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失忆症（4）
过了一会，林陌看着林路的脸，手欲动又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路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林陌愣了一下，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苹果，“要吃吗？”
“要，”林路一把拿过来，一下子掰成两半，“诺，一人一半。”
林陌接过他递过来的另一半苹果，轻轻咬了一口，“你在记忆里……看到了什么？”他问完后又马上补充一句，“不想说就不说。”
林路坐在地上，咬了口苹果，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就是没考好被扇了几巴掌而已。”
林陌拿着苹果的手不自觉攥紧，“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的？”林路歪着脑袋想了想，“对了，我好像还有一个哥哥，他成绩好像比我还厉害。”
林陌没有说话，他听到林路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我成绩挺好的了，但为什么爸爸妈妈总是不满意呢？”
“因为他们没把你当儿子。”
“那把我当什么？”林路咬着苹果，含糊不清地问道。
林陌看着他吃苹果的样子，眼里带上笑意，“咽下去再说话。他们没把你当儿子，不过是把你当做他们炫耀的工具而已。”
林路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你哥哥。”
林路吓得差点连苹果都没拿住，“哥哥？”
不知道是不是记忆缺失的缘故，他总觉得这个词对他来说好遥远。
林陌转过脸，认真地看向林路，“小路，我是你哥哥，林陌。”
“哥哥？”林路面露茫然，“那我在挨打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出来保护我？”
“对不起，”林陌想起一部分记忆，他比林路大了五岁，是林路的哥哥，他和林路从小就生活在极为压抑的家庭环境之中。
他们的父母高中时期在一起的，学习成绩很好，约定好一起考上清北，但却在高考那年双双发挥失常，本该可以考上重点大学的两个人最后只考了个普通大学。
但两人又不想复读，他们没有复读的勇气，一场失败的高考给了他们沉重的打击，他们再也没有恢复高三时的意气风发。
他们选择平庸，读一所普通的大学，找一个普通的岗位，和大多数人的人生一样，接下来是结婚生子。
在生下林陌后两人眼里终于带上了别样的色彩，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他们看着怀里的孩子，希望林陌可以替他们实现未完成的愿望。
“他们总是对我说，我要好好学习，必须考上好大学，”林陌说道，“你知道半夜醒来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他们恨不得我每时每刻都在学，恨不得我学死。”
“其实他们也知道自己是个父母，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带我去看病，会早起为我做早餐，但在他们心里，考试工具的身份远远大于儿子这个身份。”
“在我五岁那年，我知道我有了一个弟弟。我以为他们会因为这个家庭新成员而高兴，可我可以感觉到，他们看你的眼神，是在看一个物品。”
“那时候我便知道了，你也被当做考试的机器。他们不允许我们在一个房间，说那样会影响学习，”林陌突然笑了一声，“谁能想到我当了二十一年的哥哥，看到弟弟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十年呢。”
“他们最开始甚至不想让你知道有我这个哥哥，他们让我不要靠近你。我只能每天放学跟在你身后，回家后偷偷开个门缝看你。这听上去确实不像哥哥，更像个变态是吧。”
“可后来还是被你发现了，你趁他们不在家偷偷跑到我房间，小心又好奇地问我是谁。”
林路的记忆在哥哥的陈述中被慢慢唤醒，刚刚碎片中没察觉到的东西都有了细节，他缩在角落里，看到了门缝里的那双眼睛，那双带着一颗泪痣的眼睛。
小林路好奇地推开那扇父母从来不让打开的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属于自己家但是自己从来没探索过的空间。
他看到一个陌生人，那人和自己很像，长得很好看，林路小心地凑过去，眼里的好奇藏不住，“你是谁啊？是我们家的吗？”
林陌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弟弟的小孩，“我叫林陌，是你的哥哥。”
“哥哥！”林路惊讶地瞪大眼睛，捂住嘴巴，“你是我的哥哥？”
林陌点头。
小林路牵起他的手，“那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不能出去吗？”
林陌被他逗笑了，“爸爸妈妈不让我出去。”
“为什么？”林路不理解，但爸爸妈妈做的事情他很多都不理解，于是就不再想去理解，他把兜里老师给的糖拿出来，“哥哥吃糖！”
那天后，小林路总是偷偷藏起许多零食，等到爸爸妈妈都出门的时候跑到林陌的房间和林陌分享。
两个小孩一起坐在床上，吃着零食聊天，玩着哥哥从学校带来的新奇的小玩意。
那是两个孩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后来兄弟俩见过面的消息被爸爸妈妈知道了，他们大发雷霆，恰好那段时间林陌有一场考试没有发挥好，他们便把所有的错处全归责于这件事身上。
“你俩凑到一起就只想着玩了！学习怎么办？！”
“还怎么好好考大学？！”
再后来，林路想要见哥哥一面就难上加难。父母总是对林路说哥哥有多优秀，说林路比不上他。
可林路，从来没想过和林陌比。
他想要肯定和认可，他需要肯定和认可，但他不会和林陌争。
初二那年，林陌高考，高考完之后，林路再也联系不上林陌了。
“你去哪了到底？我只知道你去了清华，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林陌笑了笑，“我终于有能力摆脱这个家庭，选择了逃离。”
“那我呢？”林路认真地看着他，“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林陌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心脏一阵绞痛。
“你知道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时有多着急吗？”林路控制不住脾气，狠狠推了林陌一把，“你留给我一个空号，我整天像个傻子一样一遍一遍地拨那个号码，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你根本没在乎过我是吗？我在他们眼里是个机器那在你眼里又算什么呢？”林路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像小时候一样，眼泪大颗大颗的，像珍珠一样，“你是个……坏哥哥。”
林陌被他的眼泪烫到了，伸手想去为他擦掉眼泪，林路扭脸躲开那只手。
“不是的……”林陌声音嘶哑，“我没有不管你，我想过回去找你的，那个号不是空号……我……我想不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了。”
林陌抓住弟弟的手腕，“小路……我没有不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