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月光将一人影投落到地上,跟着一道青光便从天而降,在半空中飒飒舞开,忽而向东忽而向西,飘忽不定,打得空气噼啪作响,混杂着叮叮当当的声响,八颗郦珠登时被打向四方。
鱼子非心头骤然一紧,惶恐陡生,他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之中,凌空立着一女子,身穿华衣,头戴绣草冠,冠上一颗大明珠在月光下熠熠闪光,她手中持着一条两丈来长的青鞭,不是鹿骄嵘是谁?
鱼子非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道:“她竟来的如此之快?”他左右张望,只见暗处又奔出两个人来,一前一后,前头的是一男子,白领蓝衣,大眼浓眉,正是令狐峥,身后那人便是去搬救兵的壁水㺄了。
令狐峥飞奔而来,护在天门四宿身前;鹿骄嵘脚踏方天叠云丝,缓缓降落,两人并肩而立,她冷笑一声,道:“鱼子非,你明知我与令狐小圣都在天门山上,竟敢上得山来,真是送羊入虎口,好胆量啊!”
壁水㺄看到房日兔躺在地上,身插两刃,血染衣裙,当即冲将上去,哭道:“这恶贼竟杀了房日兔啊!”不过一去一回的功夫,往日里俏丽活泼、喜好美男子的师妹就静静地躺在了地上,再也醒不过来,壁水㺄伤痛之下,呜呜地哭了起来,只怪自己搬救兵返回太迟。
彼时天色已晚,令狐峥与鹿骄嵘正要睡下,却听得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有女子着急的叫唤:“掌门,小圣掌门!”夫妇二人开门见了壁水㺄,她满脸焦急忙慌,拉着令狐峥就往外冲。狐鹿二人满腹疑惑,壁水㺄跑出院门,才边跑边道:“青海门鱼子非杀上来了,毕月乌遣我回来搬救兵。”
一听有敌来犯,狐鹿二人不由得加快步伐,身影急闪如风,鹿骄嵘轻功犹胜令狐峥三分,纵身一跃,点石踏树,不过片刻,便将狐㺄二人甩在身后,她最先赶到山门下的小道,出鞭救下了天门四宿。
掌门大典在即,天门七宿却已死了两人,令狐峥怒火烧上心头,看到站在鱼子非身后的岳中蟾等人,一眼就认出这是被羊襄逐出山门的八个弟子之三,他怒道:“你们三人曾是天门山弟子,今日竟引贼人上山,做出残杀昔日同门之事,鲜廉寡义,江湖败类。”
岳中蟾昂首挺胸,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三人既已被逐出天门山,便与天门山断得干干净净,再无干系,去往何处,归顺何人,所行何事,皆由我心。”毕月乌呸的一声,骂道:“你既与天门山断得干干净净,为何还用我天门山的功夫?”
曹中蜢道:“乾坤易风脚与双峰掌是我往日一招一式辛苦习来的,就是我自己的功夫,我想用它打谁就用它打谁,旁人半点也管不着。”奎木狼朗声骂道:“卑鄙下流,臭不要脸。”
鹿骄嵘一双秋露寒星眼滴流一转,眼波里漾起一层杀气来,目光轻轻落在鱼子非身上,道:“白茶老翁杀我叔父之仇,我时刻记在心里。你既又送上门来了,今夜先将你擒下,我再择个黄道吉日,前往伏牛山,也办一个杀鱼大会,邀请江湖群豪前来观看,不知白茶老翁来救你不救?”
此话一出,天门五宿心头一动,顿觉畅快不已,奎木狼朗声说大了:“鹿教主,你何时办这杀鱼大会,我奎木狼第一个跟你去,鞍前马后,但听吩咐!”
鱼子非心中惶惶不安,狐鹿二人武功远胜自己,如今两人联手,他以一敌二无异于以卵击石,焉敢一战,他右脚悄悄向后一退,面上挂笑:“明日天门山掌门大典,恭喜恭喜,鱼某便不留下观礼了,告辞!”他足下发力,向左一闪,就要逃跑。
鹿骄嵘目光冷冷一掠,手中的青龙任月鞭纹丝不动,令狐峥身形微晃,已窜出两丈之外,大喝一声:“哪里逃!”他拦在路上,双掌胸前画了个圈儿,左掌横出,右掌随之而来,掌中两股内力交织在一块,猛浪狂潮般激荡而出,这是大鹏八羿掌的“击水三千”一招。
浑厚的掌力扑面而来,鱼子非只觉气息一滞,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丈外,急忙展出手中郦珠,先掷出四颗小郦珠。四珠落地再起,似水珠一般飞溅出去,先打令狐峥双腿。
令狐峥左足独立,曲为前弓,右腿抬起,横踢竖转,便将飞来的两颗郦珠踢了回去,跟着右掌猛然向前一拍,出一招“沧溟落水”,掌力在身前震荡开来,当即将余下两颗郦珠打的碎裂。
令狐峥一出手便是狠招,毫不留情,鱼子非自知危矣,盘着手中四颗郦珠,寻思着是否打出,眼见令狐峥又出招打来,闪身避开一掌“扶摇抟风”,手中仍旧握着郦珠,掷与不掷,踟蹰不定。
有令狐峥出手,鱼子非插翅难逃,天门五宿只须一旁观战,等待贼人被擒即可,岳中蟾三人见鱼子非败落,暗自慌张,三人悄声后退,就要逃走,只一转身,一道青光便闪了过来。
那青光落地一击,尘土飞扬,末稍忽然一分为三,似龙头探出,分向三个方向,鞭稍一卷便缠住三条腿。鹿骄嵘手持青鞭,手臂一转,用力收回,鞭子带着三个人扬向半空,她手腕陡然一转,力透青鞭之上,跟着向下一挥,半空中的三个人影登时直摔而下,落在天门五宿面前。
岳中蟾三人脸面朝地、后背朝天,摔了满嘴泥土。鹿骄嵘挥鞭一甩,三端鞭稍便即合而为一,她轻轻一带,鞭子柔软灵巧地往回缩去,似一柄青色宝剑,持在佳人手中。
鹿骄嵘道:“他三人是天门山旧弟子,如何处置,全看诸位意思。”天门五宿痛恨三人勾结青海门,残杀同门,斗木獬抬脚踹出,连着在岳中蟾、曹中蜢、叶中蜗三人心口处各踢三脚,丝毫不觉解气,愤然说道:“待掌门擒了那鱼子非,再一同处置你们!”奎木狼道:“必叫你们血债血偿。”
斗木獬解下三人腰带,将三人手脚绑缚严实,以待后续处置。众人目光又向右打去,只见令狐峥连出三招“同风过海”,掌力一叠接一叠,其磅礴之势,更胜疾风骤雨,向前激荡而去。
鱼子非哪里承受得住,气息骤然一滞,胸膛犹似受了铁锤一击,身子踉跄不稳,向后跌了出去,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骊龙珠的武功,他已练至八珠,却但非大鹏八羿掌的对手,眼见孤立无援,令狐峥又举掌打来,出的是“击水三千”一招,掌力带着一股摧枯拉朽之势压将下来。
鱼子非吓得脸色大变,暗道:“我命休矣!” 他本想暗中盗走铁马,却未曾料到要将性命交代于此!“掌门,取他小命!”奎木狼兴奋至极,大声喊道。令狐峥大掌即将落下,鹿骄嵘脸色骤然一变,喊道:“当心。”
鱼子非身后忽然窜出五个人影来,两人在前,分左右两边扣住鱼子非一肩膀,带着他纵身一跃,飘身后退,避开一掌;身后三人在空中一转,人未落地,双掌其出,三股掌力汇聚一起,其势陡增,翻江倒海般冲向令狐峥双掌。
两边掌力在半空相撞,波的一声,激荡开来,两边之人各后退一步。令狐峥上下打量眼前五人,身上衣裳各不相同——黑白红青黄,容貌长相皆显怪异,红掌、青眼、黑髯、黄珠串、白眉白腰带,正是青海门五毒貂。
鱼子非虎口脱险,惊喜交集,道:“五神貂真乃及时雨,你们怎也来天门山了?”黄石貂道:“少主独自行动,仙翁不放心,特命属下前来保护。”鱼子非心头一喜,笑上眉梢,道:“师父深谋远虑,我所不及,他老人家可有什么话要交代与我?”
苍岭貂压低声音,答道:“仙翁有话,少主若遇令狐小圣与鹿南风联手,不宜硬碰硬。”鱼子非早有逃离之意,只是劲敌当前,他脱身不得,如今有了五个帮手,若要离去,又添三分胜算。
见五毒貂来,鹿骄嵘先是一惊,继而喜上眉梢,说道:“屠貂杀鱼,真是再好不过。”她身影一闪,疾风般从令狐峥身旁一掠而过,右臂陡然一挥,青鞭扬起,迎风展开,犹似青龙在半空中腾转翻越,跟着便是数百道细微的青光激射而出,向着鱼子非及五毒貂打去。
“青针有毒!”鱼子非惊呼一声,连退数步。青龙任月鞭上附有青针,喂了麻沸散,中之则全身无力,江湖众人甚是畏惧。鹿骄嵘急于擒住五毒貂,一出手便是绝招,叫敌人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天门五宿亲眼所见,青鞭射青针,震惊之余又脸现喜色,却见得五毒貂纵身一跃,人在半空,身上外袍便先脱落,盘在掌中,运力一转,衣袍如伞,急转起来,一圈接一圈,将五毒貂及鱼子非护在后边。
一排排青针尽数打在衣袍之上,丝毫未伤六人。五毒貂双掌运劲,转动衣袍,掌力加诸在衣袍之上,震得袍上青针尽数飞回。
壁水㺄大呼不好,就要出声提醒:“鹿教主快躲!”却见得鹿骄嵘岿然不动,青龙任月鞭随手挥出,在半空中左晃右闪,舞做一团青光,登时便将所有青针收附回到青鞭之上。
鱼子非拉了朱峰貂与白水貂,道:“我本想悄悄盗走铁马,如今是不成的了,走为上计。”如今以六人之力,对抗狐鹿二人,胜算不大,不宜做亏本买卖。朱白两貂道:“是!”两人携鱼子非向后退去,转身先逃。
令狐峥大喊一声,“哪里逃!”抬脚便追了过去,大鹏八羿掌的招式已蕴在手中,随时出招;青黑黄三貂并排而站,双双出掌应对令狐峥。
双掌敌六掌,大鹏八羿掌对上毒貂掌,令狐峥犹胜三人,掌力浑厚将三貂震退三步;身旁的鹿骄嵘早已挥鞭阻拦鱼子非,鞭至半空,却见鱼子非从怀中掏出三颗骊龙珠,奋力掷出。
青鞭在半空中折了个弯儿,向下一击,打在郦珠之上,啪啪几声,郦珠碎裂,却散出几团浓浓白烟。白烟随风散开,顿时挡住众人视野。鹿骄嵘心有不甘,抬脚就要冲入白烟,追击鱼子非,身后却传来了令狐峥的声音,“穷寇莫追,当心有毒!”她右臂被一只大手扣住,用力带了回去。
浓烟之后传来鱼子非的声音,“后会有期!”鹿骄嵘左手捂住口鼻,右手挥出青龙任月鞭,在空中一阵乱打,青光闪动,破除白烟浓郁;却有一道白光从旁一闪而过,随即消失不见。
浓烟消散后,众人放开口鼻,毕月乌道:“今夜叫他侥幸逃脱,下回遇见必叫他血债血偿!”虽走了鱼子非,但还有岳中蟾三人被擒,斗木獬又狠狠踹了三人一脚,正要请示令狐峥如何处置,却觉肩头一重。他转头一看,原来角木蛟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他肩膀上了,软瘫瘫的似乎没了半点力气。
斗木獬大惊不已,当即转身搀扶;角木蛟身子却滑了下去,倒在地上,只见他左腹三寸之处插着两片白刃,没入腹中,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一片。斗木獬等人心头猛然一颤,半是惊诧半是慌惧,奎木狼扑过去,叫道:“角木蛟,别死!”
众人这才明白方才那道一闪而过的白光,原来是两片利刃,鱼子非趁着浓烟之际,打出了最后两片利刃,竟中角木蛟腹部。
角木蛟伤处血流不止,令狐峥当即为他封穴止血,查看伤势;角木蛟却摇了摇头,道:“角木蛟有负……重托,掌门之位……传与何人,全凭小圣掌门……做主。”他目光向两旁一扫,逐一看向几个师弟师妹,又道:“生死有命,不必怨天尤人,今后你们四人……当同心协力,匡扶天门山,扬我门威……我……”他口中突然涌出一口黑血,话未说完,便已气绝!
初春归山门,本是新枝吐绿芽,奈何一夜劇变,天门七宿亡三人,余四人,阴阳两隔。獬狼乌㺄四人跪在地上,悲痛难耐,无语泪直流,哭声凄凉。令狐峥长叹一声,掩去眼中的感伤之情,他抬头望月,略略一算,此刻应是寅时三刻,然天亮就是掌门大典,如今却遇到一个最是棘手的问题——角木蛟已丧命!
纵是伤痛,令狐峥道:“回罢!”天门四宿强忍悲痛,斗木獬抱起角木蛟,奎木狼抱着氐土貉、毕月乌则背起房日兔,壁水㺄松开蟾蜢蜗三人脚上绳索,在一旁押着三人,一行人徐徐返回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