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的记忆,宛如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每当不经意间触碰,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便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将我重新拖入那片梦魇般的黑暗。
那是一个位于偏远之地的农村,四周被广袤无垠的田野环绕,宛如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天空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铅板覆盖,沉甸甸地压下来,阴沉沉的云层密不透风,一丝阳光都无法穿透。
那压抑的灰色调如同死神的披风,笼罩着世间的一切,让整个世界都失去了生机与色彩。
我和奶奶要去亲戚家,只能沿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前行。
小路两侧是望不到边际的麦田,那些麦子在微风中诡异地摇曳着,发出的沙沙声不再是大自然的和谐之音,更像是隐藏在暗处的恶鬼在低声细语,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在撩拨着我幼小的心弦,让我莫名地感到惶恐不安。
麦秆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时高时低,像是在有节奏地召唤着什么。
偶尔有几株麦子的麦穗会突然弯折,像是一只只干枯的手在无力地挥舞,试图抓住路过的行人。
小路像是一条被世界遗忘的丝带,孤独地在这片阴森的绿色海洋中延伸。
路面崎岖不平,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和深浅不一的车辙印。
我的小脚丫踩在上面,每一步都能感受到那粗糙的质地,仿佛是大地在向我诉说着它的沧桑与神秘。
奶奶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她的手虽然粗糙,但那温暖的触感却是我在这恐怖氛围中唯一的依靠。
她的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清晰的脚印,然而我却能感觉到她手心微微渗出的冷汗,那是她紧张的表现,只是当时年幼的我并未完全理解。
我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小路上显得格外突兀,每一步都像是敲响了通往地狱的鼓点,在这空旷的田野间回荡。
我不安地张望着四周,那无边无际的麦田在我眼中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巨大的黑影,它们像是有生命的怪物,随时可能从田地里窜出来将我们吞噬。
风在麦田间穿梭,吹出的形状千奇百怪,有时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魔,有时又像是一个痛苦挣扎的灵魂。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水沟。
水沟里的水浑浊不堪,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绿色,水面上漂浮着一些不知名的杂物,有腐烂的树叶、发黑的树枝,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死去的小动物的残骸。
这些杂物在水中缓缓地浮动着,仿佛被一双双无形的手操控着。
水沟并不宽,但对于五岁的我来说,却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水沟上横放着一块大石头,那石头表面粗糙,布满了青苔和岁月侵蚀的痕迹。
而就在那块石头上,趴着一个人。
那身影在我模糊的记忆中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是从地狱深处冒出来的一团迷雾,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他的身体姿势极为怪异,整个身体几乎是平趴在石头上,就像一只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
他的头低垂着,下巴几乎要碰到石头,那姿势让人感觉他的脖子已经折断。
他的头发又长又乱,像是一团纠结在一起的黑色水草,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庞,偶尔有几缕发丝在风中飘动,却更增添了几分诡异。
他的衣服破旧得不成样子,原本的颜色早已无法辨认,布料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破洞和污渍。
那些破洞像是一张张饥饿的嘴巴,仿佛在诉说着主人所遭受的苦难。
衣服上的污渍呈现出暗红色和黑色,像是干涸的血迹和发霉的痕迹交织在一起,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道。
他的手耷拉在石头两侧,手指修长却瘦骨嶙峋,每一根骨头都清晰可见。
他的指甲又长又尖,里面塞满了黑色的污垢,就像十把锋利的小铲子,在灰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那双手看起来毫无生气,却又透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力量,仿佛只要轻轻一挥,就能划破人的灵魂。
当我走近他的时候,他突然动了。
那动作极其缓慢,却充满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惊悚感。
他先是微微颤抖了一下,那颤抖像是从地心传来的震动,通过石头传递到他的身体上。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动作就像生锈的齿轮在艰难地转动。
随着他的头抬起,他的头发慢慢滑落,露出了一张苍白如纸的脸。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皮肤紧紧地贴在骨头上,仿佛是一层脆弱的薄膜随时可能破裂。
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周围是一圈浓重的黑眼圈,那眼神空洞无神,却又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着无尽的哀怨和绝望。
他的嘴唇干裂,泛着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嘴角微微抽搐着,仿佛在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却只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朝着我伸了过来。
那只手的动作僵硬而机械,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仿佛已经多年没有活动过。
他的手指微微弯曲,像是一只只准备捕捉猎物的爪子。
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那些青筋像是一条条在皮肤下蠕动的蚯蚓,彰显着一种非人的力量。
我当时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完全被他的动作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就伸出了自己的小手,向着那只可怕的手伸去。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眼中只有那只向我伸来的手。
就在我的手快要碰到他的瞬间,奶奶突然用力地把我的手打了下来。
那一下打得我手背生疼,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在寂静的田野间回荡,却仿佛被黑暗吞噬,没有一丝回音。
“你干嘛?”奶奶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惊恐。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紧张。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一只护崽的老母鸡,把我紧紧地护在身后。
我带着哭腔说:“奶奶,这个叔叔让我拉他一下。
”我的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仍然能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他的气息仿佛已经渗透到我的灵魂深处。
奶奶没有说话,她一把抱起了我,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得飞快,那心跳声就像急促的鼓点,在我的耳边回响。
她抱着我跨过水沟,脚步慌乱而急促,每一步都溅起一些小石子和泥土。
我趴在奶奶的肩上,泪眼模糊中,我看到那个人依旧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他的身体微微晃动着,那只伸在空中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仿佛在对我的离去表示不满。
他的眼神似乎变得更加哀怨,那空洞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的灵魂看穿。
“哪里有人,你眼花了。
”奶奶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可我分明看到了那个人。
他的身影在我的视线中越来越小,但那种恐惧却在我的心中不断放大。
奶奶的脚步很快,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我能感觉到她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恐惧,不想让我更加害怕。
然而,从那以后,每一个夜晚,我都会在梦中回到那个场景。
梦中的天空比现实中更加黑暗,那压抑的氛围几乎要将我窒息。
我独自一人走在那条小路上,四周的麦田里传出各种凄厉的叫声,像是无数的灵魂在受苦。
我再次来到了水沟边,那个人依旧趴在石头上。
这次,他缓缓地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他的脸上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像是被人用刀削平了一样。
然后,他从石头上爬了起来,他的动作变得流畅起来,却更让人觉得恐怖。
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黑色的脚印。
那些脚印像是燃烧的火焰,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我想跑,可我的腿却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无法动弹。
他离我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气息,那气息如同寒冬的暴风雪,将我紧紧包围。
他走到我的面前,伸出了那只苍白的手,轻轻地放在我的头上。
那只手的触感就像冰块一样,寒意顺着我的头皮传遍全身。
我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突然,他的手开始用力,紧紧地抓住我的头发。
我能感觉到他的指甲刺进了我的头皮,一阵剧痛传来。
他把我提了起来,我的双脚在空中乱蹬,却无法挣脱他的束缚。
他把我举到他没有五官的脸前,我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那气息带着一股腐臭的味道,仿佛是从地狱的深渊中吹来的。
我拼命地挣扎,终于从梦中惊醒。
我大汗淋漓地坐在床上,周围的黑暗仿佛也化作了那个人的身影,将我紧紧包围。
我不敢再入睡,只能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四周。
每一个角落都像是隐藏着那个恐怖的身影,窗外的风声在我耳中也变成了他的脚步声,仿佛他随时都会破窗而入。
这种恐惧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反而在我的心中生根发芽。
每当我走在安静的小路上,或者看到类似的水沟和石头,那种恐惧就会如影随形。
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身影,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成为我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试图用理性去解释那一切,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年幼时的幻觉或者是一场噩梦。
但每当夜晚来临,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就会再次袭来,让我明白,有些恐怖,一旦经历,就会成为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印记,永远地折磨着我,让我在这看似平常的世界里,时刻感受到那来自黑暗深处的凝视。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回到了那个农村。
小路依旧在那里,只是周围的麦田已经被改种了其他作物。
水沟还在,只是那块石头已经不见了。
然而,站在那个地方,那种熟悉的恐惧又涌上心头,仿佛那个人还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路过的人,等待着再次伸出他那可怕的手。
我向村里的老人打听关于这条小路和水沟的事情,老人们的眼神变得闪烁起来,他们似乎都知道一些什么,却又不愿意多说。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一位老人告诉我,在很久以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争,无数的士兵死在了这片土地上。
他们的尸体有的被就地掩埋,有的却永远地留在了田野里,成为孤魂野鬼。
据说,有些灵魂因为怨念太深,无法超脱,会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寻找着解脱或者复仇的机会。
听了老人的话,我的心中寒意更甚。
我仿佛看到了当年那血腥的场景,无数的生命在这里消逝,他们的灵魂在这片土地上徘徊。
而我遇到的那个人,是否就是其中一个无法安息的灵魂呢?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想要我拉他,是想要把我也拖入那无尽的黑暗吗? 这些问题在我的脑海中不断盘旋,却始终没有答案。
我只知道,那个水沟边的“人”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最恐怖的记忆,他就像一个诅咒,伴随着我度过每一个漫长的夜晚,让我在恐惧中挣扎,无法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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