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制的阶梯似乎很高，也似乎不高，它在夜色中泛着幽冷的光，似乎本就是要随时引领钟晓玉通往另一个世界。
此时，电话中再次传来爸爸的呼唤声。
直到双脚稳稳踩在栏杆上，她才停下脚步，闭上眼睛，任由微风轻略过她的脸颊，拂起她鬓角的发丝，一片树叶伴随着微风飘落在她的脚上，一丝仅有的波动，让她下意识的睁开眼睛低头看。
钟晓玉静静地站在栏杆上，任由思绪随着微风飘向远方。
对面有一扇居民楼的窗户在夜色中忽然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前，手里还端着一杯水，那人喝了一口水，然后对着窗外喷洒而出，化作一团白雾飘散在空中。
一阵冷风吹过，钟晓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思绪才慢慢收回，发现高楼里的灯又一盏盏的熄灭了。
此时，她的眉头紧皱，再一次抬头看向远方，远方的地平线上依旧还有无数盏微弱的灯光亮着，跟刚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双脚此时居然发酸，隐隐在挣脱大脑的束缚，就像被灌输了灵魂一般，左右摇摆着，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走过的路，已经耗尽了它所有的力气。
她不死心，想要再次往前踏出几步，整个人像站立在悬崖边上一样，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让自己的灵魂融入那片万家灯火之中了。
可无论她怎么使劲，奢求往前挪动一下脚趾，用力到指关节发白，双脚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束缚住，始终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所以僵持了片刻之后，她最后选择收回自己的双脚。
她，退缩了。
钟晓玉回到了背对着万家灯火，坐在冰凉的铁阶梯上的姿势，手机那头也早已没有了声音，她不记得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因为她根本不在意。
一片黑暗中，钟晓玉白皙纤细的手，抚摸着同样白皙纤细的脚，望着它们发呆，久久不能回神。
“为什么？为什么？”
这双脚，曾经陪伴钟晓玉走过无数的路，看过无数的风景。
她不明白，本来顺从她心意的双脚，为何此时会背叛她，为何会突然不受大脑的控制，难道是因为这双脚带她走了太多美好的地方，看了太多美丽的风景，不愿去另一个无尽的黑渊？还是仅仅因为她过度的奔波而疲惫不堪？
夜风吹过她的脸颊，撩起她乌黑的发丝，对面的广告牌灯也忽然熄灭了，周围瞬间陷入一片几乎彻底的黑暗，她白皙的肌肤变得晦暗，万家灯火似乎变得遥远而渺小，光芒越来越弱，好像随时都能消失一样，广告牌上的女明星却在笑。
钟晓玉抬起头，转身走下铁阶梯，站在围栏杆边上，眺望四周的一切，好像风景依旧美好。
她微微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脚：“你是喜欢这世间的风景吗？还是在留恋着什么？”
双脚没有给出回应，钟晓玉感觉脑子里的思想开始飘远，飘到很远的地方，那里寂静而又黑暗，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循环往复，不知疲倦。
她忽然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不，你不是，你只是懦弱了……”
这句话如利剑一般，刺穿了钟晓玉大脑里最后一层伪装，让她不得不正视自己内心的恐惧和脆弱，她必须承认，自己害怕死亡，这种恐惧与脆弱压垮了她最后的勇气。
求生是本能，她又求死，这难道不矛盾吗？
她曾那么渴望解脱，渴望逃离这个世界的喧嚣和痛苦，但是，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勇敢。
可是，谁又能坦然面对死亡呢？
对死亡的懦弱，就是对求生的渴望，既已背叛了死亡，那就好好活着吧，至少不要辜负了这背叛。
想通这一点，钟晓玉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空气里漂浮的尘埃，感受着空气在身体里流动的感觉。她突然明白，或许自己并不想就这样放弃生命，她还有太多未完成的梦想和遗憾。
活着，应该真好。
“那就算了吧。”钟晓玉轻轻地吐出心中对自己的宽恕。
话音刚落，一声惊呼传来：“oh，no，miss smile，don’t do that，please calm down。”
钟晓玉猛地抬头，发现是miss李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双手还紧紧抱住自己。
怀抱是火热的，还有剧烈跳动的心，这紧张的怀抱让钟晓玉莫名心安和温暖。
miss李是因为回到公司，见四下无人，又未关灯，便走向钟晓玉的办公室，里面只剩下凌乱。
她问过大厦保安，证实钟晓玉还未离开。
若没往下走，那多半是上了天台，想到此，她直奔楼顶而来，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一路上都在向天神祈祷。
Miss李跑上天台之后，一边脱着高跟鞋，一边是一遍又一遍的东张西望，接着光脚寻找那个终于看见了那个想要找寻的身影。
她心中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担心如果自己突然出现，会像一阵冷风般，刮颤那个摇摇欲坠的心，导致它加速坠落，这样的话，自己就是那双将人推向无尽深渊的刽子手。
大晚上，是像燕子一样优雅的俯冲坠落，还是像漆黑的乌鸦一样鬼魅歌唱，那可不好说，跌落在地，那都是一摊泥浆。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Miss李悄悄走到栏杆边，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心跳瞬间加速，感觉心脏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因为钟晓玉就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着。
于是当她上前抱住钟晓玉时，慌张的脱口而出却是难以翻译成中文的轻声呼唤。
“你……怎么会在这里？” 钟晓玉的声音沙哑而无力。
“不！钟，你不可以这样做！你这样做了，你的亲人怎么办？”Miss李试图通过亲情唤醒她。
与Miss李的惊慌截然相反，钟晓玉表现得出奇的镇定。
Miss李以不流利的中文，断断续续地向钟晓玉解释， 用了很多安慰和鼓励的话语。
