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是被卿歌救回来的,那年,他才八岁,洛城闹饥荒,他跟着村中百姓逃难,半路却再也找不到那些村民了。
他蹲在树下等了许久,也没人来找他,但他并不害怕,也没有半分渴望,因为他早就想一死了之了。
他是个孤儿,一出生便死了母亲,才不到半年,父亲也死了。
村民们说他是个不详之人,没人愿意接近他。
他被他的伯父接养到了五岁,可伯父竟也生了一场大病西去了。
因此,他这个不详之人的名声更是声名远扬了。
此后,他靠着在客栈做这小工才勉强活到了八岁。
可那年饥荒太严重了,客栈也把他请了出去。
他只能跟着村民们一路逃荒,却没想到半路上那些村民们丢下了他一人。
几日没吃饭,他饿极了,但也不哭,只是怔怔的盯着地上的黄泥。
地上的黄泥隐隐约约的映出一个黑影来,他恍惚的抬头一看,竟是一白衣女子。
她蒙着薄薄的面纱,只能看到她那双眼,好看极了,如水一般。
她揭开面纱,对他轻轻笑了,“你跟我走吧。”她如是说。
他愣愣的点了点头,站起身便把手伸了过去,他似乎是被迷了眼,彷佛觉得他看到的是为天仙。
他很久没吃东西了,被她带回来后,便狼吞虎咽来,卿歌给他擦了脸,发现竟是位粉面朱唇的小公子。
她笑了,说道,“原来,你小时候这般好看呢。”
秦桑听不懂,只是盯着她看。
卿歌看着这般,又笑了,对他说道,“我叫卿歌,你以后叫我卿歌吧。”
“好。”
“对了,你叫什么啊。”
“我。。伯父都叫我二狗。”他低着头,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二狗,这是小名,要不你叫秦桑吧。”她转着眼珠子,想了一会说道。
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欣然答应。
此后,他跟着卿歌习字,看书,还学会了识药。
他也知道,卿歌一定很厉害,因为她曾经施法让人瞬间消失不见,他那时偷偷的看着,简直吓了一跳。
但他觉得卿歌一定是天上的仙女,因为只有仙女才会像她这般好看。
他是被她救回来了,他将她当成亲姐姐,偶尔在外边受欺负了还会回来说与她听,但绝不流泪,那努力憋着的样子常常惹的她笑话。
卿歌说男孩子要文武双全,那时,他懂得了许多字,也念了许多书了,可他还不会剑法,也不懂那些武功。
于是他悄悄的到外边找了个高人拜师学艺,他也学会了几分皮毛。
每每落日之时,他便会到竹林处习剑,一次竟把路过的小姑娘吓着了,那小姑娘看样子应是周围的采桑女,她年纪与他一般大,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她。
他觉得那眼睛是除了卿歌之外最好看的了,那小姑娘被吓到了,却没有害怕,竟是将手中的篮子一下就往他脸上扔来,怒道,
“我让你吓本姑娘,还拿着一把剑在这瞎比划什么呢。”
他被砸得脸疼,但又不反抗,只是一个劲的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没看到。”
那小姑娘翻了个大白眼,“下次可别让我在看到你。”
只是没想到那日之后他又看到她了,那日他不过是在河边喝水,竟被人往后背扔了一颗石子,他吃痛的起身,却一脚踏空,掉了下去。
好在那河水并不深,那时天热得很,他索性便在河里泡起澡来,谁知一个小姑娘竟朝着河边走来。
她走进,直直的盯着他,嘴里却道,“又是你啊,臭流氓!”
秦桑觉得莫名其妙又极其冤枉,“明明是你盯着我的。”
“呵,我盯着你,你就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在这里脱光衣裳吗?”
“不是,我刚才是意外掉下来的,是有人给我扔了一颗石头。”
小姑娘哼了一声,又笑了,“原来刚才那个倒霉鬼就是你啊。”
秦桑这样全明白了,原来自己全是因为她才掉到这河里的,但卿歌说了,男子不与女子计较,因此他也不生气。
只是有几分无赖的语气,“怎么,你还要这样盯着我看吗?”
“盯着就盯着呗,反正吃亏的是你。”
“哦?我底下也没穿衣裳呢,要不我起来给你看看。”
小姑娘这下才慌了,用手捂着眼睛,“不必了不必了,你还是自我欣赏吧。”
秦桑笑了,这小姑娘还是不经逗呀。
小姑娘转过身就要走了,秦桑赶紧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本姑娘,璃若。”
“我叫秦桑,我每日都在竹林那练剑,你若是想找我,就到那找我。”
“我为什么要找你啊?”她背对着他,他不知道她什么表情,但听她的语气十分俏皮。
“因为,我想见你,不是,我是说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璃若笑着,但又觉得此人十分不要脸,于是骂道
“无赖。”
于是秦桑每日都等着璃若,可他等了好几天,她也没来找他。
他连练剑的心情都没了,只能用剑在黄泥上刻字。
他突然想到她的名字,便刻了璃若二字,刻完她的名字,又在一旁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总觉得,这两个名字,有几分般配。
他叹了口气,觉得心里闷得慌,连身后哒哒的轻快的脚步声也没察觉。
璃若用小石子砸了砸他的后背,叫道,“臭流氓,我来了。”
小石子砸得很轻,他没觉得疼,却是那阵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拉出来。
他转过身,一下便笑了,“璃若你来了。”
璃若嘟着嘴巴,向他走来,“你怎么不练剑了?”
“我。。你一直没来找我,我一个人可练不下去。”
璃若觉得此人十分不正经,又见他扭扭捏捏的,好似脚底踩着滚烫的锅似的不自在。
一看,好似是刻了什么,她问道,“你脚底下刻着什么,是你用剑刻的吧。”
“只是实在无聊,刻着玩的。”
“好像是什么字耶,你让开,给我看看。”
秦桑可不愿,但璃若力气大得很,一下就把他推开了。
她一看,却是不认识,只能问他,“你这写的什么字啊?”
“你不知道吗?”
璃若摇摇头,“我没上过学堂。”
“咳咳。”秦桑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这嘛,一个是卿歌,一个是秦桑。”
“秦桑,不就是你的名字吗?卿歌是谁啊?”
“她算是。。我姐姐吧。”
“你还有一个姐姐啊。”
“对啊,我姐姐长得十分好看,改日,我把你带到我家去,你就能看到她了。”
“你要把我带到你家吗。。”璃若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不必害怕,卿歌是个很好的人,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璃若点点头,又笑道,“我也想学剑,你能教我吗?”
“你学来干嘛,女孩子家家的哪有舞刀弄剑的。”
“王家三公子总是来欺负翠翠,我要去帮她报仇。”
“你要去打一个男人,那怎么行。”秦桑一听便急了。
“我说行就行,你快教我。”
秦桑无奈,只好把剑交到她手上,那把剑极沉,璃若差点便握不住,但还是颤抖着提在手中,胡乱的挥起来。
秦桑可被她逗乐了,笑道,“你瞧你,还练剑呢,小胳膊细腿的。”
虽是这样说,他还是抓住她的手,教起她来。
璃若练得手疼,直喊疼,秦桑这才停下,发现璃若通红的脸,他一下慌了,问道。
“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璃若这下脸更红了,“你怎么还不松开我的手啊。。。”
秦桑赶紧把手拿开,挠着头,“你这样子真好看。”
“那,我和你说的卿歌谁更好看啊。。。”
秦桑一下为难起来,要说样貌,这世间怕是没人比得上卿歌的了。
璃若一下便笑了,“逗你的,天都要黑了,我要回去了。”
秦桑点头,便看着她轻快的跑了回去,直到消失璃若不见,他才回过神来,要赶紧回家。
回到家便看到卿歌闭着眼睛小憩,他不忍打扰她休息,便蹑手蹑脚的,谁知她还是醒来了。
轻轻的问道,“你今日看起来似乎很开心。”他的眼底满满的笑意。
“卿歌,我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我很喜欢她!”
“那挺好的。”她淡淡的笑着,想来是什么志同道合的弟兄了,可之后她脸上的笑便凝固了。
“卿歌,你让我出去赚钱吧,等我盖了一座新屋子,我就可以娶她了。”
“你的这个新朋友是女子?”她蹙着眉问道。
秦桑笑嘻嘻的,“对啊,她长得可好看了,虽然性子不太像女子,但十分讨人喜欢。”
“那我呢?你想要离开我了吗?”
秦桑这下不再笑了,“卿歌,那我会把新屋子建在附近,这样,我便能经常看到你了。”
“我和你十年的感情,还抵不过你刚认识的女子?”
秦桑听出了几分怒气,虽然卿歌表面还是那般平静。
“可是卿歌,我已经十八了,我是时候娶妻生子了,我真的很喜欢她!”
“你改日把她带过来让我过目吧。”
秦桑愣愣的点点头,便进了屋子,独留卿歌一人,她却在他离开之时流下泪来,“难道,这辈子你也要负我吗?”
秦桑也不吃东西,只是躺在床上睁大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床幔。
那床幔上绣着无数片桑叶,这是卿歌为他绣的,床幔还垂坠着许多流苏,上面那一颗颗翠绿的珠子十分惹眼。
说来也怪,卿歌与他相处了整整十年,那时,她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如今,十年过去了,卿歌的样貌分毫未变,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而且,看起来,似乎更加年轻了。
村民们有时见到她都会窃窃私语,说她是妖怪,因为来找卿歌的人并不少,那些人都是来了,便消失了。
再者,如卿歌这般惊为天人的面容,十年保持不变,也只有妖物才能这般了。
但卿歌从来都像没听到一般,只是一个人在屋子里研究着那些药材。
秦桑也知道外边的传言,但他不怕。
卿歌待他很好,为人也十分善良,怎会是妖呢?
他想,若是有人再这般诬陷,他定会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
可,他对卿歌始终有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他把她当成姐姐,却又有几分敬畏,他第一次见到她便觉得十分喜欢,这种喜欢,和他对璃若差不多,可又多出来了些什么东西。
他不懂,他实在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