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歇·第十三章 风歇
书名:昙花醉 作者:夜光清华 本章字数:2972字 发布时间:2021-04-07

镜缘山

 

自镜缘尊者神力化镜缘山数千百万年以来,镜缘山一直清幽静谧,只闻梵音不见人语,从未如今日这般热闹——锣鼓喧天,仙音袅袅,百花仙子翩翩起舞。五颜六色的花瓣,如雨飘洒在镜缘山的每个角落。溪泉欢快地叮咚作响,鸟儿七嘴八舌地嚷着:“嫁人了!嫁人了!......”

 

镜缘尊者活了千百万年,头一次给人主婚,这感觉挺新鲜的!

 

镜缘洞里,石床上铺着开颜送来的温暖而厚实的狐裘,绣着并蒂莲的锦被是锦绣仙子亲手缝制的,鸳鸯枕乃雪神之礼。

 

秭月身着流光裙,坐在妆镜前,看着镜中涂满胭脂的脸,眼里眉间隐着一丝忧虑。

 

紫菱仙子站在她身后,一手执发,一手拿着檀梳细细地梳理着,抬眼从镜中瞧了秭月一眼,笑道:“人家成亲,都是眼含情嘴含笑的,你好像不是很高兴,不想嫁给玄苍?”

 

秭月轻轻一叹:“我只觉......像一场梦!”

 

紫菱仙子笑道:“世间哪有这样的好梦?不如,我替你做这梦如何?”

 

秭月从镜中看着紫菱仙子,笑了笑,如今的紫菱仙子,整个人俨然脱胎换骨,直面着她毫无芥蒂地提起玄苍,言语尺度不似曾经几多遮掩,却一脸坦然,轻松自如。想必经历一番情动,了悟了不少智慧哲理。

 

她没想到最后救了玄苍的竟然是她!

 

人死后,魂魄会首先追随熟悉的气息而附,玄苍命断于她的断魂剑后,幸得一缕残魂附在玄苍的那半颗心上,只要修魂补魄,重塑肉身,玄苍就可复活。

 

若不是紫菱仙子心细如发,及时赶到雪原将那一息残魂带回,纵是神通广大的神租天尊在世,也救不了玄苍了!


可以想象,复活玄苍并不容易!而玄苍不仅在区区数日间复活过来,神力还恢复如初,最终及时赶到九霄殿,救她出困。这背后,镜缘尊者和紫菱仙子着实费了不少心力。

 

她后来得知,镜缘尊者耗了不少修为才把玄苍残魂修补完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材料给玄苍重塑肉身,只好自己剔骨削肉以救玄苍。紫菱仙子作为护法,寸步不离地守着玄苍,直到玄苍心身合一,挥洒自如。

 

而她与紫菱仙子在秭归林的过节,早已因玄苍的死而复生尽数消弭。

 

“秭月姐姐!”洞外传来牡丹火急火燎的声音,声音方落,人便像只花蝴蝶一般飞了进来。

 

秭月和紫菱仙子看着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牡丹,齐齐瞪大了双眼,若不是她声音先到耳边,她们一定会在心里问:“这妖精是谁?”

 

瞧牡丹那身打扮,身上穿的那是什么衣服?五颜六色眼花缭乱的,倒像是将天河上的整条彩虹给披在了身上,像个艳俗的舞娘;还有脸上画的什么妆?这脸得涂了多少粉,白得跟死人脸似的;额上描了一朵血海棠,招摇得不像话;眉毛细成两条线,抖一抖便要掉下来的样子;螺黛勾眼,眼尾翘起,活像两只狐狸眼;两颊涂胭抹红,如嵌了两颗朱雀卵;红唇如血,鲜艳欲滴,如同刚吞了个血馒头。头发挽着复杂的发髻,各种玉石珠贝的发饰缀满整个头,亮晃晃的闪人眼。

 

秭月看得心累,这打扮活脱脱就是凡间花楼里的没才没色不得宠的老姑娘,想法儿出尽风头博人眼球,巴不得多拉几个客人!更让她惊掉下巴的是,牡丹还沾沾自喜地配合着她们打量的视线,轻摇细腰一步三扭,完了再转个圈,然后搔首弄姿,媚眼横飞,频送秋波。

 

秭月看得心里发怵,这是个假牡丹吧?昔日那个爱着粉衣灵气逼人清丽动人的牡丹去哪了?

 

紫菱仙子呆了呆,继而无比同情地看着浑身透着怪异的牡丹,上前一把抓住的她的手,痛心疾首地道:“牡丹,可怜的牡丹,你咋成这样了?我知道沐寻上神没了,你伤心得要死,但雪神都挺过来了,你怎么就疯了呢?”

 

兀自孤芳自赏牡丹听了紫菱仙子这番话,迅速收了脸上的笑容,一把甩开紫菱仙子的手,不满地道:“你怎么说话的呢?我好好的怎么疯了?”

 

咦?说话利索,吐字清晰,反应灵活,不像是疯子!紫菱仙子再次上下打量着牡丹,迟疑道:“那你为何这身打扮?”

 

牡丹恢复了笑容,两根线眉往上挑了挑,颇为自得:“我这身,是按照凡间最受男人喜欢的模样打扮的!”她转了一个圈,满含期待地看着秭月和紫菱仙子,“怎么样?好看么?你们是不是快要爱上我了?”

 

秭月扶额,摇头又叹气。紫菱仙子好言劝道:“牡丹,把这身换了行吗?像只花孔雀......”

 

牡丹一听,不高兴了,板着脸道:“为什么要换?”她斜眼瞅了紫菱仙子一眼,“没眼光!”

 

秭月看着兀自孤芳自赏的牡丹,觉得还是让她面对现实,便伸手往镜面一拂,示意牡丹好好看看。

 

镜中画面里,如她一般打扮的翠花在几个老男人之间卖力周旋,搔首弄姿,打情骂俏,露出一口龅牙笑得花枝乱颤。牡丹看了,非但不觉得难堪,反而一脸沾沾自喜。

 

秭月若有所思地看着牡丹,瞬间恍然:牡丹还是牡丹,她正常的话就不正常了。紫菱仙子却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觉得牡丹没救了。

 

忽地,镜里飘出一道熟悉的声音,秭月表情一滞,笑容堪堪定在了脸上,只听那声音歌道:

 

       “尘缘纷扰空憔悴,不如遁外寻飞仙。

       不理世间烦忧事,身也轻来心也闲。

       不得伊人空余恨,得了伊人又疯癫。

       如花美眷何须羡,虚幻一梦如尘烟。

       百世清修苦,孑然一身还。

       休做鸳鸯梦,红尘莫贪欢。

       今朝当得酒为伴,哪管明日斜阳残。

       酒肚翩翩歌又舞,醉梦酣酣柳上眠。

       风花雪月等闲看,贪癫嗔痴不沾边。

       我自逍遥洗尘心,与酒遨游四海天......”

 

这是一条令男人流连忘返的烟花柳巷,一座座花楼临河而建,河岸一排杨柳迎风飘荡,河里画舫花船里,笑语丝竹交响不断。

 

翠红楼外的粗柳,一红衣男子正躺在树上,手里晃着酒壶,嘴里哼着歌。脸被垂泄的柳条遮了一半,露出一半令人惊艳的眉眼,眸光一转,如三月桃花初绽,风流多情,妖娆魅惑。他衣襟半敞,别有一股慵懒不羁的味道,喝酒的姿势狂野而洒脱。他兀自妖娆,却一举一动引得从轩窗向外探头的姑娘们尖叫连连。

 

秭月心中一阵激荡,不禁热泪盈眶。

 

牡丹转身向外走去:“我去看看了因......”

 

秭月和紫菱仙子对望了一眼,又分别将目光投向牡丹,晨光洒进来,在牡丹身上渡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又在地上拖出一道欢脱的影子。她迎着晨光走出去,脚步轻快得像一只翩跹的蝴蝶。

       

镜缘山沉浸在喜庆热闹的气氛中,了因却忙着跟一只木雕的小八哥吵嘴。

 

小八哥愤愤地道:“上回被你烤了半条命,这回替你死翘翘,你欠我近两条命,不思图报,还想给我当爹?有你这样对待恩公的吗?!”

 

了因敲了一下鸟头:“上回你不没死成么,这回你原本是来找小爷报仇的,怕打不过小爷,担心再被烤一次,就变成小爷的模样去招摇撞骗,想给小爷惹一堆麻烦,结果把自己的命给作没了,你这蠢鸟,小爷当你爹是看得起你,别不知好歹!来,叫声爹!”

 

“哼!”

 

“叫爹!”

 

“你爷爷!”

       

玄苍一身锦袍,长身而立。剑眉尽藏锋芒,星目盈满春意,他清浅地笑着,眉眼间尽显柔情。

 

横空伸出一只手来,秭月毫不犹豫地将手放于其中,抬起头,四目交汇,目光彼此拧住。她的玄苍,如同立于山巅的劲松,顾自持一份孤高致远,令人仰望而不可及;他的秭月,如高耸云端的虹,兀自怀揣一抹温暖和色彩,令人神往却不可逐。他们是彼此人生里踽踽独行的光,时光无论走多远,他们也不离不弃!

 

“哎呀呀!本尊等不及了!”早已就位的镜缘尊者受不了这两人痴缠的情态,忍不住叫嚷起来。

 

百花献舞,司音奏乐,新人就位,镜缘尊者扯着嗓子唱了起来:

 

“一拜天地......”

 

......

 

喜庆的气氛还未来得及消退,众神仙的祝福尚未息声,紫菱仙子便奏起了梵音。秭月与玄苍相视一笑,万千思虑尽数消弭。万众瞩目之下,秭月化作一朵金莲,缓缓投入菩提镜中。那高悬镜缘洞口的菩提镜闪了闪,随后归于沉寂。

 

“娘亲.....”了因红了眼睛,“等娘亲出来,都可以抱重孙子了!”

 

玄苍轻轻地“嗯”了一声。

 

彤云尽头,一抹黑影一纵而逝。离别,不是结束,是为了未来更好的相聚,他相信,他的青花,也会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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