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途中,班斓的汗被风吹干,药效令她这会越来越犯困,可即使身体再疲累,她都咬牙忍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情况紧急,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朱成碧已经快马加鞭先班斓一步赶回朱府,并提前吩咐起了他走后的相关事务。
班斓走到朱成碧的房间门口时,听见朱成碧喊出朱劭的名字,不由得微微怔愣,眼底掠过几分惊诧讶异,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个冷若冰霜的赭衣少年,毕竟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甲暗卫统领朱劭可是朱成碧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同时也是朱成碧那些对手们最忌惮的一大劲敌……班斓震撼至极,目不转睛地看着朱劭出神。察觉到班斓视线的朱劭微微蹙眉,眼底掠过几分不悦——这女人怎么回事,一直盯着他不放,难道是迷恋他的外貌喜欢上他了?他可是耳濡目染班斓对兰友德的痴缠,该不会她每遇到一个俊俏的美男子都会忍不住犯花痴吧?对班斓印象糟糕透顶的朱劭越想脸色越黑,似要彻底黑化成碳,眸底犹如侵染了千年冰寒,冷淡地提醒班斓:“还请公主殿下自尊自重、自珍自爱,收起口水,别随随便便就对帅哥犯花痴。”
“朱劭!”朱成碧满是警告,班斓哑然失笑:“你在我老公面前居然还好意思称自己是帅哥?”
“你……哼!”朱劭红着脸瞪了班斓一眼,愤然转身离去。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朱成碧与班斓夫妻二人,班斓尴尬得不行——她真没那个意思,怎么就被误会成了这样?难道是因为她从前的名声太过惹人厌烦,所以才造成了不好的刻板印象?心底有苦说不出的班斓忐忑地打量朱成碧,朱成碧倒是神态温和地朝她说:“朱劭素来任性惯了,你别同他一般见识,找我有什么事?”
班斓注意到朱成碧已是大汗淋漓,连忙掏出绢帕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朱成碧难得享受班斓这样温柔的待遇,脸庞不禁微微泛红几分。
紧接着,班斓又为朱成碧泡了一壶茶,并将茶盏递到他的手里。朱成碧眯眼一笑,勾唇道:“斓儿真是长大懂事了,为夫还是第一次喝到你泡的茶呢。”
“贤惠如我,需要帮你整理行装吗?”班斓的言语将浮想联翩的朱成碧由美妙的憧憬拉跌至残酷的现实:“你就如此迫不及待、急不可耐地想要将我打发走,好给兰友德腾地方是吧?”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明明就很舍不得你嘛,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来啊!”班斓红着眼睛凝视朱成碧——即使再舍不得又能如何?身在将门,征战沙场守卫国家疆土保护百姓原本就是他的使命担当与义务责任。她的丈夫从来都不只属于她,他还属于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或许从多年无数风吹雨打当中磨砺过来的夫妻更能习惯这样的离别吧。
“斓儿,你身上的病还没好,不要再到处走动了,赶紧乖乖回去躺着休养吧。等我从边境凯旋归来就亲自教你骑马射箭怎么样?唉,还是算了,我知道你一颗心扑在兰友德身上,肯定怕他会嫌弃你整天打打杀杀……”朱成碧的话说到最后渐渐隐没了声息,班斓却听得满心都是酸涩——曾经的她为讨兰友德的欢喜做了许多傻事,包括抛弃了她曾经的信仰与梦想。班斓眼底掠过几分恍惚,她的信仰是什么来着?保家卫国,征战沙场,立誓要当个巾帼女英雄!呵呵……那些东西尘封得太久了,久到她几乎都快忘了……班斓目光灼灼地反握住朱成碧的手:“好,我还想要夫唱妇随,跟着你一起上阵杀敌呢!”
朱成碧激动得连忙点头:“好一个夫唱妇随,斓儿与我真是心有灵犀呀,其实我也早就有了想要带上斓儿一起去的打算!”
“真的吗?”班斓眼眸晶亮,朱成碧笑着回答:“假的,逗你玩呢!”
“讨厌,老公你怎么可以这样……”班斓慢慢地蹲下身趴在朱成碧的膝头,心中默默地酝酿着合适的话语,思索着到底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将穿越的事情讲出来,才能够让对方有几分信服与提防呢?她攥着他的衣袍几次蠕唇却欲言又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打算开口时,外面突然传来副将整装待发的催促声音:“启禀朱元帅,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我们可以启程出征了。”
班斓的心猛然一紧,朱成碧放下茶盏托着班斓的胳膊缓缓站起身来:“斓儿不必送了,你感染的这场风寒很是凶猛,可得调养好身体才行,所以还是让锦绣扶你回房间休息去吧。”
朱成碧言毕便往外走,班斓无比慌乱地抬头拉住了他的胳膊:“老公,我有话要和你说!”
朱成碧脚步停止,无可奈何地看着班斓笑了笑:“没时间,耽搁不得了,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班斓摇着头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瓣,一字一顿沙哑着嗓子告诉朱成碧:“我感染风寒陷入昏迷后做了一个梦,梦中边境敌国进犯,你去了边境迎敌,谁知十天后传回噩耗,九万朱家军尽数牺牲于黑风峡谷。大家都说,是你急功冒进,想要追杀敌军统帅立功,这才中了敌人的埋伏惨遭暗算,被断了退路导致九万朱家军死无葬身之地,黑风峡谷几乎成为一片血海汪洋。后来又有人在你的书房里面搜出了通敌卖国的信件,舆论哗然。”
皱着眉的朱成碧浑身颤抖,脸色时而铁青时而惨白:“斓儿你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来?你这不是在触我军霉头吗?你和我说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也就算了,千万不要宣扬出去,以免扰乱了我方军心,要是让大公无私的陛下知道,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班斓鼻头一酸,当即便哽咽起来,双眼满是哀戚与悲痛:“我没有胡说,我真的梦到了那些……我梦到朱家军全都阵亡,你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班斓忍不住哭泣出声,一颗颗泪珠从眼角滑落,她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朱成碧的双腿,将所有的哭泣声统统都咽入了喉间。她的身体忍不住地发抖战栗,只要一想到那些惨烈的画面,她就心如刀绞——痛,不是身体传出来的,而是篆刻在灵魂里的。她虽然穿越了三次,可曾经遭受的苦痛已经深深地镌刻烙印在了她的骨血灵魂里,永生永世无法磨灭,“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全部都是兰友德的策划,是他暗传父皇口谕,是他偷偷摸摸地接近军中副将,利用高官厚禄与声名赫赫的权柄一一策反他们,所以他们都一一背叛了你……”班斓仰头眸光猩红地看着朱成碧:“请你一定要先下手为强,找机会在军中除掉他们。”
朱成碧喉间气血上涌,不信无稽之谈的他一把推开班斓退后几步,沉着脸庞低声斥责:“仅仅只是一个荒唐的梦而已,难道我就要以此来杀害这些曾经陪伴着我养父走南闯北、征战四方的生死至交吗?斓儿你所看见的这些让我们朱家荣耀显赫的功勋,都是由这些不离不弃的朱家军兄弟牺牲了最重要的东西,用他们的血与泪挣来的、换来的。他们不是我的亲人却胜似亲人,我不信他们会背叛我陷我于死地,否则就不会彼此携手一起走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早就闹翻了。”
虽然之前做了许多心理准备,可当班斓听见朱成碧这些字字泣血的话语时还是忍不住涌现出心底的愤慨,抬手狠狠地打落了旁边案桌上搁放的茶盏:“我真的没有说谎,倘若刚刚所言有一句是假话,就犹如此杯碎尸万段!”
啪嗒一声脆响,茶盏落地摔得粉碎。一碎片迸飞起来划到了班斓,鲜血流淌而出。
“斓儿你疯了么?”朱成碧拧眉看着执拗到几乎有些魔怔的班斓,连忙检查其伤口。
“我没疯,求你信我,就信我这一次好不好?”班斓仰头紧紧攥着朱成碧的衣袖苦苦哀求。
朱成碧叹息一声:“斓儿你应该是风寒加重后脑子被烧糊涂了,所以才做了那种奇怪荒谬的梦,我不与你一般计较,出了这个书房,不要再和别人提及。至于刚刚你说的那些话,你给我尽快忘了,我也权当从未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