渣,这回我帮错忙了!”

赌棍瞥之落没:“他还不向着大将军。”piao座向窗,回头也看:“二哥,追也不追!”二人言罢静候未久,烧神一直未应。piao客复催:“三人合力,未必不敌!”赌棍曰:“当是四人。”piao客曰:“那还等什么!”跃窗跳楼:“我先去也!”赌棍见机会意,亦斜刺里飞身射窗相随:“独自危险,我助三哥!”烧神只得站起:“你也来吧。”梁真不动:“前蒙其助,放他一次。”烧神回身:“也对,不勉强你。”声尽亦投窗身没,下视二人与赤心侠街边交战,落到圈内未及着地也是觑隙一掌攻击。鼎足围势既成,三人次第拳掌连发。当此一阵,侠亦螺旋转身飞快,呼吸急促,一息两掌,双臂左右尽张,旋转之际八面威风,共发八掌,每息皆同时敌二,四息之中又至少与每人都交手两次。但听拳掌声不断炸烈,围拢见松,侠出圈外。烧神亦展双臂拦停二人:“小兄弟,吾非为难于你,只恐他俩受伤,姑且助力,今就放你而去。”侠回头一蹿,飞去声来:“我还用得着你放!”烧神纵声:“只想提醒你一下,休忘明日杜康村里吃那绵竹酒!”略视两边,二恶亦相对微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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