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苦衷啊!”北尉长叹一声,“方家是合水镇百年大族,不少人在朝为官,关系盘根错节。我出身平常,面对方家不过蚍蜉面对大树,只能力所能及、尽量弥补。”
面对北尉“苦衷”,林汕春无动于衷:“草民孤陋寡闻。”
草民孤陋寡闻,草民不知道官 场事,草民没听说大人您做了什么力所能及的善事。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北尉也听出他话中的揶揄,遂解释说:“有些案子,方三老闭眼不管,我主动去管,比如东大街井水案;他管得不公道的,我尽量缓冲,比如西郭田产案......”
“不能缓冲的呢?”
北尉语塞。
林汕春冲口而出:“因此,你就眼睁睁看着岑大顺母子被戕害?”
随即觉得不妥:“对不起,我冲动了。”
“我希望林老板明白。”北尉大人语气变得冷冰冰,“昨晚,南门亭长本来已经驱散了人群,为何又有人在城门不远处打架?是我,派人从中撺掇。”
林汕春惶恐起来:“大人......”
“是我制造机会,迫使南门亭长抓人到三老监牢,是我命令亭长昨晚在三老监牢值夜。”
“大人,您的意思是?”
“刚才我说过,义士杀死三老及岑玉贵夫妻,是为岑大顺母子报仇。南门亭长直接逼死岑大顺母亲翠姨,亦应列在义士报仇名单内。而三老监牢的狱卒毒打岑大顺,要致他于死地,造成翠姨空身冲出城门求救,最终被南门亭长逼迫跳河,三老监牢亦是惨案元凶。我将南门亭长困到三老监牢,为的方便义士一网打尽......”
“大人,您慎言!”
林汕春不得不提醒。
这些话,怎能透露给素不相识的平民?
北尉却逼视他:“这件事,算不算力所能及的缓冲?”
“咳咳咳......”
咳嗽过后,林汕春镇定下来:“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认为,”北尉逼进一步,“你就是那位义士!”
“哈哈哈!”林汕春大笑,又咳得弯腰抱肚,“大人,我是那能够手刃亭长的人吗?”
北尉昂头答:“俗话说,‘强而示弱,进而为退’,毕竟,我只看到林老板弱的一面。”
怒火灌顶,林汕春停止咳嗽:“大人这是要将我关进镇尉司大牢,屈打成招?这和三老有什么区别!”
北尉转头看回他,沉声说:“我如果要抓你,何必孤身前来?镇尉司虽然规模小,也有几个人手的。”
说着,随手摘下几片榕树叶,叠在右手掌心,手腕微翻,拇指在食指上摩擦滑过。
“刷刷刷”,眨眼之间,七张榕树叶先后飞出,在河面打出连串水漂。
平时轻飘飘的树叶此刻犹如飞镖,在水面上弧形弹跳,最后钻入水中消失不见。
水面只留下圈圈涟漪。
林汕春忍不住暗暗叫好。
摘叶飞花皆可伤人,这树叶镖最后一弹,钻入水中不知几何深,才会彻底浮不上来。
北尉大人这是恩威并施哪!
然而于林汕春又何干?
“我知道,”北尉凝视水中涟漪,嗓音深沉,“你会说前晚你在十字铺过夜,如家客栈老板可以作证。但是,对于高手来说,一个时辰内,在十字铺与合水镇之间来回一趟,并非难事。”
林汕春挑眉。
懒得回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肩负县里下派重任,却庸政懒政,这样的“太平官”实在可恶。
“问左右街坊,一百个人有九十九个说,岑大顺母子交往不多,最知交的是林老板你,剩下一个人则说不知道......”
林汕春冷笑:“这样,烦劳大人将我戴木枷,锁脚镣,抓回镇尉司大牢吧!再死伤一个也无妨!”
北尉冷脸忽然变暖:“哈哈,开个玩笑而已!”
林汕春呼出一口长气:“大人,这玩笑开不得!”
“好,好!”北尉和蔼可亲地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慈母笑,“有义士为岑大顺母子出头,是你所盼,也是我所想。我虽顾虑太多,‘正’及‘义’还是有的。”
“大人还认定是我做的么?”
“都说了,玩笑,玩笑!”
“谢大人!”
“看来,目前义士并没有与你们联系,如果他来找你,还望替我美言几句。”
林汕春明白了。
北尉并没有完全消除疑心,但也不想追究下去。
他迫不及待将南门亭长以及狱卒推出去,不过借此人情劝“义士”及时收手。
“行,如果他来找我,我一定据实报话。我也很想见他一面!”
“好,有什么需要镇尉司出面的,你大方说出来!”
“谢了!暂时没有。”
让岑大顺安静疗伤要紧,其他事先往后放。
北尉回到镇尉司,三个下属都已回到。
左令史奉命再去十字铺,客栈老板所言依旧。
左令史还找到了络腮胡行商,也证实客栈老板所言不虚。
右令史许全去查岑玉贵夫妻的仇人,除了岑大顺母子,没有谁;查三老的致命仇人,倒有好几个。
然而同时恨这三人的,唯有岑大顺母子。
右游徼,负责到不值夜的两个狱卒家里看看,此时汇报说:“大人,您料事如神,两个狱卒都死在家里!家人呼天抢地闹着要报官,我让他们先报到三老监牢这边。方三老惹的乱子,总不能污染到镇尉司吧!”
北尉颔首,对右游徼处置结果很满意。
左游徼坐镇三老监牢尚未回来,北尉让右游徼、右令史前去协助。
镇尉司大堂只剩下左令史。
“看来,林汕春没有作案的时间。”左令史说。
北尉说:“高手可以一个时辰内,在十字铺及合水镇来回。”
“昨夜呢?两位游徼不是盯住林家及三老监牢?”
“他们都在留守过程中睡着了,虽然不超半个时辰。”
左令史沉默。
睡着了,也可以是被迷香弄迷糊了。
然后切鸡似的杀人,半个时辰足够。
但他不相信是林汕春。
一个成天不是咳嗽就是打瞌睡的病秧子,怎么可能是绝世高手?
当然,上司说的永远是对的,于是试探地问:“下一步,捉拿林汕春?”
北尉摇头:“没有证据。这样,你去找找昨夜被关进三老监牢的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