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
含元殿侧殿中
容若和上官婉白两个人细心的为沈宁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将哪怕是最细微的褶皱也仔细的舒展平整。
赤黄袍,白玉带,簇新笔挺,让本就俊朗的沈宁看起来多了几分威严。
这身衣服是容若她们几个亲手缝制,并没有用宫廷专用的裁缝工匠。
衣服上的每一颗珠子,每一块翠玉,都是她们认真缝好的。
在含元殿中,数百名臣子已经肃立等候。
帮沈宁将衣服整理好,上官婉白等人开始帮容若整理她的朝服。
华美而富贵,看起来端庄而尊崇。
“紧张?”
沈宁看着容若有些发白的脸色轻笑着问。
容若点了点头,手心里都是汗水。
“我也紧张。”
沈宁掏出一块洁白的緤布手帕,帮容若把额头上细微的汗珠擦去。
“前阵子大婚的时候也见你这般紧张,还有胆子跑去和独孤他们拼酒,回到新房里也不说安安生生的坐着,硬是把莺儿和无垢还有桥意桥筠她们几个全都灌醉了。
我回去的时候,一屋子的睡美人。”
容若脸一红垂下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道:“以后在臣子们面前,不能再自称我了。”
沈宁嗯了一声,笑了笑道:“我记得了。”
容若偷眼看了看外面,忍不住轻声叹息道:“大婚的时候秦姐姐就没有赶回来,也不知道今天这么大的日子,她会不会来。
她以前总是说要回江南定居,把草庐延续下去,可谁想到在草原上竟是说什么也不肯回来了。
还有朵颜……她本该也一同回来的。”
沈宁沉默。
他缓步走到铜镜前,看了看镜子里头戴九龙冠,身穿赤黄色龙袍的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熟悉而陌生,恍如一梦。
“她们会回来的。”
他说。
“总觉得有些遗憾。”
容若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起来:“今天这日子太隆重了些,不能提不开心的事。
等过阵子没事了,我就亲自去塞北把她们两个都接回来。
还有呼乞那结社率那个小丫头,也想她了。”
上官婉白笑道:“娘娘现在的身份,想出塞可是难了。
别说出塞,就是出大业城也是前呼后拥,离着草原还有很远朵颜姑娘和秦姐姐就能听到消息,必然会来迎接的。”
容若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无奈。
“时辰到了么?”
沈宁问。
“快了,一会儿时辰到了,杜如海大人会亲自来请您。”
一个太监弯腰说道。
沈宁点了点头,又仔细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
“陛下,时辰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轻声提醒道。
“走!”
沈宁拉起容若的手,微笑着说道:“去听听那些人怎么歌功颂德。”
沈宁亲手将宁军的战旗在大明宫的城墙上升起,随着战鼓声响起,曾经的大业,现在的长安城都听到了巨大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欢呼声后,便是雷声。
不管是宫内的宁军士兵,还是城墙上的宁军队伍,全都肃立,笔直的站着。
他们长刀出鞘,用刀身敲打着他们的胸甲。
那声音比天雷还要让人敬畏,久久的在长安城里回荡。
这一天的这一刻,长安城的百姓们或许很多人都不会忘记。
他们看见那些敲响胸甲的士兵,似乎看见的是一座座山,一道道梁,一个个巨人。
这天,改唐立宁,宁字战旗飘扬十九州。
御书房
沈宁看了看桌子上厚厚的一摞奏折,心里叹息一声,以后的日子只怕每日都要在批阅这些东西中度过了。
大宁第一位宰相杜如海坐在对面不远处的椅子上,看了看皇帝陛下的表情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
沈宁把思绪收回来,看向杜如海问道:“辽东那边一直不太平,这件事总不能就这么悬着。
对霍叶用兵是早早晚晚的事,与其等着日后将军们都懒惰了士兵们都散漫了,不如趁着现在把该做的事都做完。
朕知道连年征战,国库里也不富裕……所才叫你来,看看这一仗打得还是打不得。”
“渊盖苏文这阵子越发猖狂了,不打……他们还以为大宁没能力对偏远的辽东动兵,但是打,也不能如前朝刘武那个打法。
那根本就不是去打仗的,而是去游山玩水的。”
他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地图,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贪婪的光彩。
“辽东是必然要打的。”
杜如海想了想回答道:“但是陛下,这一仗不能求速胜。
可以调遣一得力大将,镇守辽西,缓缓图之,不必劳师动众倾尽全国之兵。
辽东寒苦,每年适合征战不过数月而已。
臣以为,当连年施压,然后一举平定。”
沈宁点了点头道:“朕也有这样的念头,回头把玄龄和辅机茂功他们几个都找来,在一起议议。
不过朕想先问问你,征伐辽东,你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新晋的鹰扬郎将薛仁贵,勇武过人,可当重任。”
杜如海垂首道。
沈宁嗯了一声道:“薛仁贵年轻气盛,还不适合做领兵主将……这样,让秦勇为辽西道总管,征西兵马元帅。
薛仁贵为先锋将军,领兵五万出征。
其他所需兵马,在涿郡,博陵,魏郡等河北之地调用。
让徐鸿雁的水师协同,慢慢打,一开始不急着大规模用兵,每年派人过去烧一烧良田山林,刺杀一些城主将领。
朕给秦勇和薛仁贵三年,三年不够就五年,辽东平定之后……水师顺势而下,还有个地方是必须要打的。”
杜如海点了点头,想了想之后说道:“其实征辽东,景守信倒是更适合些。”
沈宁摆手笑道:“他自己已经有了那个心思,朕也不能逼他。
景守信进大业第一件事是来见朕,第二件事就是带着他的亲兵随从闯进李薄的家里一刀把李薄卸掉了脑袋。
当初在齐郡的时候,李薄伤过慎之,这个仇景守信一直没忘。”
“朕已经把他的郡王降为国公,让他去江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了。”
杜如海忍不住摇头:“景蛮子……”
沈宁摆手道:“他可不是真的什么蛮子只会动粗不会动脑子。
你现在难道还猜不到,他为什么敢明目张胆的闯进朝廷官员的府邸杀人?”
杜如海微微皱眉,然后摇了摇头:“臣愚钝。”
“你不愚钝,你只是在装傻。”
沈宁笑道:“景守信是怕朕对他有戒心有疑心啊,他是故意犯了个说小不小说大不太大的过错,让朕把他的郡王给剥了。
毕竟一门两个国公,已经是天大的荣耀……
他也是在让朕安心,看起来莽撞,其实心里头谨慎的谁都比不上他。
朕降了他的爵位,只怕他还会在家里偷着笑。”
“还有件事。”
沈宁想了想说道:“过阵子各道总管就要轮调,你看看那些个封疆大吏们该怎么安排。”
杜如海沉默,然后小心翼翼的从袖口里取出一份奏折,站起来缓步走到沈宁面前,躬身双手呈递过去。
“陛下,这是景慎之,程知节,雄阔海,裴廷玉,钟万彻,李道宗,张公谨等人的联名奏折,请求陛下准许他们安心休养,卸甲归田。”
“归个屁的田。”
沈宁把奏折接过来随手丢在一边,笑骂了一句说道:“你回去安排一下,朕今日在畅春园宴请所有国公……他们愿意歇歇就歇歇,等朝廷要对外动兵的时候,还得靠着他们。”
“臣遵旨。”
杜如海垂首,悄悄的松了口气。
……
……
大宁开元六年。
辽东平定,东瀛四岛亦定,皇帝大悦,率领重臣出大业,视察辽东之地。
这次出行并不如何隆重,只是带了朝臣三百,甲士五千。
离开大业城之后就走的水路,水师副都督来渊亲自带兵沿途护送。
沿途也没有多做停留,除了补充必要的补给之外船队很少靠岸。
到了辽东,皇帝陛下赏赐了有功的将士,然后返回涿郡,从草原来觐见大宁皇帝陛下,专门来送贺礼庆祝大宁收复辽东的狼厥可汗已经在涿郡幽州城等候二十天了。
沈宁洗了个热水澡收拾了一下之后,就让人把外面等着的狼厥可汗等人叫进来。
他才在椅子上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
在看到沈宁的那一刻,这个人竟是傻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拜见大宁皇帝陛下。”
她弯腰施礼,因为激动胸脯起伏的有些剧烈。
“还是叫先生吧,听着顺耳。”
沈宁笑了笑,示意仆从都出去。
他招了招手,呼乞那结社率终于忍不住,跑过去到了沈宁身边,眼睛里有晶莹的泪珠儿在转动。
“你姐姐呢?”
沈宁抬手抹去呼乞那结社率眼角的泪水笑问道。
“在这里。”
门口响起一声略微沙哑但十分动听的声音,一袭白裙身材婀娜的呼乞那朵颜牵着一个五六岁小男孩的手缓步走了进来。
在旁边跟着她们的,是一袭紫衣笑颜如花的秦若薇。
这两个女人出现在之后,屋子里顿时都添了不少光彩。
沈宁在看到呼乞那朵颜姐妹和那个小男孩的一瞬间就忍不住站了起来,伸出手指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离开椅子,快步走过去,蹲下来仔仔细细的看着那小男孩的脸,颤抖着手想要去抱抱他。
“娘亲……他是谁?”
小男孩躲在呼乞那朵颜背后,怯怯的问了一句。
呼乞那朵颜将小男孩抱起来,走到沈宁身边。
她嘴角上都是笑意,就这么看着沈宁,微笑中带着些狡黠的问道:“这是狼厥王庭下一代的大汗,可不是随便抱的,不过……
狼厥既然是大宁的属国……那么就请大宁皇帝陛下为这孩子赐个名字吧。”
沈宁身子微微一颤,伸手把小男孩抱了过来用自己的脸摩挲孩子娇嫩的脸颊:“沈念……就叫沈念吧。”
呼乞那结社率笑着走到他们身边,握着小沈念的手问道:“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娘亲说,我要喜欢爹爹……可我没见过爹爹。”
……
……
后记
据说,后来被尊为大宁太祖皇帝的沈宁在某天,曾经这样让史官记下这样一段话。
但是很快,这句话他又命令删了去。
这个史官后来因为玩忽职守收受贿赂篡改皇帝言行记录,而被处死。
这一段记录下来却又很快消失不见的话,再也没人听过。
中原执天下权柄者,我沈氏子孙。
草原执天下权柄者,亦是我沈氏子孙。
天下执天下权柄者,朕。
朕从没想过屠尽草原之人,但却从不忘让草原之人俯首称臣。
完结啦,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