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之找到陈福,向他了解了一些情况。
陈福说:“书记,我来到现场后,进屋看了看,陈大伟的身体已经很硬了,屋子里也有点臭,估计已经死得有好几天了。”
“期间一直没有人发现?”易之问道。
“没有,是今天他们过路发现的。这才报的警。”陈福说道,眼神看向在现场的众人。
在易之和陈福了解情况的同时,在场的人们也在议论纷纷。
“我前几天都还看到陈大伟去坡上找那种叫棉毛冬的草药,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是啊,前几天我都还和他在一起喝酒的,他还喝了一碗半白酒,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家背上锄头就去坡上干活了。”
“……”
“哎,你们说他会不会是吃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吃死的?”
“不会吧,应该不至于,政府每个月给他的补助都将近一千元,他一个人哪能吃得完。而且他又节约,自己种菜吃,今年公司来收菜的时候,听说他卖得差不多三千块。他怎么会乱吃东西呢。”
“也是,人倒是勤快,就是没有儿女,可惜了。不知节约下来的钱给谁了。”
“给谁?还不是他那弟弟陈大双得。除了他还能有谁。”
“陈大双?他有什么资格得。他平时根本就不管他哥。倒是他侄儿陈海管得多。”
“……”
大家是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讨论着关于陈大伟的生前事。易之从中也听出一些端倪。也就是说陈大伟的弟弟陈大双对他不好,平常根本不管陈大伟的死活。不然也不至于让已经七十多岁的陈大伟独自一人生活,自己照顾自己的起居。
在现场说话声音最大的是陈大伟隔房的侄子陈海。他对陈大伟悄无声息地死在家里这事最不满。是他最先发现陈大伟死,也是他报的警。
易之来到陈大伟家是先与陈福了解情况,还没有向其他人询问过。不过身在现场,能够感觉到陈海的情绪最大。这样不爽那也不爽的。
陈海的爷爷和陈大双、陈大伟的父亲是亲兄弟,陈海是辈分小,属于晚辈。
陈海不满的是陈大双不管陈大伟这事,不说平常不管,就连逢年过节都没有管过陈大伟。因为不忍心,所以每当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自己会喊陈大伟去他家吃饭,时不时也拿点菜给陈大伟。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独自蜷缩在那一层两小间约四十个平方米的屋子里,一间睡觉,一间煮饭吃,床上铺的是政府发的棉被,脏得冷冰冰的,黑得发亮,自己不洗,也没人帮忙洗。
房间里乱糟糟的,一根竹竿两端挂在两根钢筋上,竹竿上挂着政府发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竹竿下面有一个老式木柜,里面装的是去年收的谷子,还没有吃完。
另一个房间是陈大伟平时煮饭吃的地方,很简易,就只有锅碗瓢盆,没有其他多余的物件。
易之从房间里出来,来到陈大伟家门口的核桃树下坐下,同大家一起谈论着陈大伟的死。
看到易之和陈福坐下,在座的一些人向易之打招呼,一些人却面露不满。不满的几乎是寨子上染了黄毛的年轻人,以及陈海。
陈海看到陈福和易之,不满而又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村里的领导来了啊。”
陈海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易之和陈福的不屑。这种不屑让易之甚是疑惑,这种不屑在易之看来是毫无缘由根据的。
“陈哥,现在陈叔已经过世,说得再多也没什么用,当务之急是先把陈叔的身后事办好。”易之对陈海说道,“但有一点你们可能不知道,陈叔他是五保户,一直领着政府的补助,加上个人养老金,一个月大概有一千多一点,每个月还有电费补助之类的。”
“听之前的工作队说过,以前他们曾动员陈叔去镇上的养老院住,但他不愿去。”易之解释着,试着向陈海讲清楚其中的道理,“我说这些的意思是,你叔他毕竟是领了政府补助的,就像我们这些公职人员一样,领了财政钱,那么死后就要火化。”
目前罹秋县正在分批次推行殡葬改革,全县所有的村分三年实施完,全覆盖。由村里选择一块地,政府出资修建一个公益性墓地,以后村里有人过世就拿去集中安葬在墓地里,彻底改掉以前乱葬的风俗。东丘村是第二批,也就是从明年才开始。
陈大伟只需要拿去火化,至于埋葬在哪,得由他的亲属决定。所以易之当前的工作是动员陈大伟的家属把他拿去火化。
老人死后拿去火化这件事,在农村来说,是很难的。主要还是思想观念问题。农村讲究的是用八字看风水土葬,死后装棺,找几个道士先生做几天法事,便抬出家门安葬,从来没有或是很少听说拿人去火化的。东丘村有历史以来一直都是这样。
先头推行殡葬改革的一些村就出过事情。村里开会时宣传村里的人死了,要拿去火化后集中安葬在政府修的公益性墓地里。消息一传出去,有个别上了年纪的老人担心自己死后被烧,便在实行之日前在家喝农药死了。
可想而知这事有多难。但即使再难,易之也要去做。没办法,大势所趋。不过好在东丘村是明年才实行,明年才修建墓地。
陈海一听,瞬间情绪上头,大声地对易之说道:“什么狗屁政策,我不懂。我只知道老一辈的人死了都是拿去埋的,东丘这里还没听说有谁被火化了。”
“你们当干部的拿去火化,活该。吃了那么多油水,拿去烧了熬点油水出来,还可以拿去种田。”陈海讽刺地说道,“大家说是不是啊。”
在场的人闻言哈哈大笑,尤其是那几个黄毛笑得最开心。
“还有啊,易书记,我叔他无儿无女,政府发生活补贴给他是天经地义的事,又不是你发钱给他,你有什么资格喊我们拿他去火化。”
“你有资格吗?”陈海说完后挑衅地看向陈福。
陈海身后那几个黄毛笑得更灿烂了,他们似乎很乐意看这些干部出洋相,看干部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这似乎是一种乐趣。
“陈哥,我没有说陈叔的钱是我发给他的,我的意思是他领了特困金,按现有政策来讲,要拿去火化,火化后你们可以把骨灰拿回家安葬,至于是安葬在哪由你们自己定。”易之耐心地解释,完全没有被陈海的话所激怒。
这是基本的职业素养。一旦激怒,如果把控不住,可能就会发生冲突,直接动手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