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颜辉对丰大说:丰叔,您可知戒酒为何对您那么难?
为何?
这是基因问题。
啥?基因?
小小颜辉居然懂得从历史和族源中寻找真相:丰叔,你家先祖是丰国的国君,在如今的秦国长安境内。当年为了防效大周朝重蹈商纣王酒池肉林亡国灭族的覆辙,周成王摇下木铎,发布了一道政令:全天下禁止饮酒。为此还令大周第一总理周公旦专门创作了《酒诰》,分发到各个诸侯国。
各国国君严遵法令,以身作则,唯丰国国君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被人揭发。
周成王龙颜震怒,依法没收了丰国的土地,撤消了丰侯的爵位,害得丰国百姓流离失所,被迫离家出走。
其中有一支越过千山万水千里迢迢来到东方的齐鲁大地,投靠了大齐国,成了大齐国的子民。
如今大周联邦的管理已经非常人性化,不再强制各国戒酒,也不会再去约束和剥夺百姓自由。社会安定,家庭和谐的体现在于公民的文明自觉。
丰大用他那黑黑的烧锅炉的爪子挠挠将信将疑的发亮的大脑门,发出千年一叹:原来这是老祖宗的基因造得孽呀,那还真不能全怪我。
不过从那起,丰大下定决心要改变基因。
解决问题还得要从基因入手啊,这话没毛病。
因为这件事,颜辉的小名传遍邻近四方,颜碌更为自豪了。
颜辉自高中起就信誓旦旦要考取成大,在大家眼里,也唯有千年名校成大配得上颜辉的学识和修养。
成周大学是大周联邦唯一一家国学府,自成王平定东夷之乱后在周公旦的建议下筹建,是最早的中国成周改革开放的产物,距今已达三千年历史,被誉为全球最为古老的学府,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成大位于大周东都洛邑,宅兹中国,华夏之正,周天子的居处,进入成大学习是当世各国年轻学子引以为傲的终极梦想。
就在颜辉几乎绝望的那个早晨,邮政车的喇叭声敲响了古老破败的颜家大院。
颜辉终于迎来了通向成周大学的末班车。
后来才知晓,颜辉的名单被一个毛手毛脚的小职员漏在办公抽屉里导致搁浅。
小职员,你差点毁了一个小盆友啊!
颜辉的人生迎来了一场高能反转,颜碌却没能迎来大盘一拨反弹。
可自儿子考上国际名校,颜碌比当年追到娘子喜得贵子还兴奋,顾不得股票一片绿油油,屁颠屁颠跑遍村落,将喜讯布告邻里四方。
丰大毕竟从小看着颜辉长大,也是替颜家高兴。
颜碌为了庆祝颜辉高中,不顾囊中羞涩,咬咬牙硬是去城里四星级酒店办了两桌,请来亲朋好友炫耀炫耀。
颜辉叔叔喜道:我们老颜家终于又迎来了一个儒家弟子。
餐桌上,颜碌的酒瘾又犯了,话又多了起来,他挨个向大伙敬杯,心情大好,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了:
颜辉这孩子大家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今终于有出息了,我这一把屎一把尿又当爹又当妈的也总算辛苦没白费,值了……
说着说着,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你啥时一把屎一把尿了?小颜辉考上成大跟你毛关系啊!
呃……老颜碌的脸像他的股票一样一点点变绿。
亲戚:哎呀,孩子他爹,今天是个啥日子,哭哭啼啼做啥?
真是个酒鬼,又掰上了。
老颜碌破涕为笑:瞧你们说的,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大伙哭笑不得。
为了凑齐颜辉高昂的学费,颜碌忍痛割了两只股票,把钱转进颜辉的卡里,落实了颜辉半个学期的学费及基本生活开支。
又亲自拿着户口薄跑东跑西,为儿子办理出国护照。
颜辉终于登上了临淄到大周东都洛邑的国际列车,这也是他第一次走出国门。
为了给老颜碌省钱,小颜辉宁可坐上十多个小时的老虎凳,硬买了普快。
颜碌往日对儿子不闻不问,这一刻倒是千叮咛万嘱咐,一把泪一把鼻涕,婆婆妈妈比裹着小脚的妇人还嫌烦。
啥路上小心,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国外气候多变,小心着凉;在外不要结交狐朋狗友;好好读书,争取奖学金,好为他省钱;切忌早恋等等。
要命的是,老颜碌还为儿子准备了一包沙土,说是预防水土不服。
小颜辉直接OMG!
颜碌是个宽嘴大嗓门,这一通叮嘱唾沫四溅,惹来一大拨群众的关注,弄得小颜辉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草草说:好好,我有数了,你快去吧。
颜碌偏偏爱较劲,大脸一横:怎么,才考上成大就开始嫌弃老子啦?
颜辉赶忙道歉: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颜碌干瞪着眼,非问个究竟:那是几个意思?
“我……”颜辉灵机一动,朱自清的《背影》闪过脑际:我是让你去帮我买点水果,旅途上吃。
怎么不早说,好唻,儿子——
颜碌转首环视了一圈,看向大厅出口有卖,便很乐意的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时间到点,广播里响起了检票声,颜辉拉着行李向父亲辞过,检票进站。
老颜碌却突然拉住儿子的手,又像酒鬼上身了似的抽泣起来,使劲挤眼泪,渲染煽情效果:儿子,你这一去家里就剩下我一个孤寡老人了,爸不舍啊……
看着父亲难过,颜辉也跟着鼻子一酸。
也是,自己这一走,半年才得回,父亲万一有事也就没人照顾了。
爸,我会常给您打电话的,您也要好好保重身子,不要再喝酒了,也不要再去赌钱了。
心想:这回可后悔了?当初把老婆气走,害我从小没娘,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等俺成大毕业找到了工作,第一时间寻访娘亲,再娘儿一起找你清算。
哎——
老颜碌扬着一张哭丧的脸点点头,十足一个听话的孩子。
颜辉:爸,开心点嘛,生离死别似的,我可是去东都见周天子喝御酒的,不是流浪发配。
呃……
嗯,开心点——
颜碌干咳一下居然五音不全唱起了歌: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好了好了,别唱了。
颜辉最怕老颜碌的机械大嗓门引来周围的聚光灯。
颜碌十分委屈:我知道,你嫌我唱得难听,你从小就嫌弃我这个不着调的爸,现在你出息了,就更瞧不上我这个爸了。
说啥呢爸,自古哪有儿子嫌弃老子的?圣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儿子要不是为了读书追求理想,见周天子,赏御花园,将来报效我大齐国,为祖宗争光,为您争面子,我才不愿意离开您呢。
儿子抚慰老爸受伤的心灵。
对对对,儿子不愧是成大尖子,最明事理,外面金窝银窝,哪有自家狗窝好,爸就知道儿子有良心,不会舍弃爸的。
老颜碌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