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到钱了。”

灯火通明的千寻楼厅堂，重明、秋练、慕容玉香、慕容白芎、肩膀上停着墨精的落落、元英、首阳之神、吕琰、施流云、施飞云、储环和九影等都坐在桌边吃高丽火盆，这高丽火盆是李恩智和李莹熹准备的，但为慕容玉香和她的亲人朋友，正在大家吃的高兴时，小慈匆匆从楼上下来，来到施流云身边，举着手里的一个钱袋，说出那句话。

打开钱袋，取出锭五两的银子。

施飞云起身走过去：“小慈，你运气不错，能捡到这么多钱。”

“我也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刚从屋里出来，就看到走道里这个钱袋，拿起来一看，里面居然有银子。”小慈是应声虫借尸还魂的，并不爱钱，但在这个世上生活，最起码需要穿衣服吃饭，这五两银子能买不少花布。

“会不会是别人丢的？”施流云说道。

“如果真是别人丢的，我就还给他。”小慈眼望众人，“有谁丢了银子，现在请站出来，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洋葱圈般形状的桌子边围做数十人，根本没有人出来认领。

“既然不是别人丢的，那就归我了。”小慈微笑道。

不劳而获是能给人带来欢喜的。

“它是你的了。”施飞云拉过小慈，“过来尝尝高丽美食。”

徐兟从座位上离开，走向施飞云和小慈，小慈从重明他们口里得知这个孩子是辟尘犀，还是慕容玉香的关门弟子，颇有来历，见他走来，那么银子肯定是他的，不敢怠慢：“是你丢的银子？你可反应真慢，不过我不是贪便宜的，银子是你的就还给你。”

小慈把银子装入钱袋，递了过来。

“好姐姐，这银子不是我的。”徐兟说道。

不仅小慈，就连施飞云也是满脸黑线：“那你走过来是为了什么？”

“我也捡到银子了。”徐兟从怀里取出个和小慈手里完全相同的钱袋，打开钱袋，取出锭五两的银元宝，“我这里也是五两。”

“看来，你也运气很好。”小慈称赞道。

徐兟微微皱眉：“感觉好巧。”

“你的银子也是在走道里捡到的？”小慈问。

“是啊。”徐兟道，“刚刚出门，就在走道里看到这个钱袋。”

“这事好像有点不同寻常。”施飞云察觉到异样，“就算是丢钱，也不会一下丢两份，还都是五两，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带着百百爷、霍青首、李力、李羡仙、婵娟和一只耄耋妖在厅堂桌边招待众人的陈眉走过来：“这件事的确有点耐人寻味，但装着相同银两的两个钱袋也不能说明什么，我们还是不要猜疑，以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未必是草木皆兵。”陆齐站起来，从身上取出个钱袋，也从钱袋里拿出五两银子，“除了他们两位，我也捡到银子，是在楼梯上捡到的。我想，应该还有人捡到银子。”

储环、文溪、陈孝楼应声站起，从身上拿出同样的钱袋，钱袋里同样是有一锭五两的银子。

陈眉陡然变色：“莫非是有妖怪在搞鬼？”

“没错。”陈孝楼从钱袋里取出一片不大的四方的红纸，展示给大家。

“借命七天。”距离陈孝楼比较近的九影已经看到红纸上的字，大声念了出来。

陈眉走到徐兟身边，拿过钱袋，从里面找到了写着“借命七天”的纸片，从陆齐、储环和文溪手中的钱袋里同样找到那样的纸片，施飞云翻找小慈手里的钱袋，也有红纸片。

红纸代表了喜庆，此刻却显得诡异，让人毛骨悚然。

陈眉沉思片刻后说道：“肯定是有不受欢迎的妖出现在千寻楼里，问各位借命，这件事关系颇大。”

“问我们这些捡到银子的借命？”徐兟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陈眉和施飞云道：“应该是这样。”

“那我不要这银子总行吧。”徐兟把银子扔到地上。

小慈、储环和文溪也担惊受怕，实在不愿让人用五两银子买自己七天的寿命，准备把银子扔掉。

“好像已经晚了。”陈孝楼道，“自从我们捡起这钱袋的时候，借命七天的交易已经达成，现在就算把银子扔掉，也是枉然，是寿命和钱财两失。”

“你好像很懂，为何会捡钱袋？”陈眉话语里不免有怀疑的成分，毕竟阴阳师等术士之流善长这些歪门邪道。

“我当时以为只是普通的钱袋，捡起来以后才知道是妖怪的邪术。”陈孝楼察觉到陈眉话中有话，“你该不会是怀疑这件事和我有关吧？”

“我当然怀疑。”陈眉不否认，“这次盛会是召集天下之妖，你一个阴阳师跑来凑什么热闹？”

“我是跟朋友过来，见以前的老朋友。”陈孝楼很怨屈，“你们也没说阴阳师和狗不准入内。”

陈眉笑了：“那还是免不掉你的嫌疑。”

陈孝楼叹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这件事是骨妖做的，和陈大哥没有关系。”重明站起身说道，“我们的师父说起过，我也在古书《妖怪手札》上读到过关于这种骨妖的情况，他们多半是十多岁的孩子，死去以后，尸体被蚂蚁、蛇虫等啃食干净，变成白骨，只有一个脑袋还保留着。等遇见满月之夜，阴气极重，他便能修成妖，成为骨妖。”

“那他为何要借命？”陆金屏听的入迷，问了起来。

慕容玉香、落落和储环等道：“借命是为了恢复自己本来的样子吗？”

“不是。”重明此刻才深刻明白读书多的好处，那就是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有人前扬威的机会，“骨妖借命纯碎是为提高自己的修为，有朝一日，成为骨妖里的巅峰：骨破。”

“这是个有野心的骨妖。”陈眉道，“他一定是知道这次大会众妖云集，来向妖怪借命，就能更快地提升自己的修为。”

“那就不能放任不管。”秋练开口道。

陈眉顿了顿首：“我会想办法把他抓住。”

“你知道怎么抓吗？”落落反问。

陈眉走到落落身边，把手搭在他肩膀，将脸靠近：“你要帮我吗？”

落落脸色微变，推开陈眉：“重明哥能说出骨妖来源，或许有办法对付骨妖，你向我求助，就是问道于盲、对牛弹琴了。”

“其实有只麒麟在身边让我在捉骨妖的时候有安全感。”陈眉道，“你和重明是一起的，如果重明愿意帮忙，你肯定也会来对不对？”

“我······”落落看向众人，发现大家都在偷着乐，尤其是重明、秋练和元英，就差笑出声了。

墨精则抱着双臂，冷眼瞧热闹。

落落也是无奈，被一个少女当众调戏，情何以堪。

重明忍住笑，替他解围：“陈眉姑娘，如果想要捉骨妖的话，我想在今天晚上比较适合，我会帮忙。”

“恩，那就在今晚吧。”陈眉答应道。

重明又说道：“等大家都休息，夜深人静，隐藏的骨妖会现身的。”

······

重明等人以为这次借命的骨妖是一个，很好对付，却是错了，错的很离谱。

戌时末，在千寻楼前不远处幽静的街道上，出现两个身影，一个穿着红色刺绣宫衣的女子，这女子没有头颅，其他躯体部分却很完整，撑着油纸伞，冉冉而行，便是骨女。另外的则是个十余岁的孩童，穿着白色绣衣，绣衣上以金线绣着醉八仙仙逸图，他的脑袋还算完好，如刚死时一样，其他身体部分全都变成白骨。

这个男孩也是骨妖，叫做小骨。

“你扔下的钱袋被人捡去，我已经借到命，现在全身暖洋洋的，妖力修为得到一些提升。”骨女用伞尽力掩饰自己头颅的缺失，“今天晚上再扔钱袋的话，由你来施加借命咒，那样借到的命就是你的。”

“古时候尚有孔融让梨，借到的命自然也先让给骨女姐姐。”小骨走在旁边，乖巧地说道。

“你这样对姐姐，我真的很欣慰。”骨女道，“我们两个互相陪伴，也该好处共享。”

“骨女姐姐不要再谦让，你的修为提高了才能保护小骨不是。”小骨坚定自己的观点。

骨女也不再勉强：“那我把准备的钱袋给你。”

骨女从衣袖里取出数个钱袋，每个钱袋里都有五两银子和一张写有“借命七天”红纸片，她轻轻运用妖力，给钱袋施加了借命咒，交到小骨手上。

小骨收好，说道：“千寻楼里来了很多妖怪，我们肯定能借到很多命，骨女姐姐一定能成为骨破。”

“是啊，这是我们很好的机会。”骨女道，“待会你去扔钱袋的时候可要小心，不要让人看到，如果不能扔到千寻楼里，扔在附近也行。”

“为什么？”小骨不解。

骨女道：“因为妖怪云集，有能耐的肯定不少，我担心有妖发现我们在做的事，会有所行动。”

“他们才不会呢。”小骨很有信心，“他们只会沉浸在捡到钱的兴奋里，才不会想别的，更不会有所防备。就算他们有所防备，我也会很小心，不让他们抓到把柄。”

“我可能是过滤了，但凡事需要小心。”骨女再次叮咛。

小骨答应道：“我会的，骨女姐姐。”

夜色很浓，街巷上空空荡荡，没有人影，骨女和小骨径直走向灯火阑珊的千寻楼。抬眼望去，千寻楼厅堂灯影里有影影绰绰的人来往，为了隐蔽起见，骨女没让小骨马上过去，两个站在原地，静静感受洒落的月光清辉，静静等待。

等到亥时初，千寻楼厅堂没有人影，一切安静下来后，小骨才说道：“骨女姐姐，我去了。”

“一定要小心，我在这里等你。”骨女最后叮咛。

“我会的。”小骨慢慢走过去。

这段路并不是很长，小骨很快走到千寻楼门首，发现内外都已杳无人迹，便用白骨的手掌拿出两个钱袋，扔在门首平台上。然后，迈步走到厅堂，在圆桌附近扔下几个钱袋，又在灶台上放了个钱袋，发现依旧没有危险，小骨走上楼梯，在楼梯上放了剩下的钱袋。

放过借命七天的钱袋，小骨回身而走，刚刚转过身，下了楼梯，就看到厅堂上站着许多人，挡住了去路。

这些人是陈眉、重明、秋练、肩膀上有墨精的落落、陶如薇、姚应梅、霍青首、百百爷、耄耋妖、婵娟、李羡仙、小慈、施流云、施飞云、半影、陈孝楼、徐兟、陆齐、储环、文瑜和文溪，他们一部分乘坐云梯而下，一部分飞身下来。陈眉特意让所有宾客提前结束晚上的活动，早点休息，让千寻楼变成了一个空楼的样子，等待骨妖上门，没想到骨妖很快就钻入了陷阱。

陈眉走上去，打量着小骨的样子：“你这小妖怪，心真够狠的，居然想把我们所有人都算计进去。”

“我只借命七天，并没有很贪心呀。”小骨分辩道。

“那么说，我们应该大方一点了。”陈眉皱皱眉头，“看来但凡做坏事的，总能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能够自圆其说。”

小骨平静道：“是你们的贪心让我的计划得逞。”

人群里的陈孝楼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被自己的贪心所累，也有三分罪责。”

小慈、徐兟、陆齐、储环和文溪都纷纷低头：“没错，当时我们是贪心了！”

“捡到钱袋的都承认错了，你们就让我走吧。”小骨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小妖，做了坏事就想跑？”陈眉提高声调道，“不知道你是真的无心呢，还是把我们都当成白痴了。”

“坏事，是那些新放的钱袋吗？我把它们捡走还不行吗！”小骨回身装作捡钱袋，却快速向二楼跑去，可刚跑了两步，就被许多耄耋妖拦住，无奈地退回来。

站在陈眉和百百爷身边的一个耄耋妖，突然隐没身子，再次出现时，已经倒挂在小骨的脖子上。

“这次，你别想跑掉。”耄耋妖以沧桑浑浊的声音说道。

“别想困住我。”小骨用双手撕扯耄耋妖，想把他从自己的脖颈处拉开，可小骨的白骨手掌都几乎嵌入耄耋妖的肉里，还是于事无补。

小骨摇摇晃晃，用力挣扎，耄耋妖则隐去身体。

小骨用白骨的双手抓着虚空，表情痛苦，呼吸越来越困难，最后仰面朝天倒了下去，一动不动，只有胸腔的部位起伏不定。

陈眉走过去，掀起小骨的绣衣，看到的是白骨躯体，叹息一声，说道：“耄耋妖，别太为难他。”

耄耋妖得到命令，放松双手，小骨才呼吸顺畅，小骨从地上站起：“放我走，我要回去。”

“回去？你还有家人。”陈眉好奇。

小骨道：“我还有骨女姐姐。”

“骨女？”陶如薇、婵娟和姚应梅惊叹道，“什么妖怪？”

小骨道：“跟我一样也是骨妖。”

陈眉、秋练说道：“她也在附近？”

重明看向外面，在门首的地方看到个撑伞的无头女子，说道：“骨女已经来了，就在门口。”

众人转身，看到了惊艳又诡异的骨女：“没有脑袋呀。”

“没有脑袋又怎样？还一样拥有强大的妖力，能救回小骨。”骨女萧然而立，无畏无惧。

原来，刚刚骨女看小骨来了千寻楼，等过片刻，有点担心，而且心头不知为何老有不祥的预感，再也不能等待，便缓缓走来，看到小骨遇险。她虽然和小骨在生前是没有任何瓜葛的，但同为骨妖，一次骨女偶然从阴阳师手下救出小骨，两个彼此为伴，关系亲密，超过了亲姐弟。

她早就在心里发誓，尽力守护小骨，不让他有任何危险，两个要永远作为骨妖幸福地在人世活着。

小骨看到骨女，跑了过来，可是被耄耋妖左右着，又退了回去。

小骨道：“骨女姐姐，他们人多势众，你救不了我，快点离开。”

“我不会撇下你不管。”骨女道，“他们纵然人多，我也未必就会输。”

陈眉道：“你好像很有自信。难道你的本领真的很强大？”

“那只有试过才知道。”骨女平常地道，说出的话语似乎是从腔子里冒出来。

“你是女的，我们就以女将来和你交手。”陈眉看向秋练等，“秋练姐姐、姚应梅姑娘还有婵娟，你们三个当我的帮手吧，反正骨女已经说过，她不在乎我们人多。”

“你们可以以多欺少。”骨女道。

见骨女如此，还在犹豫的秋练等人点头应允。

陈眉、秋练、姚应梅和婵娟走上前去，面对站在门口撑着伞的骨女，重明、霍青首和落落等向后退回去，让出打斗的空间，小骨脖颈上的耄耋妖也发威，使用妖力，小骨双脚离地，走到了百百爷身边。

“现在，你们可以出手了。”骨女从从容容。

从容的基础是能耐，骨女虽然还未达到骨破的境界，但也距离此境不远，其本领当真不可小觑。

“我先来。”姚应梅往前一步，同时使出飞绫十三式的“无中生有”“金丝缠腕”“凤翥鸾翔”。

红色的飞绫在骨女身边如同丝带般飘荡，每当飞绫要靠近骨女的身子时，就会遇到股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因此飞绫飞动半天，只是触及到了那把油纸伞。

姚应梅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况，忙收回飞绫，懊恼地说：“我的飞绫伤不了她分毫。”

“她身体之外好像有团白色的东西？”秋练道，“光芒还是雾气？”

“那是白色的骨瘴，有毒的。”作为阴阳师的陈孝楼还算见多识广，出言提点。

“多谢。”秋练回头示意。

秋练凝聚妖力在手，掌心涌出彼岸花花穗，双掌推出，花穗冲向骨女身边的骨瘴。但见花穗刚触碰到骨瘴，就枯萎凋残，掉落在地，后续涌过去的花穗也迎来了相同的命运。

秋练无功，陈眉手持峨眉刺飞身刺去。

陈眉本身是钦原，带有剧毒，不怕毒瘴，以两支峨眉刺将骨女身边的毒瘴刺出个口子，慢慢靠近过去。

“婵娟，帮我一下。”陈眉喊道。

婵娟始终在旁观，听此语如梦初醒，摇身变成天鹿，天鹿周身散发着祥瑞的光芒，跳向了毒瘴之中。天鹿身上的祥瑞之光和氤氲之气，刚好是毒瘴的克星，毒瘴消退，骨女没有防护的屏障，陈眉的峨眉刺刺入骨女的身体。

骨女用手一挥，拨开峨眉刺，自身却连连后退，坐倒在地。

“骨女，你输了！”陈眉以获胜者的语气道。

“她并没有输。”秋练道，“我们只是攻破她身边的骨瘴，她从始至终，还没有出手。”

陈眉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脸色微变：“那么她接下来就是进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