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煞谷里,贺尘正托着下巴发着呆,她在想要怎么和宋扬把话说清楚,当时自己实在过于冲动了,冷静下来想想这一切本可以避免发生的,她觉得即使分开也要体面,应该再见一面互相解释一番,不能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离开。
正想着,阿恒推开门气呼呼的跑进来,把贺尘的思路打断了。
“怎么了?”她问。
阿恒像是被人打了,脸上和胳膊上都有淤痕,衣服脏的不成样子。
“阿姐……”阿恒抱住贺尘,委屈极了。
贺尘再看,姜修可在后面慢慢走进来,身上也有伤,脸上是少见的表情,十分愤怒。
“你们这是……打架了?”贺尘觉得新奇。
“阿姐,就是他”,阿恒愤恨的指着姜修可说,“他说我不是好人,是奸细”。
“明明是你自己没解释清楚,还怨我。”姜修可不甘示弱,回击道。
贺尘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两个都是小孩子,打架也是很正常。姜修可心思敏感,于是她先向他道歉:“修可,这是我弟弟,不是什么奸细,之前是我没给你说清楚,怪我。”
姜修可听罢点点头,却还是盯着阿恒,阿恒觉得他的眼神很不舒服,飞快朝他扮了个鬼脸。
姜修可的怒气又烧起来了,贺尘见状给了阿恒屁股一巴掌。
阿恒哎呦一声,撇了撇嘴。
贺尘问:“你是不是又乱跑了?”
阿恒心虚的低下头,不言语了。
贺尘就知道,一猜一个准:“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嗯……”阿恒答道。
他看了看姜修可,松开抱着贺尘的胳膊,到他跟前说:“男子汉大丈夫,是不会抵赖的,我有错,向你道歉,对不起。”说完还鞠了一躬。
贺尘满意的笑了笑: “修可,阿恒本性不坏,只是贪玩好动,要是有冒犯你的地方,只管跟我说。”
姜修可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要默默离开。
贺尘拿来药酒给阿恒擦拭,摸摸他的头,哄劝道:“下次不能这样了。”
姜修可回过头看了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羡慕和渴望,但很快消逝了。
贺尘叫住了他……
给他们二人处理完伤,三人往外走。
路上人很多,大多是姜峰从别处招的兵和战俘,整个道路乱哄哄的。
三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过路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贺尘打量着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像是善茬,身上背着人命,手里沾着人血也是有可能的。
两个姜沐归的手下拖着一个人走过来,那人浑身是血,已经看不出人样了,贺尘仔细辨认,竟然是姜冥。
她觉得不太对劲,于是跟了过去。
留下阿恒和姜沐归面面相觑,两人僵直的站着。
“你阿姐待你可真好。”姜修可突然开口。
“当然了,我阿姐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阿恒一脸得意,转而又叹了口气,“只不过,她太穷了,不能总吃到好吃的”。
“你家公子对你不好吗?”
姜修可沉默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阿恒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边,贺尘跟着那三人,一路到了地牢口,一群人围在那儿,姜沐归也在。
自从贺尘劝说姜沐归以后,他倒是不再酗酒,但却像变了个人一样,整日沉默寡言,不知在忙些什么。
贺尘在较远处待着,想看看他们搞什么名堂。
手下把姜冥像一滩烂泥似的丢在地上,姜沐归抬抬手指,一旁的人用脚尖把他翻过来,姜冥喘着粗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脸上全是血污。
“姜冥,我这样做,你是能理解的吧。”姜沐归走近,半蹲下来问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辨喜怒。
“主上……我没有……背叛……您……”姜冥躺在地上,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姜沐归冷笑了一下:“那如今的局面是谁造成的,我自己吗?”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最后一句吼了出来。
“姜冥,我待你不薄吧,你这样对我,不觉得羞愧吗?”他直起身,抬起脚,狠狠踩上姜冥的胸口。
“我记得我说过,与我对立的人会是怎样的下场,姜冥,别怪我心狠。”
“废了他。”姜沐归转过身,啐了一口。
姜冥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四个手下立马围上去,摁住他的手脚,一个壮汉抡起斧头,在一旁的石头上磨了磨,姜冥吓得浑身抽搐,呻吟声越来越大。
壮汉对准了他的胳膊末端,挥动斧子,拼命砍了下去,姜冥大叫一声,盘桓在地牢附近的乌鸦被惊的四散。
斧头将要落下去时,突然有人窜出来一脚踢开了。
众人惊诧,姜沐归也略显震惊,姜冥睁开眼睛,众人愣在原地,齐涮涮的转过头。
“够了吧,别做的太绝。”贺尘淡淡的说了一句。
“贺尘,你来凑什么热闹。”姜沐归仰着头问。
“这一斧子砍下去,他还活的了吗?”
“那又怎样。”他说的轻描淡写。
“把忠城之心伤透了,会遭反噬的。”
“你算什么东西,也来对我指手画脚。”姜沐归毫不给她留情面。
贺尘笑了笑:“我?我就是个闲人,最爱管闲事。”
“死个人固然是小事,但要是让白清风知道了……”贺尘故意拉长音调。
她清楚的知道姜沐归的软肋,虽然这么做有些不道德,但不用软肋威胁还硬刚,才是她脑子出了问题。
“威胁我,是我赶走他的,你觉得我还会在意吗?”姜沐归装作满不在意。
“老大,别跟着娘们逼逼赖赖,直接做了她。”一个手下提了刀,不耐烦的说道。
姜沐归伸手拦住了他。
“你别嘴硬,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最清楚。”贺尘撇了一眼那人,面不改色的说。
她循循善诱:“以牙坏牙固然有用,可不能没有底线,那和姜峰有什么区别,你也不想变成一个恶魔吧。”
姜沐归思索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地下的姜冥,说:“今天就饶了你,要是你再敢背着我做这种事,我就一点一点拆了你的身体,让你生不如死,然后拿去喂狗。”
“知道了吗?”姜沐归蹲下抓住姜冥的头发,恶狠狠地说道。
姜冥颤抖着点点头。
说完姜沐归把他扔了出去,嘴里骂了一句粗话:“我们走。”
他的手下陆陆续续离开,姜沐归临走前瞪了一眼贺尘,被她直接无视了。
姜家的人,几乎没一个正常的,贺尘心里想。
草丛中似乎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姜修可和阿恒都听见了,两人同时转过头来对视了一眼,默契的沿着道路寻找来源。
姜修可扒开不远处的草丛,看见一个装着白兔的铁笼子,他兴奋的朝着另一头的阿恒喊:“快来看!!”
拿出来后,两人坐在地上一左一右,直直的望着笼里的兔子。
“它被遗弃了,好可怜。”阿恒说。
姜修可问:“它是死了吗?”
阿恒摇摇头,两人继续看着兔子。
“我们收养它吧。”阿恒突然说。
“不行,族长和主上会发现的。”
“那……我来养,你可以到我阿姐这儿看它。”
“好。”姜修可同意了。
阿恒把笼子拎起来,两人往回走。
“既然我们和解了,就做朋友吧。”阿恒猛地停下,伸出另一只手。
姜修可红了脸,偏过头:“不要——”
“啊——为什么?”阿恒瞪大了眼睛。
“我说不要就不要。”姜修可似乎有些莫名的气恼,一溜烟的走了。
阿恒在后面摸了摸头,有些懵:“好怪的人。”
……
姜冥侥幸活下来后不敢再回姜沐归那儿,就在贺尘的住处找了间柴房养伤,阿恒负责照顾他。
过了几天,姜沐归让贺尘去芜枫书院一趟,之前他谎称生病请了好几天假,再没有他踪影,昆吾云师非得告到姜峰那儿,到时候就惨了。
话说,贺尘自身都难保,她也好久没去藏书阁了,宋青芸大娘若是见到她,肯定免不了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贺尘心里有些忐忑,打算叫上阿恒一起去,找了半天也不见他人影,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不知道上哪儿玩去了。有几次看见他和姜修可在一起,贺尘不免担心起来,阿恒已经到了上学堂的年纪,已经因为去学武耽搁了些时间,离沙城这种地方,是绝不可能有学堂的,该去哪儿读书,贺尘暗自发愁,边走边想,为以后的事打算着。
贺尘牵了马,往城门口走,还未到跟前,一阵兵器碰撞叮叮咣咣的声音传来,再走几步,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打的人眼花缭乱。那群人贺尘认得,都是城里的破皮无赖,专强过路人的钱财,他们个个花里胡哨的,使出十八般武艺,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被围攻的那一人也不甘示弱,在四面进攻中丝毫不落下风,游刃有余,其中可窥见武艺之高。
贺尘在旁边站着,越看越觉得此人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那人穿着雪白的衣裳,即使在打斗中也没有弄脏,脸上带着半个面具,腰间挂着一块玉佩。玉佩?贺尘想起来了,那块和宋怀枫的一模一样,他是……宋扬的哥哥,云殇!!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贺尘警觉起来。
“都住手!!!”她大喝一声,使出九域环,将路旁空着的水缸猛地拽倒在地,瓷缸立刻摔得粉粹,发出巨大声响,所有人被这声音惊住,停了手,闻声看过来。
云殇站在人群中间,手里拿着利剑,看向贺尘,面部微微有些惊愕。
贺尘牵着马走近,还没说话,一个带着破帽的畸形老头尖着嗓子说道:“贺姑娘,你不会连这种事也要插手吧?”
“我们可是靠着这个吃饭呐。”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贺尘自然知道,于是拿出一袋钱递过去:“都回去吧。”
老头虽然稍有些疑惑,但立马喜笑颜开,接过钱袋,带着其余人美滋滋的回去了。
“不必出财,我能应付。”云殇来到她面前。
“我知道,但他们会没完没了,我嫌烦。”
贺尘心疼的要死,虽说是姜家的钱,但还是觉得好亏,不过她仍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你来这里有事?”她问。
“我找你。”
“找我?”贺尘已经知道他是为谁来的了。
“如果有关宋怀枫,那就不必说了。”贺尘变了脸色,语气冷漠,牵了缰绳准备离开。
“宋扬并不知情,是我擅自来找你的。”
“你想知道,他的身世吗?”云殇问道。
听到这话,贺尘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