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成临他们每天都要外出的搜索队，就只能住在外城的最外围，隔着一道矮墙，便是鸽子笼一样的城寨，收入城中的幸存者，都要在这里自行谋生。

　　基地里的夜晚异乎寻常地热闹，物资的匮乏逼迫着人们在高而厚的围墙里没日没夜地干活或乞讨。

　　睡不着的成临拉开窗户，那边嘈杂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基地的电力主要供着内城和搜索队，城寨里的电贵得吓人，于是一到夜晚，黑暗里就亮起点点荧光和烛火，隐约照亮城寨庞大臃肿的轮廓。

　　这个瞬间，成临又开始怀疑，把他们带到基地，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是在危机四伏的外面忍饥挨饿，还是在这尺寸之地毫无尊严地活着。

　　喉咙发痒，成临松开手去摸口袋，才发觉他把掌心掐出了血，而搜到的那几根烟，早在熬夜开车的时候抽完了。

　　回到床边，挪开枕头，那里静静躺着一支银制的恒星挂件。

　　这还是他送给安恒的，可等他躲开混乱跑回出租屋，挂着小恒星的白色背包正灰扑扑地躺在门口。

　　成临捡起安恒的背包，小恒星却跌到了地上。

　　接口处已经被踩坏了。

　　那时楼里到处都是血迹，惨叫不绝于耳，成临避开疯狂的人群，从一侧围墙翻了出去，路上顺手解救了因为有一辆摩托而被围堵着

　　狂揍的小梁。

　　幸好对方也就三个人，成临随手抄了个灭火器，先对着打红眼的几人一顿喷，扬起灭火器一个个敲晕。

　　他心急如焚，扶起摩托正打算直接去找安恒，鼻青脸肿手忙脚乱擦鼻血的小梁却连连跟他道谢。

　　成临手上的动作一顿，问：“为什么直接开车走？”

　　小梁瓮声瓮气，时不时抽口冷气缓解疼痛：“不行啊，把他们撞死了咋办！”

　　成临沉默片刻，还是带上他走了。

　　从此多了个“小弟”。

　　怎么都找不到安恒，反而好不容易和安恒的妈妈联系上了，为了安置好阿姨，也有些放不下目前无依无靠的小梁，成临投奔了最近的基地。

　　但最近的基地，离他和安恒走散的地方，也有百八十公里了。

　　出于谨慎，基地只负责清理外城城墙外五十多公里范围内的丧尸，给的汽油食品饮用水等物资也不多，成临都是自掏腰包，用自己搜罗物资换来的贡献点换，偶尔也不得不私自扣下一些物资。

　　基地目前大概有四五十万人，搜查队少说也有几千个，他们本不该注意到自己的。

　　自从戚托来到他们的小队，成临探索的范围瞬间缩窄，常常去了基地标注的物资地点就要返回，救得人也少了很多，就连幸存者用小队搜来的物资，都要先由戚托跟上面打报告。

　　成临闭了闭眼，将小恒星握在自己的掌心。

　　不能再这样了，带着戚托，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安恒。

　　他摩挲着小恒星，披上衣服出了门。

　　*

　　安恒不知道成临在找他，从系统哪里得知成临安然无恙后，他变了很多。

　　郢九为此很头疼。

　　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栖身地又被抢了，安恒被赶出去也一声不吭，原先的病都没好，没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找到新的避风的地方，立马就又发烧了。

　　原先以为安恒是想利用系统的功能帮他，后来发觉安恒压根没有找药治自己的打算。

　　眼睁睁看着安恒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抢走了最后一口面包，系统忍无可忍，在他眼前呈现出避开丧尸的路线：【去找药。】

　　安恒咳嗽着蜷缩起来，也没了说话的力气，用意念回复：【没有力气。】

　　他挪动着，换了个能晒到太阳的位置：【统统，对不起，我要失言了。】

　　他似乎是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这辈子其实过得很开心···就是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

　　他又咳嗽两声。

　　【成临如果没事，会照顾好妈妈的。】

　　【上大学真的很开心，挣钱有点难，但也没有那么难，原来我可以自食其力的，不是···不是他们说的吸血虫，哈哈。】

　　安恒微笑着。

　　这几天，他几乎不和人发生争执，因而看起来并不破烂肮脏，只是难免灰扑扑的，脸上又带着病气，只要他手里没有吃的喝的，正常人看到他都绕路走。

　　郢九是能透过这副皮囊看到他真正的模样的，只是一个世界，他就成长了很多，但是还是很幼稚，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郢九冷漠地开启了濒死体验。

　　他控制的这个系统隐藏了这个功能，可他见证了系统的诞生和发展，费了点功夫，还是成功开发了系统的所有功能。

　　安恒瞬间感受到了窒息。

　　明明大口喘着气，却没有任何氧气送到肺部，耳边突然响起心跳的声音，接着时刺耳尖锐的杂音，声调高而平直，像是什么精细的仪器即将死机而发出的最后悲鸣。

　　双手不受控制地卡着自己的脖颈，仰起头，脚下乱蹬，拼命地试图抢进一口空气，眼尾沁出生理性的泪水，眼睛大大睁着，里面的光彩却一分一分暗了下去。

　　分明很痛苦，却没有任何求救。

　　黑暗一块块蒙了上来。

　　安恒什么都看不见了。

　　濒死体验结束。

　　这时顾不上会不会引来丧尸了，安恒趴在地上拼命咳嗽起来，缓过来一口气，才用手背蹭去了泪水。

　　还好最近没怎么吃东西喝水。

　　安恒冷静地想。

　　【濒死是会失禁的，何必这么折腾我。】

　　系统冷笑一声：【还有999种。】

　　安恒笑了笑，翻了个身：【那来吧。】

　　像是摊着肚皮怎么也不肯翻身的咸鱼。

　　系统气笑了：【起来，做完任务，你答应我的。】

　　安恒盖住眼睛，甚至有几分慵懒，这么折腾一顿，反而有了点力气：“你骗我，我骗你。我们扯平了。”

　　系统警惕：【我骗你什么了？】

　　安恒睁开眼，不知为何，他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能直接感受到系统的存在。

　　“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系统没有立即回应。

　　安恒等待片刻，打量着这篇空间，跟着直觉闭上眼睛，伸手一挥，一个巨大的面板出现在眼前，无数代码在上面跳动。

　　屏幕后的郢九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差点从宽大的椅子上跌下去。

　　他竟然？！这就是安恒的天赋吗？这才是他被选中的原因？！

　　可是，不对啊，这种天赋是天选系统，但不是合适的任务者啊！

　　难道穿越局知道他会从系统下手干扰虚拟世界？他们骗了他？！

　　郢九心乱如麻，顾不上坐回去，俯下身死死盯着屏幕。

　　安恒被震撼了片刻，试探着伸出手去，竟然真的捉住了一个代码。

　　一条程序瞬间宕机。

　　郢九所在的空间震动片刻，差点失去光源，于是怒吼：“别TM乱动！”

　　安恒一僵，松了手。

　　郢九紧急修复好bug，苦大仇深地盯着安恒。

　　安恒眼见面板隐藏起来，遗憾地叹了口气。

　　换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说话了。

　　还是郢九没忍住：“你想知道什么？”

　　安恒简洁道：“真正的任务。”

　　郢九面无表情：“记录主角的成长···”

　　安恒打断：“你想杀了他。”

　　郢九哽住。

　　安恒心平气和：“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出手，还需要一直守着主角？”

　　郢九还在想对策。

　　安恒终于把这么多年的疑惑和思考说了出来：“你想杀了成临，但你不能，主角死亡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我也不能，我只能根据剧情发展走，也就是说，主角只能是被剧情推向死亡。”

　　“剧情不由你掌控，但你应该知道大致剧情，对吗？”

　　郢九却反而松了口气，坐了回去：“对。”他想了想，扯出一抹奇异的笑：“我隐瞒，只是怕你不愿意伤害他人。如果你可以配合我，我其实可以为你做许多事。”

　　他期待地盯着安恒。

　　安恒摇头：“我不会无缘无故杀死主角。”

　　郢九眼里的希望熄灭了，他自嘲地笑了笑，还要说些什么，又听安恒道：

　　“但我可以不出手。你不要给我安排他亲近的角色，我可以不跟主角产生交集。”

　　郢九彻底愣住了。

　　他知道安恒是个天真到有些赤诚的人，这已经是他做出的很大的让步了，如果安恒不捣乱，剧情对主角本来就不友好，但是···

　　“你的身份，不是我能决定的。而且你一定会跟主角产生交集。”

　　安恒蹙眉。

　　郢九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我不是原来的系统。你应该能感觉到，主角很强大，跟普通人不一样，像是打不死的小强。”

　　说到这儿，他有点咬牙切齿。

　　“他们要让主角在世界轮回间成为最强大的武器，而我，是这种武器的受害者。因为他们，近万个活生生的人，一瞬间湮灭在时空之中。”

　　郢九咬紧牙关：“受害者渐渐被至亲至爱渐渐遗忘···而刽子手，却光鲜亮丽地坐在那高台之上！”

　　安恒被他感染，张了张口，却只是叹了口气。

　　郢九盯着他的脸：“我只请求你，不要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