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怪不得太皇太后动怒,这刘辟在这次全族朝会之前,已经十来天没上朝了。
说他是荒废国政嘛,他去了也是个摆设,而他私下里也并没有不务正业,建章营在正常发展,而他的亲卫军在汉青的带领下也在有序进行训练。
而他现在正是因为打听到了自己流落民间的姐姐就在身处长陵附近。
刘瑾瑜专门派了许多人到长陵四处打探,期间不免接触到了当地的豪强家族。
而长陵当地最有名的豪强,便是之前跟在刘灵身边的,郭谢。
郭谢听到是皇上要找人,十分配合,主动帮忙寻找。
在当地盘踞多年的郭家,找起人来小事一桩。
有了当地豪强的帮助,很快就有了准确线索。
郭家,偌大的庄园中刘辟,刘瑾瑜,郭谢三人坐在大堂之中。
刘辟坐在主座之上,桌前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当地佳肴,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郭大侠,以前没了解,没想到你竟能如此阔绰。”
郭谢谦虚道:“在下多亏了朝廷的庇护,做了些善事,当地百姓愿意抬举我罢了,与陛下比起来微不足道。”
刘瑾瑜在一旁开口道:“郭大侠过谦了,本宫在这长陵搜寻数日一无所获,郭大侠一出手立刻就把人找到了,可谓是权行州域,力折公候啊。”
郭解露出个凄惨的笑,“公主可太抬举小的了,小的顶多也就是有些财富,权行州域,力折公候这可当不得啊。”
刘瑾瑜笑而不语。
刘辟面色平静,不动声色。
三人在府中吃喝,汉青在外面按照线索仔细寻找这位皇姐。
汉青按照线索,来到了长陵郊外,一座破败的小房子。
汉青以神识搜索,很快在角落里一个老旧的木柜里发现了人影,那人还紧紧抱着一只大白鹅,紧紧握住鹅嘴,不让它发出声响。
汉青蹑手蹑脚来到木柜前,不知道该怎么办,贸然打开恐怕会吓到人家吧。
汉青轻轻敲了敲木柜,尽力温柔地说道:“是金俗姑娘吗?我没有恶意,你能出来吗?”
里面的人许久没有动静,随后轻轻叹息,像是认命一般缓缓打开老旧木柜的门。
蜷缩在木柜里的女子,身着素娟襦裙,从木柜抬腿出来时,赤裸的脚上满是泥土,显然是长期不穿鞋就下地劳作。
女子从出来就没正眼看过汉青,而且自顾自将大白鹅放在地上,满是不舍,大概这是这个穷苦姑娘唯一的财富了,而如今她却亲手撒开了这唯一财富。
女子语气平静,却还是难以掩盖那一丝落寞,“皇上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汉青一头雾水,“姑娘从何说起啊?”
女子语气依旧,“我是当今太后和前夫所生的孩子,我的存在对太后,对皇上都是隐患,皇上亲自下令,又让当地有名的豪强大张旗鼓的找我,不就是想找到我然后……除掉我吗?”
女子转身看向汉青,“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觉得我应该欢天喜地的自己跳出来说我在这?”
汉青看着眼前的女子,十分笃定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皇上的姐姐,金俗。
女子虽然不是先帝的骨肉,可是与刘瑾瑜长的几乎是一模一样,最起码也有七八分像,只是那双眼睛没有像刘瑾瑜一样,虽然不是温柔的眼神,却让人有十分舒服的感觉,哪怕她现在对汉青的眼神充满了冷意。
汉青不擅长安抚人,只好尽量摆出一副尊重得体的样子,向她说明来意,然后派人去通知陛下,亲自来接这位皇姐。
听了汉青的话,女子的冷漠和畏惧褪去大半,皇上若是真的愿意到这个简陋的小破房子来接自己,那便是真的要接自己回去母子相认了。
汉青尽力地与女子寒暄着,以安抚女子,似是被汉青的温柔和善意打动,女子轻轻的回应着。
汉青面带笑容,褪去冷漠的双眼果然让人更舒服一点。
这时庄青紧赶慢赶,终于找到了刘辟等人,在郭家的院子里扶着水缸,贪婪地喝着水。
一口气喝了几大碗水,才气喘吁吁地说了太皇太后的诏命。
说完便又急急忙忙赶回去复命了。
刘辟权衡后打算先赶回去,却刚好在这时候收到了汉青已经找到皇姐的消息。
刘辟拼着耽误早朝,也要先将姐姐带回去。
刘辟和刘瑾瑜赶到这里已是深夜,两人见过金俗之后,都觉得除了那双刘瑾瑜独特的眼睛,她就像是个正常人眼睛的刘瑾瑜。
这也让刘辟感叹到,如果姐姐没有那双吓人的眼睛,应该生的还挺漂亮的,眼前的姐姐衣衫褴褛,完全没有刘瑾瑜的贵气,却也让人看着就觉得舒服,天生就觉得应该是个好姑娘。
如此就只剩下了带着姐姐赶回长乐,汉青带着刘辟和这个找回的姐姐金俗,先一步御剑而起,快速向长乐飞去。
第二日凌晨,赶回去的庄青告诉了太皇太后刘辟住在了外面,回不回来不一定。
这本来太皇太后已经消了不少的气,一下又蹿起来了,“这个刘彘,你是真拿国政当儿戏啊,把王太后也给我叫过来,跟我一起去上朝,我倒要看看,是你刘辟的骨头硬,还是祖宗的章法硬。”
未央殿上。
高耸的殿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却在这辉煌之中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
百官列队而坐,身着朝服,头戴冠冕,神情肃穆。
六派代表随意却也得体的坐在距离皇位最近的地方。
太皇太后缓缓走上高台在大位旁坐下。
“诸位可是看见了,大位空空啊,唱戏的没来,看戏的倒是都齐了。”老太太不悦的说道。
“武安侯来了吗?”
“臣在!”田汾立刻回道。
田汾忐忑的走了出来。
“武安侯,你说,按制这皇帝过了时辰不上朝,是件能够允许的事吗?”
田汾眼皮都开始跳了,颤颤巍巍的说道:“臣以为,陛下年幼,偶尔有些误一点时辰,也是可以宽容的,也不算是太大的事情。”
田汾立刻想到什么又快速的说道:“况且如今,主要是太皇太后打理朝政,即是皇上不在,也不会耽误国事。”
闻言太皇太后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倒是会捡些好听的说。”
“不过,老身问你的是,什么叫,祖训规制。”最后四个字太皇太后特意加重声音,一字一顿的说出来。
田汾原本低着的头缓缓抬起看着太皇太后,再次说道:“回太皇太后,如果要是按照祖训,严格考究,确实对后世之君有严格的要求。”
“那你就当着诸位的面,当着太后的面,给我们仔细说说。”
田汾看向王太后,想询问这位姐姐的意思,可是王太后也面露难色,低头不语。
田汾见太皇太后微微皱眉,似乎是奇怪他为何还不说话。立刻开口道:“臣遵命,根据高祖祖训,后世之君,逢一逢五必须临朝会见大臣,否则……否则……”
“否则就怎样,你就当着诸位的面,大胆的讲!”
“否则就……就算违时违制,怠慢国政。”
“这大臣们犯错,按制要处罚,这皇帝犯错,按制难道没有处罚吗?”
田汾闻言立刻跪下说道:“臣着实不敢擅议处罚皇帝之事啊。”
太皇太后轻笑,向王太后问道:“太后,老身有些糊涂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这……我……”王太后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田汾见状立马说道:“回太皇太后,望道观的代表在这,望道观的弟子有着日晷这等宝物计时,可以向他们问问。”
东方寻听后笑盈盈起身,“太皇太后,在下是这次望道观派来的代表,复姓东方,单名一个寻字。”
对起这些人,太皇太后语气不得不平缓些许,“东方先生,老身问你,现在到了朝会的时辰吗?”
东方寻回道:“大臣们时辰已到,但是按制,陛下是可以晚来一个时辰的。”
太皇太后疑惑道:“可是今天不同啊,老身记得按制全族大会时皇帝也要和大臣们一同到场。”
东方寻再次说道:“太皇太后,昨日才是全族大会,今日只有少数门派的代表还留了下来,算不上是全族大会。”
“看来还真是老身老糊涂了,好,那我们就等。”
东方寻和田汾对视了一眼,田汾向东方寻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东方寻拿出日晷,但是却使用道法,故意拖慢了日晷上时间流逝的速度。
与此同时汉青带着刘辟和金俗几乎一直在实行空间跨越式的奔袭,终于到了长乐城,可入了长乐城,因为处处都有禁制,汉青无法再向在外面那样直接实行空间跨越,只能带着两人飞到皇宫。
太皇太后侧身对着太后轻声道:“王太后,如果今日时辰延误,老身不得不按照祖制,责罚皇帝。”
“东方寻,时辰到了吗?”
“还没到。”
“田汾,你看看到了没?”
“回太皇太后,还没到。”
“庄青,你再去看看到没到?”
“回太皇太后,确实还没到。”
这时三人已经飞到了皇宫中,但是入了宫就只能步行了,刘辟独自先向未央殿跑去,汉青带着金俗在后面跟着。
“东方寻,还没到吗?”
“确实还没到。”
偃夫子开口想说话,被东方寻一个定身法定在原地动弹不得,难以开口。
东方寻只好以心声赔礼道歉。
武庙的代表心智纯粹,没有太多弯弯绕绕,就丝毫没想过日晷被动了手脚。
姜齐沉默不语,不想参与此事。
风伯更不想参与,换皇帝的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但是除了麻烦还是麻烦。
九黎山的老者丝毫不在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怎么回事啊?怎么还没到?”太皇太后的耐心已经倒头了。
“没到也不等了,拟诏,文景63年,第三任皇帝刘辟……”
话还没说完,田汾大喊到:“禀太皇太后,臣有要事禀告。”
“讲!”
“臣……内急!想要如厕。”前半段支支吾吾却声音洪亮,后半段像是幽幽地昵喃。
“去!”
“继续写……”
这时田汾缓慢的向外走去,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终于在殿门外看见了刘辟。
大喊到:“皇上回来了!皇上回来了!”
此时大殿内众人议论纷纷,众人有为此感到庆幸的,也有为此感到失望的。
太皇太后看不到,也没听清,只听到殿中开始议论,声音嘈杂,问道:“怎么回事?”
王太后高兴的说道:“是皇上回来了。”
刘辟大步走向大位,百官齐声叩首道:“恭请皇上圣躬安。”
王太后,庄青,楚王神情各异的看向大步而来的刘辟。
听闻皇上回来,太皇太后脸上没有变化,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在刘辟坐到大位上后问道:“皇上去哪了?”
刘辟离开座位,蹲坐在太皇太后身旁,说道:“孙儿尽孝心去了。”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冷声道:“按制,每五日当觐见奶奶,我都不记得你上次觐见是什么时候了,今日朝会,你也迟迟不来,你尽的是什么孝啊?”
刘辟解释道:“奶奶,孙儿尽的是身为儿子的孝心,孙儿替母亲找回了失散民间的女儿,朕的姐姐。”
“宣皇姐金俗上殿!”
闻言王太后也是一惊,忐忑的看向殿门外。
这时汉青搀扶着金俗慢慢来到了殿内。
王太后和田汾都仔细的看着来人,可是金俗颤颤巍巍,这恢宏的未央殿让她很是害怕,根本不敢抬头。
她紧抱着汉青的手臂,把脸也藏在汉青身后。
见此情景,刘辟也走下高台搀扶着姐姐,对他柔声说道:“姐姐,别害怕,到家了。”
金俗躲在刘辟身后,刘辟领着她走向王太后。
王太后在看清金俗的面容后,眼眶泛红,嘴角颤抖,满眼深情与激动,挤出一丝笑容,颤声说道:“金俗,俗儿,真是我的俗儿,俗儿。”
王太后起身想要抱抱她,可是她却很是害怕,躲在刘辟身后。
刘辟安慰道:“别怕,难道你不想母亲吗?来。”
刘辟将金俗推到王太后面前,王太后再也控制不住,深深抱住金俗。
金俗泪如雨下,悲伤难掩想要挣脱。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抛弃我?为什么?”
这声哭喊诉说着无尽的辛酸和痛苦,直戳王太后的内心。
王太后也面露痛苦,哽咽的说道:“俗儿,娘也是没有办法啊,真的,娘不是故意要抛下你的。俗儿,娘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离开了。”
泪眼相看两心融,相拥而泣释前衷。
刘辟见状回到太皇太后身旁,向太皇太后说道:“奶奶,其实孙儿知道,奶奶一直教导孙儿要以仁孝治天下,自从奶奶上次告诉朕,朕还有个失散多年的姐姐,让母亲伤心,朕不能不替母亲分忧啊。”
说完看向王太后母子两人也从哭声变为了笑容。
“这段时日孙儿一直四处寻找,为的就是给母亲尽孝,朝中大事有奶奶做主,孙儿能做的就是以奶奶为榜样,从仁孝做起。”
听了刘辟的话,太皇太后也是露出来笑容。
“好了,好了,算你会说话,但愿你对我这个瞎老太太也能有这份孝心。”
闻言,王太后立刻带着金俗跪下,拜见太皇太后。
刘辟也说道:“祖母在上,这是天经地义的啊。”
“封皇姐金俗为修成君,照皇室公主安置,好了,退朝吧。”刘辟说道。
说完刘辟将手伸向太皇太后两只扶着拐杖的手,太皇太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的将一只手伸向刘辟伸来的手,由他搀扶着离开了。
见状田汾长舒一口气,王太后也将脸靠向金俗的脸。
庄青和楚王脸色僵硬,没什么表情。
随后,太皇太后向庄青问道,为何感觉今天等了很久很久啊,庄青解释道,下朝之后,他自己查了次时辰,那东方寻用了什么秘法,强行减缓了日晷上时间的流逝,使得众人等待了近三个时辰,出了大殿才发现已经是中午了。
那东方寻强行控制一件道器近两个时辰,现在已经是灵力耗尽,虚脱了。
庄青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担忧,那可是道器啊,皇室中都不曾有几件,而那东方寻竟然还能强行影响一件道器,着实恐怖。
闻言太皇太后反倒没有担忧或者生气,而是笑道:“那还真是难为他了,难得皇上还能得到这样一位大修士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